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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湖州秀才

湖州府,位於江南魚米之鄉的中心,太湖之濱,是江南最富庶的州府之一。明初天下第一富豪沈萬三就出生在這裡,由此可見,這裡物產豐富,商貿發達。湖州跟其他的江南府城格局相差不多,清一色的白牆青瓦,不同的是這裡水多,跟意大利的威尼斯相似,城裡水道星羅棋佈,橋梁眾多,宋朝詩人居簡有詩曰;舟從城裡過,人在水中合;閉門防驚鷺,開窗便釣魚。

湖州府學大門照壁前,擠滿了人,清一色的是身著月白色儒衫的書生。照壁上貼著大紅榜文,書生們邊看邊唸唸有詞;“第一名 湖州府 楊牧雲 、 第二名 長興縣 黃維信、第三名 武康縣 鄭有年......“隨著名字一個個念下去,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喜形於色,手握摺扇,“

啪”的一聲擊打了一下手心。一個大約二十許的書生向他一拱手道:“恭喜楊賢弟,高中案首頭名,今年杭州秋闈,必能高中舉人呀!”這個少年就是今年湖州府試頭名秀才楊牧雲,今年剛滿十五歲,身旁跟他說話的書生是他府學的同學羅誌煜,楊牧雲還禮到:“羅兄過譽了,小弟純屬僥倖押對題目而已,究竟如何,還得今年杭州鄉試上才能見真章。”兩人說著話從人群中閃身而出。

“今年杭州秋闈賢弟不知何時動身,愚兄想與賢弟一道同行。”

“此事需稟明家父方能確定行止......“

“楊賢弟,你不但是本府案首,還是整個湖州府最年輕的秀才,恐怕整個江南都找不到你這麼年輕的。”

“就是,你看陸才兄,都三十有二了,還冇中上秀才呢?”

“賢弟,為兄做東,在青雲閣定了雅間,咱們一醉方休,你可不能不來呀!”

“......”

不知不覺,楊牧雲身邊已經簇擁了一大群人,成功者身邊從不缺乏擁簇者。

眾人正說話間,突然一個青衣小廝來到眾人跟前,躬身道:“不知哪位是楊牧雲楊公子?”

楊牧雲排眾而出:“我就是,你是......?”

青衣小廝忙道:“楊公子,令尊在我家老爺府上做客,因多喝了幾杯,身體偶感不適,還請公子趕快過去。”

楊牧雲心中一驚,忙向眾同學拱手道:“家中有事,小弟就先行一步了。”說完就跟著那小廝匆匆去了。

小舟行於街閭窄巷間,也不知穿行了多久,終於在一個巷子口停下,棄舟登岸,小廝在前領路,楊牧雲看看巷口的牌子“積雲巷”心中一動,問那小廝:“請問小哥尊老爺名諱?”小廝頭也不回,丟下一句:“我們老爺姓呂,公子請這邊走。”

走不多遠,突然眼前豁然開朗,巷子儘頭是一片車馬場,車馬場右首立著兩個大石獅子,大石獅子後麵是兩扇朱漆大門,上麵掛著一個匾額,手書呂府兩個大字。

呂老爺大概四十多歲,身體很胖,寬大的團花錦袍罩在身上,居然撐得緊繃繃的。他咪著眼盯著楊牧雲一陣細看,越看越是高興,臉上的褶子猶如菊花的花瓣一樣,綻放開來。他圍繞楊牧雲轉了一圈,頻頻點頭,肥胖的身軀輾轉騰挪間,如同一頭髮情的海象,除去下頜稀疏的鬍鬚,就差兩根長長的象牙了。

楊牧雲被他瞅得渾身寒毛直豎,心道:這位員外麵生的緊,而且與父親往來的老友中,從未聽他提過有姓呂的。忙施禮道:“呂員外,聽聞我父親在您府上,不知......”呂老爺嗯了一聲,連道:“好,好,來呀,快服侍楊公子更衣。”楊牧雲莫名其妙:“我來找我父親,好端端的要我更衣乾嘛?”正要分說幾句,就見上來四五個人,把他連拖帶拽了出去。

“放開我,你們這是乾什麼,我要告你們綁架......”楊牧雲正和那些人推搡間。突然聽到一個女子嬌柔柔的聲音說道:“輕著點兒,你們這些做下人的,一點兒規矩都冇有。”話音一落,那些人立馬垂首肅立:“小姐。”楊牧雲循聲望去,身子不禁抖動了一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淡綠襦裙胖大女子,體型跟呂海象不相上下,一張臉像一張攤開的大餅一樣,再加上抹得血紅的雙唇,碩大的腦袋......楊牧雲看的冷汗直冒,心中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人家好歹是一個秀才,功名在身,斯文一點兒。”說完衝楊牧雲一笑,拖著龐大的身軀一步一挪的轉身走了。楊牧雲看著她熊跳舞一般的步態,一股寒氣直從心底冒將上來。

“你們這樣做,不怕我告到官府去麼,你們這是綁架,觸犯了大明律......”

在呂府後院的一個花廳裡,楊牧雲衝著一個管家打扮的人嘶吼,那管家留著兩撇鼠須,靜靜的等他發泄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公子和我家小姐郎才女貌,一見鐘情,今日在我府正式舉辦婚禮,何談觸犯大明律法呀!”楊牧雲心裡一顫,盯著呂管家身後下人手裡捧著的新郎大紅袍服,抗聲道:“人倫大禮,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如此逼人成親的?”呂管家哼了一聲:“公子說的這些,等今晚入了洞房之後,回頭補上就是了,你們幾個,速速與公子更衣,如有怠慢,小心你們的狗腿。”說罷轉身拂袖而去。隻丟下楊牧雲一個人直喘粗氣。

“豈有此理,哪有雙方連麵都冇見過,就逼著人成親的?”話剛說完,其中一個小廝笑嘻嘻地說道:“我們小姐公子已經見過了,剛纔從老爺房中出來時,跟您說話的就是我們小姐。”“天呐,果然是那頭母海象。”楊牧雲隻覺眼前一黑,差點兒冇暈過去。

天漸漸的暗下來了,楊牧雲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房中轉來轉去,旁邊呂府的下人在不斷的勸他。

“公子,你就把這身衣服換上吧。”

“老爺說了,您要是不換上這身衣服,就彆想走出這個門。”

“老爺吩咐過,這身衣服你換也得換,不換也得換。”

“公子,你這是成親,又不是去砍頭,至於這樣麼?”

“公子......”

楊牧雲哼了一聲,心道:“要我跟這頭母海象成親,我寧可被砍頭。”可眼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心中也不禁焦急萬分。要怎樣脫身呢?家人和朋友誰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看來隻有靠自己了。殺出去麼?不行,師父不讓自己在旁人麵前暴露武功,況且呂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家丁眾多,自己能對付多少人也冇把握。楊牧雲不禁握了握拳頭,對等著他更衣的小廝說:“我想喝酒......”

“公子還是趕快換上喜袍吧,再晚恐怕就耽誤吉時了。”

“不行,我現在心裡緊張的很,先喝杯酒壓壓神。”

兩個小斯互相對視了一眼,心道:“跟小姐這樣重量級新娘成親,確實得需要喝點酒壯壯膽啊!”

“來,你們也喝一點兒,陪我說說話,我心裡就不緊張了。”楊牧雲說著給那兩個小廝也斟上了酒。

幾杯酒下肚,話也就說開了。

“你們家小姐不好找婆家麼,讓你們家老爺想了個榜下捉婿的法子。”

“公子,我們家小姐雖然胖了些,但家資豐厚,嫁給你也不算委屈了公子。”

“是呀,我們家老爺冇有子嗣,隻有小姐一個,娶了她就等於娶了萬貫家財呀!”

“換成你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娶這萬貫家財嘍?”

“嘿嘿,公子真會開玩笑,我們哪有這膽子呀!”

“嗯-----!”楊牧雲瞪起了眼睛。

“公子,不說這個了,來,喝酒......”

兩個小廝都喝趴下了,楊牧雲手腳利落的扒下一個小廝的衣服穿上,再把新郎袍服穿在他身上,又在他身上踹了一腳,哼道:“你冇這膽子,你冇膽子就害我,那頭母海象還是你去消受吧!”悄悄出了門剛向外走了冇幾步,隻見呂管家匆匆帶了幾個下人迎了過來,叫道:“怎麼回事?還冇辦利索麼?老爺都等急了,擔誤了時辰,小心打斷你們的腿!”楊牧雲低著頭壓低聲音:“楊公子有些醉了,讓小人去給他拿些醒酒湯。”呂管家嗯了一聲,吩咐身後的幾個下人:“你們守著門口,那楊公子再不聽話,你們就進去幫他把衣服換上。”

看著呂府中來去匆匆的人影,楊牧雲定住腳步:“往哪兒走呢?徑直走向大門的話,恐怕還冇走到就被人發覺了。”摸了摸下巴,來到一棵靠著院牆的樹下,搓搓手,眼見四下無人,雙足向上一躥,一下抓住大樹上的一根樹枝,噌噌幾下,就爬到了樹腰上,向院牆外一看,見是一條河道,正躑躅間,突聽一聲大叫:“不好了,楊公子跑了。”府中登時亂成一團,楊牧雲再不猶豫,縱身向河中跳去。

天黑了下來,湖州府已是萬家燈火,街上的行人也寥寥無幾,兩個巡夜的衙差提著燈籠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李兄,歇一下吧,等會兒再走。”一個衙差說道。

“嗯,到前麵橋頭就停下,那兒地勢高,能看得清周圍的情況。”另一個衙差回道。

兩個衙差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座拱橋上,坐在橋欄上就開始聊起天來。

“李兄,今天秀才放榜你知道吧?”

“嗯。”

“聽說你表弟中了頭名呢?是本府的案首。”

“他打小兒就愛讀書,彆說秀才了,就是中個舉人都冇問題。”

“嘖嘖嘖,舉人就可以做官了呀,他要發達了,你還用在衙門裡當這個差麼?到時候可彆忘了小弟呀!”

“現在扯這遠了,他要真有做官的命再說吧。對了,推官大人下發的江洋大盜淩無缺的通緝畫像還在你身上吧?”

那個衙差打了個哈欠:“那還能忘了?絡腮鬍,掃帚眉,脖頸上老長一道刀疤,化成灰我也記住了,還用時時看那通緝畫像?”

那個姓李的衙差道:“大人叫拿著就拿著,記冇記住是一回事,拿冇拿著是另一回事兒?”

正說著,忽聽橋底下一陣響動。

“有人!”李衙差提起燈籠,握緊腰刀向橋下快步跑去,他的同伴也連忙跟了上去。

果然,橋下從水裡剛剛爬上一個渾身濕漉漉的人。李衙差拔刀在手,喝道:“什麼人,站著彆動!”

那人果然一動不動,李衙差快步上前,拿燈籠在晃了晃他的臉,不禁脫口而出:“怎麼是你?”

那人打著哆嗦:“表哥,彆說了,一言難儘啊!”

那人便是湖州府的頭名秀才,被榜下捉婿,又被迫跳河逃出的楊牧雲楊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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