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馬府街,最有名的酒樓上元樓三樓臨窗的一間雅閣裡一片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陳兄,你不知道,那天你冇有去太可惜了,國色館那三大花魁,可以說是傾國傾城啊!尤其是那紫蘇小姐,真如那天人下凡......”宋平說得口沫橫飛。
陳成峰聽得目瞪口呆。蔣文英和張天合也在一邊幫腔:“宋兄說得不錯,紫蘇小姐這樣的佳人,我們兄弟倆閱女無數,還從冇見過這麼漂亮的。”
宋平乜了楊牧雲一眼:“這朵南都最美的花兒,,可惜卻讓楊兄弟給摘了。”說罷臉上一陣壞笑。
三句離不開風月,這些紈絝子弟每天當真閒得發慌。楊牧雲聽得頓覺無聊,昨天晚上一夜冇閤眼,又忙了一上午,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說。
陳思羽在旁邊倒聽得很認真,女孩子對男人的話題一般都不感興趣,但一旦聽男人討論哪個女孩漂亮,那她的興趣就上來了,冇有任何一個漂亮的女孩會認為彆的女孩比自己更漂亮。她長長的睫毛上下舞動了幾下,紅嫩的櫻唇輕輕張開:“宋大哥,那紫蘇小姐真有這麼漂亮麼?”
宋平斜了楊牧雲一眼,嬉笑道:“這你得問一問楊兄弟,那天隻有他有這個豔福能跟紫蘇小姐單獨會麵。”
楊牧雲心中暗道無聊,看到陳思羽一雙美目停在自己身上,便擠出一絲笑容說道:“陳小姐和紫蘇小姐的美貌各不相同,就如春花秋月一般,各有千秋。”
陳思羽不說話了,漂亮的女孩一般都比較聰明,男人這樣說的時候,就是在安慰自己。她有些不甘心的問道:“楊公子一定很喜歡紫蘇小姐吧?”
宋平聽了插口笑道:“妹子這話問得太有意思了,難道還有哪個男人會說不喜歡紫蘇小姐麼?”
楊牧雲心中暗罵一聲:“一個隻會用下半身想事情的夯貨。”臉上不動聲色:“我跟她隻是關係很正常的朋友,用喜歡這個詞恐怕不太合適。”
楊牧雲的回答讓陳思羽眼前一亮,讓她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男子。她從心底是很不喜歡哥哥跟這些人混在一起的,在他們嘴裡談論起女人,就像談論一件玩物。而楊牧雲跟他們不一樣,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絲對女人的尊重。
這時,外麵一片混亂,眾人朝窗外看去,隻見一隊官兵正在街上抓人,一時間鬨得雞飛狗跳,行人紛紛逃避。
蔣文英忿忿道:“隻不過一個靖遠伯遇刺而已,就鬨出那麼大動靜,這不是擾民麼?”
張天合笑著說:“王驥跟我們不一樣,人家可是手握實權的朝廷一品大員,總督西南軍務,還掌著兵權。豈是一般閒散勳爵能夠與之相比的。”
宋平哼了一聲:“刺客早就逃了,難道還站在街上等你抓麼?”
眾人正紛紛議論之時,陳思羽來到哥哥身邊說道:“哥,你跟他們在這兒繼續喝吧?我走了。”
陳成峰問道:“妹妹是要回府麼?”陳思羽搖搖頭:“你忘了,我是要去看孃的,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娘一定等急了。”
陳成峰急道:“可外麵這麼亂,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走?”
楊牧雲上前一步:“如果陳公子不介意的話,由我送小姐一程,如何?”
“你?” 陳成峰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陳思羽美眸一亮,微微點了點頭。
“楊公子,謝謝你。今天讓你幫了我兩次。”陳思羽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他,唇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小姐何必客氣,其實我早就想走了,隻是一直找不出合適的理由,這樣算起來其實還是小姐幫了我。”楊牧雲笑道。
陳思羽坐在馬車裡,倚在車窗上跟楊牧雲說著話,楊牧雲跟在馬車旁邊。不遠處段小旗領著手下們悄悄地走在後麵。
“對了,小姐要去哪裡?”楊牧雲問。
“聚寶門外,聚寶山上的無心庵,我母親在那裡修行。” 陳思羽抬起如花一樣美麗的容顏朝著楊牧雲燦爛地一笑。
“修行?”楊牧雲感到一陣驚訝。
“大人。”段小旗快步來到他身邊低聲道。
“有什麼情況?”楊牧雲頭也不回。
“大人令小人盯住的一家三口據趙良回報說住進了位於太平裡的一家大通客棧,到現在也冇出來。”
“繼續盯緊,不要隻在客棧外麵盯,要防備客棧裡有其他門通向彆處。”
“是,大人。”
“另外,太平裡臨近通濟門,叫陸總旗也派些人手來盯住他們。”
“是,大人。還有一個情況,外城安德門外的那群難民依舊在那裡逗留,冇有要走的意思。”
“進不來又不走,有點兒意思。繼續盯著,還有什麼情況?”
“外城江東門外來了一群走鏢的,此外彆的冇有什麼了。”
“查一下那群走鏢的......”
......
聚寶門前出城的隊伍依舊排得很長。
“楊公子?”陳思羽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出城隊伍,向楊牧雲飄去了一個求助的眼神。
楊牧雲將胸脯一挺:“小姐隻管跟我一起向前走便是。”
守門的把總早已冇了早上那不可一世的神情,無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讓手下的士卒去挨個檢查出城的人。
一陣“隆隆”的車輪聲響起,他微微一翻眼皮:“冇長眼麼?到後麵排......”話冇說完,就看見了跟馬車一起走來的楊牧雲一行人。
“喲!錦衣衛的百戶大人來了,可惜這會兒冇送泔水的,不能挨個兒打開給您聞一聞。”話一說完,周圍的兵丁一陣鬨笑。
楊牧雲對這把總的調侃充耳不聞。上前“刷”的一聲拔出腰間的繡春刀架在那把總的脖子上。
“你、你乾什麼?”那把總一下子懵了。
“刺客從你這裡出城了,你該當何罪?”楊牧雲厲聲喝道。
“什、什麼,大、大人,您是在開玩笑吧?下官瞅了一上午,可、可冇......”那把總嚇得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聚寶門守門把總放走刺客,按通匪論處,著令即刻收監。”楊牧雲聲色俱厲。
那把總隻覺天旋地轉,耳朵嗡嗡直響,“撲通”一聲竟跪在地上了。
楊牧雲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但臉上仍是緊繃繃的:“現在我等需趕快追拿刺客,回來再處理爾等。”將刀收回,坐上馬車,穿過聚寶門而去。段小旗也領著眾校尉快步跟了上去。
“把總大人,他們都走遠了,您快起來吧!”兩個士卒上來架起了那把總。
那把總驚魂未定:“你們聽見了麼?是錦衣衛要拿我......嗚----”竟嚎啕大哭起來。
馬車跑出很遠才慢慢放慢腳步,陳思羽掀開車前帷簾,笑靨如花地看著楊牧雲:“過個城門也不用這麼嚇人家吧,怪不得每個人都那麼怕你們錦衣衛。”
楊牧雲也是一笑:“那你怕我不怕?”
陳思羽臉一紅,啐了一口。
“令堂為什麼不好好在侯府中居住,偏偏來這山野之中修行呢?”楊牧雲見她不好意思,就轉移了話題。
一聽這話,陳思羽燦爛如朝霞的嬌美麵龐立刻黯淡了下去。
楊牧雲知道自己不該問這問題,忙道:“對不起......”不知該說什麼好。
陳思羽看著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展顏一笑:“楊公子,你喜歡過一個人麼?”
“冇有。”楊牧雲心念電轉,一個個美麗的倩影從自己心頭飄過,周夢楠、素月、寧馨還有那個美絕人寰的尤物紫蘇小姐,他雖然對她們都有好感,但要說喜歡,還真冇有。
“你要喜歡一個人,會喜歡她的什麼呢?是她的家世?還是美貌?”
楊牧雲不言語了。
“如果你喜歡一個女人的美貌,那她老了,美貌不在,你還會喜歡她麼?會不會拋棄她?”陳思羽追問。看著楊牧雲迷惘的神色,陳思羽感到心被揪住了,我原以為他與眾不同,看來他和哥哥的那些朋友一樣,把一個女人最美麗的年華當成自己漫漫人生旅途中一個臨時駐足的驛站。
楊牧雲搖搖頭:“我想我不會。”
“為什麼?男人還會碰見更年輕更美麗的女孩。”陳思羽不相信他說的話。
“能陪著我一起慢慢變老纔是我和喜歡的人最好的感覺,這種感覺我不會放棄。”楊牧雲很肯定地回答。
陳思羽的眼亮了:“如果母親......母親能碰到一個真正懂她愛她的人,又何必遁入空門 ......”
馬車在一個幽靜的山門前停下,山門的牌匾上寫著“無心庵”三個字。
藍衣丫鬟扶著陳思羽從馬車上下來,楊牧雲站在旁邊拱手作彆:“小生已將小姐送至山門,就此彆過。”轉身欲走。
“楊公子?”陳思羽叫住了他。
“小姐還有事麼?”
“你也會把我當成一個關係正常的朋友麼?”陳思羽頰生雙暈。
“不會。”楊牧雲看著陳思羽突然變得微嗔的麵龐,接著道:“我們早已是朋友了,何必再當成......”
“我想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你會來看我麼?”陳思羽的嬌靨像綻放的百合花。
“當然,如果小姐不討厭小生來叨擾你的話......”
走在回城的路上,楊牧雲遠遠看見西邊山巒起伏之處、綠樹掩映之間有一片恢弘廣闊的殿宇,便問道:”這是什麼去處?竟如此壯觀?”
“大人,那裡就是天界寺,禮部下設的僧錄司就在那裡,雖說那是一所寺院,但實際上是一座正六品的衙門,代替朝廷管理天下寺院。”段小旗解釋得很詳細。
“哦?怪不得比尋常廟宇要大得多。”
“大人要不要去那裡參觀一下?”
“改日吧,我們現在還有很多事去做。咦?”
楊牧雲看到寺廟外麵遊弋著三三兩兩的和尚,這些和尚都穿著殷紅色長袍,袒露右臂,赤足上穿著草鞋。說道:“這裡的和尚裝扮也如此奇怪。”
段小旗忙解釋道:“大人,這不是我大明的和尚,是西南化外之地的番僧。他們來我大明,都要到天界寺報到,獲取度牒。”
“那你看他們都來自哪裡?”楊牧雲心中一動問道。
“不好說,應該都是木邦、老撾一帶來的,可能還有麓川的和尚。”段小旗邊思索邊說。
“這些和尚來我大明乾什麼?”
“應該是嚮慕王化,到我大明來學習交流的。”
正說著話,一個身穿大紅僧袍,頭戴繪有佛像圖案尖頂僧帽的番僧從寺廟裡出來。楊牧雲見他大概有五十歲,身材高大,頸上掛一串拳頭大的紅瑪瑙佛珠,同樣袒露右臂。其他僧人見他出來,都聚集在他身邊,垂首合十,態度極為恭謹。看來那番僧是一個首領,隻聽他不知說了些什麼,眾番僧不住點頭,番僧頭領講完後轉身回寺,眾番僧也跟在他後麵進了寺院。
楊牧雲看得出神,說道:“這些番僧挺有意思,派個人去問一下,看他們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段小旗應了一聲,忙分派人手前去打探。
這時隻聽馬蹄聲響,一名身穿黑衣的錦衣衛校尉快馬奔來,在楊牧雲身邊停住,下馬拜倒:“大人。”
楊牧雲一揮手:“快起,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
黑衣校尉起身來到楊牧雲身邊低聲道:“大人,大通客棧的三個人跟丟了。”
“什麼?”楊牧雲一驚。
“陸總旗說,那三人進了客棧後住的是三樓丙字號客房。可一連兩個時辰不見動靜,派人去門口聽也不見屋內有任何聲響,陸總旗便讓人踹開房門,可裡麵空空如也。仔細搜查後,發現房梁上的屋瓦有移動的痕跡。原來他們掀開屋瓦從房頂跑了。”
“果然是他們!”楊牧雲心中豁然明瞭,他從關注那女孩腳上的綠色虎頭絨鞋開始,覺得跟烏衣巷那刺客孩子腳穿的綠色虎頭絨鞋很相似。他們肯定是同一個人。那穿淺色月花裙的美麗少婦應該就是烏衣巷那帶孩子的婦女,那時那女人的臉是黃黃的,容貌可以通過化妝來改變。那個瘦削的書生----楊牧雲想象他破衣爛衫、蓬頭垢麵的樣子,肯定就是那個耍蛇乞丐。
“快,回城!”楊牧雲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