觀察使府大院裡,大紅的漆木箱子排成一排放在廊下。
李傳寶已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恢複了自己的本姓,鄭袛德正式任命他做了使府都虞侯。
下轄兩團,各二百人,團設校尉。每團轄二旅,旅百人,旅設旅帥。每旅轄二隊,隊五十人,隊設隊正。每隊分為五火,火十人,火置火長。與天朝皇師設置一般。
鄭袛德敢這樣做,並不是鄭顥擅自妄為,這是他與太子殿下多次商量的結果。
天朝此時隻有河朔三鎮相對獨立,其餘藩鎮基本都能服從皇權,但從今年兵變驅逐朝廷官員的事頻頻發生,說明已經在安與危的臨界點。
鄭顥出發之前,這些軍亂並未發生,當時為了說服太子殿下,讓他試著在浙東實行由觀察使直接指揮的親兵製,他鋌而走險,說出了這些軍亂之地的預判。
因為前世這一年,他在洛陽做留守,死前一年的動盪,讓他徹底站在了那些士族集團的對裡麵。他相信,這些危險的信號,今生仍會發生。
李溫聽了他的話大為震驚,左思右想,同意了他的做法,上限是五百人。
萱兒知道他的做法後,有些憂慮,但那是她的親兄長,他跟著鄭顥幾年,應該對他有更多的感性判斷。
從軍亂髮生到鎮壓來看,在長安監國的李溫,並冇有采取事先措施,隻不過得了預判,後續的鎮壓速度很快,那些叛亂之人,基本都未能成氣候就被砍了頭。
他這是信,還是不信?
短短一天功夫,就招募了四百人,上限是五百,鄭顥認為,可以留一些浮動空間,先把這兩個團訓練出來。
親兵團的成員,當天就領到十貫錢的現錢,和一百九十貫越州櫃坊的錢票。
為何要發十貫沉甸甸的錢?這是李傳寶的主意。
“大家回家的時候,都會走街串巷,人人拿著叮噹作響的銅錢回家,就是最好的宣傳。我們親兵團得了賣命錢,自然要比團練使的團結軍更勇猛,我就要讓他們有這樣的榮譽感,還會得到越州百姓的支援。”
李傳寶他從小就想做一個上陣殺敵的將軍,而不是富貴窩裡的安逸仆人。
他自己拜過幾個師傅,有走街串巷的藝人,也有解甲歸田的老將軍,他的知識不成體係,卻頗為實用。
“我把楊兆興留給你,他替山南東道訓練過‘捕盜將’,經驗豐富。你幾時覺得自己的隊伍已經成熟了,再將他還給我父親。”
鄭顥已經和楊兆興說好,把他留在浙東,做父親的幕僚,保護他的安全。
王團練使也曾氣勢洶洶的來找過鄭袛德,他質疑觀察使建親軍的合法性,而且是重賞募的兵肯定占用了浙東資源。
鄭顥早就提防他用這一招,將太子諭令請出來讓他過目,連募兵、練兵費用,都是朝廷許的數量。他這才灰溜溜的回去,想著另打其他主意。
這些當地的團結軍優勢是當地關係基礎好,劣勢當然就是缺少京師朝廷的支援。
楊兆興開始練兵的時候,鄭顥沿路收購的米糧也到了,無家可歸之人和農戶能領到救濟,越州城貧苦百姓也按人口領到米、麵、胡椒、鹽、糖、肉的救濟。
東西雖少,卻讓越來越近的冬季有了一絲溫暖。
還有一批種糧進了義倉,連年旱災、蝗災,連吃都不夠吃,更彆說留下明年春天的種子了。
看著運進倉庫的種子,不少人都悄悄了抹起了淚。
馬元贄的大部分財產,都支援了受災的浙東。平民的情緒得到了安撫,加上對吃相難看的團結軍的被打壓,就連私鹽販子們也能喘口氣。
鄭顥東巡的目的基本達成,他便和父親、弟弟商量準備回程,路上趕得緊點,剛好回到長安城陪母親過除夕。
“明州離越州不遠,明日我帶你去看看海。那裡是天朝東邊的率土之濱,走到海邊,纔算橫著丈量完天朝的國土。”鄭顥看著萱兒說。
萱兒點點頭,她這次從長安到越州,一路上看儘大好河山,天朝不再是一個名稱,而是融入血脈的認同。
兩輛馬車載著他們,離開了越州城向東而去。天下風光數會稽,出了越州,越往東走天地越開闊,就連空氣都變得鹹濕。
明州城海邊有四個官鹽鹽場,有往來海外的碼頭,還有造船的船塢。他們在明州城裡,不時還會看見色目人。在最繁華的街上,他們找了一家酒店吃飯,萱兒指著他們在大木桶裡養著的海魚問:
“這個身上黃色的叫什麼魚?”
“這就叫黃魚。”
“那這個身上有花斑的呢?”
“就叫花魚。”
萱兒最後指著一條黑色的魚問:“那這個是不是叫黑魚?”
那小二看看,認真道:“不,它叫米魚。”
萱兒拿那些魚的名字冇辦法,隻好問他:“那你們這還有什麼彆的菜?”
“冇有了,隻有魚。”
萱兒:......
那小二看出她心裡的小嘀咕,便解釋道:
“我們王汝柏王刺史你們曉得吧?他在明州十多年,吃飯隻上一道菜,他要求‘兼味即撤’,現在王刺史年紀大了,對自己要求還是那麼嚴格。
今天夏天鬨蝗災,他還帶著刺史府的人,和我們一起捉蝗蟲。唉!一個老翁戴著頂草帽子在田裡跑,看著感動啊......
我們愛戴我們的刺史,所以我們明州人都學他節儉,吃飯麵前隻上一道菜,吃完了還要,再給你上,就是堅決不能浪費。”
原來是這個緣故。
這是他們一路上聽到最溫暖的“地方規定”。
吃完了桌上隻放一道菜的午飯,他們朝著海灘便走去。
下了馬車,萱兒的心都要跳出來了,麵前是細細的金色沙灘,開闊的海麵雖然隱約有些海島,可比他們路上見過的彭蠡湖大多了。
萱兒急切的朝海邊跑去,她手臂上掛著的玫紅色帔子迎風招展。鄭顥也是第一次看見大海,天的儘頭是海,海的儘頭是天。
兩人衝到了海浪的麵前,萱兒都冇有停下來的意思,任由海浪把裙子、鞋子打濕。
“三郎!你看我!”
鄭顥轉頭看她,冷不防被她潑了一臉的水。張彥希、崔瑾昀、李雪晴、張夔,還有阿哲他們,也全都參與進來。
潑到彆人身上的,是沙子還是海水,已經傻傻分不清。金沙灘上傳來他們連綿不斷、嘻嘻哈哈的聲音。
不遠處的一塊礁石上麵,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剛唸了一句“東臨碣石”,就被他們的笑鬨聲打斷了。
“怎麼黃兄的詩興被打斷了?”
那人看著海灘上的年輕人笑道:
“鮮衣怒馬少年狂,老夫聊發已成殤。走吧,明天私鹽幫來的人多,我們也要回去準備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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