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麼,寧公子怎會做出如此令人不齒之事?”朱祁鈺笑著對柳雲惜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孤在南都時被人劫持到廬州,囚禁在群山的利金寨中,便是這位錦衣衛南鎮撫司的寧公子,把孤給救出來的。”
“都是過去的事了,王爺還提它作什麼?”寧祖兒笑著說道:“營救王爺是小人分內的職責,區區小事又何足掛齒?”
“寧公子不但救過王爺,還剛剛救了奴家呢!”柳雲惜嫣然一笑,眸中異彩流動,“不管王爺如何,奴家也要好好感謝一下寧公子的。”
“走,隨孤回府,”朱祁鈺一臉豪氣的說道:“難得寧公子到京師來,由孤作東,咱們一定喝他個一醉方休!”
“王爺,”寧祖兒深深一揖,“小人還有事須回北鎮撫司衙門一趟,隻能改日再到王爺府上喝酒了,還請王爺見諒!”
“哦?”朱祁鈺眉峰輕皺,還未說話,就隻見柳雲惜在一旁笑道:“難得王爺如此賞臉,寧公子若是拒絕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稍坐片刻也費不了多少時辰,奴家也想借王爺的地方敬寧公子一杯酒以示答謝呢!”
“就是就是,”朱祁鈺也就她的話說道:“小酌片刻誤不了什麼事,孤會派人去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知會馬大人一聲,讓他不怪罪你也就是了......”接著壓低聲音說道:“柳姑娘可是京師第一美人,不但容貌絕美,而且琴棋舞技俱佳,如今隨孤一同回府,寧公子如不好好見識一下,就實在太可惜了。”目光看向柳雲惜時眉尖一挑。
“王爺說的是,”寧祖兒心中暗暗苦笑,“這位柳姑娘精通的又何止是琴棋舞技?武功也是不凡呢!”眼見推辭不得,遂拱手一禮說道:“王爺既如此說,那小人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來,給寧公子備一匹馬。”朱祁鈺心懷大暢。
寧祖兒偷眼瞄去,隻見柳雲惜目光灼灼的注視著他,對著他甜甜一笑,百媚生輝。
馬車轉入東公生門行駛在衙署區的街道上,將要接近太醫院時,隻見街道兩旁佈滿了宮中禁衛。
“站住”一位禁衛帶刀官上前喝止住了馳來的馬車。
“這是......”楊牧雲掀開車簾一看,心中不禁砰砰狂跳,“難道皇上尋到這裡來了?”但事已至此,也隻得硬著頭皮下車。
“楊公子,這裡怎麼佈置了這麼多官兵?”玟玉陡然見到如此肅殺的氛圍,心下也不禁惴惴。
“這都是宮裡的禁衛,”楊牧雲低聲說道:“應該是皇上禦駕親臨太醫院了。”
“皇上?”玟玉低低的驚呼一聲,玉手連忙按在自己的檀口上。
“你緊跟著我,千萬不要左顧右盼。”楊牧雲叮囑道。
“嗯。”玟玉微頷螓首,纖腰微折,隨他一同下了車。
“我說是誰,原來是楊禁衛。”將馬車攔下來的那位禁衛帶刀官臉上不陰不陽的說道。
“朱儀?”楊牧雲聽得聲音熟悉,抬眼看去,見是這位老冤家,不禁怔了一怔。
“楊禁衛,隨我來吧,”朱儀陰笑一聲,“皇上可是恭候你多時了。”目光看到他身旁的玟玉時怔了怔,“好美的小娘們兒。”
楊牧雲連忙說道:“這是來給那位釋迦堅讚國師診療毒傷的玟玉姑娘,還請朱世子讓她隨我一同進去。”
“讓一個女人給那番僧診療?”朱儀有些難以置信,臉色一沉說道:“楊禁衛,聖駕在此,怎可無端讓外人進入,難道你不怕昨日驚駕的事再現麼?”
楊牧雲正想再解釋幾句,驀然見到太醫院的秦院使向自己匆匆走來。
“楊禁衛,你可算來了,怎麼還站在這裡?”秦院使見到他身側的玟玉,眼睛一亮說道:“玟玉姑娘,你也到了。”
“秦院使,”楊牧雲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朱儀說道:“因為玟玉第一次來,朱禁衛不好放她
進去。”
“朱禁衛,”秦院使向著朱儀拱了拱手笑道:“玟玉姑娘確實是我們太醫院請來為那位番僧國師診療毒傷的,皇上吩咐過,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救轉過來,現那位番僧國師病情惡化,實在再耽擱不得了,還請朱禁衛行個方便!”
“難道你們這些太醫院的禦醫都是吃乾飯的,居然讓一個女人來救急?”朱儀鄙夷地看著秦院使那一臉焦急的模樣,不耐煩的揮揮手,“那你就把她帶進去吧,記住,大堂禁地外人不得踏足半步。”
“本官曉得,不勞朱禁衛告誡,”秦院使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之色,心說就算成國公也是對本官客客氣氣的,你區區一個世子,不過在皇上跟前當差,怎恁地托大?轉而對玟玉笑道:“玟玉姑娘,請跟我來吧!”
眼見秦院使領著玟玉轉過照壁,朱儀纔對著楊牧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楊禁衛,請吧,皇上就在大堂裡麵的內室候著你呐!”
......
“皇上,我想出家。”一陣沉默之後朱熙媛說道。
“什麼,你再說一遍?”朱祁鎮的臉色一沉。
“那好,我再說一遍,”朱熙媛拉長了聲調說道:“我想出家”
“放肆!”朱祁鎮的臉色變得鐵青,“為了一個男人,你還有一點兒堂堂大明長公主的樣子麼?”
“我不想當什麼公主,也不想生在帝王之家,”朱熙媛一臉倔強的看著自己的兄長,“我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還請皇上成全。”
“你無論做什麼事都依著自己的性子來,還需要朕來成全麼?”朱祁鎮的臉陰沉得可怕。
“皇上一言可判人生死,”朱熙媛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在這位九五之尊的身上,“臣妹出家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不就是皇上一句話的事麼?”
“你作為我大明的長公主,年未及笄,便一心想著遁入空門,成何體統?”朱祁鎮幾乎要咆哮起來。
“公主出家又怎麼了,前朝又不是冇有出現過,”朱熙媛白了一眼怒髮衝冠的兄長,“唐朝時太平公主不就是出家當了道姑麼,也冇見她失了大唐的體統......”見兄長一臉發作的神情,聲音轉柔,“熙媛的母妃早逝,是太皇太後一直照顧熙媛,熙媛七歲時,太皇太後也不幸薨逝......”說到這裡,她的一雙眸子變得濕潤起來,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熙媛年幼,未能在她們生前儘一日孝道,心中懺悔,因此便想請皇上恩準熙媛出家為尼,日日誦經,為太皇太後和母妃祈福。”說著從椅中站起,向著朱祁鎮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不遂你的意,你便要一心出家麼?”朱祁鎮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一腔怒火登時化為烏有,上前說道:“皇妹快快請起,有話好說!”
“皇上不答應,臣妹便不起來。”朱熙媛麵色平和,聲音中卻帶著一絲執拗。
“嗯,出家為太皇太後祈福是好的......”朱祁鎮看了看她,輕撫自己的下巴說道:“不過也不用出家為尼吧?皇妹這滿頭烏黑靚麗的長髮就這麼一根不剩的剃去了,不讓人覺得可惜麼?”說的朱熙媛瑩白如玉的臉頰微微一動,眸中掠過一絲不捨之意。
“來,起來好好回話。”朱祁鎮說著麵色和藹的將妹妹從地上攙扶起來。
“太平公主八歲出家為女道士,我看皇妹也出家為道算了,”朱祁鎮輕撫著妹妹柔順的烏髮,一臉憐愛的說道:“佛家道家的經文都是給人超度祈福的,原無什麼不同,皇妹每日誠心誦讀,想來太皇太後和你的母妃在天之靈也必心懷慰藉!”
“謝皇上!”朱熙媛垂首說道。
“皇妹豆蔻年華,還未及笄,若出宮修行,太後與朕委實放心不下,這樣,你還在你的毓秀宮修行。等年紀大了,若還不想嫁人,朕便親自命人為你修建一座道觀供皇妹你修行,你看如何?”朱祁鎮笑著說道。
“臣妹......臣妹叩謝皇上!”朱熙媛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奪眶而出。
“好端端的怎麼又哭了?”朱祁鎮輕輕撣了一下妹妹吹彈得破的麵頰,“你是朕唯一的一個妹妹,絕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就算是祁鈺,朕也讓他一直留在京師,冇有去外地就藩。”
朱熙媛再也忍不住,趴在兄長的懷裡嚶嚶的哭了起來。
朱祁鎮一笑,輕輕拍了拍妹妹的香肩,正要再安慰幾句,突聽外麵有人高聲唱道:“楊禁衛覲見”
朱祁鎮臉色微微一變,朱熙媛也離開兄長的懷抱怔怔地看向他,“皇上,你千萬不可難為他,都是臣妹指使他做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你先退下吧,”朱祁鎮淡淡的說道:“應該怎樣對他,朕自有分寸。”
“不,臣妹就待在這裡,”朱熙媛固執的說道:“親眼看皇上如何處治他!”
“這女人真是天生外向,”朱祁鎮眉峰一皺,“喜歡上一個男人就不惜處處跟朕這個親哥哥頂著乾。”
......
“罪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楊牧雲一進內室便跪倒在地,連頭也不敢抬。
“平身,起來回話!”朱祁鎮端坐在那裡語氣平和的說道。
“謝皇上!”楊牧雲說著仍然以額觸地,冇有絲毫起身的意思。
朱祁鎮唇角一勾,也不勉強,兩眼看著他說道:“楊卿,你口口聲聲稱自己為罪臣,你罪在何處啊?”
“回皇上,”楊牧雲偷瞄了坐在一側的朱熙媛一眼,說道:“罪臣出得仁壽宮後,不小心衝撞了公主,導致公主腳踝扭傷......罪臣大膽,冇敢稟報皇上,擅自做主,背公主出宮去太醫院找禦醫診治,路上出東安門的時候,又把湯禁衛和一眾宮衛擊倒......罪臣,罪臣實在是罪不容赦!”
“啊......”聽他將一切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朱熙媛心中不忍,正待開口說話,就見朱祁鎮向自己擺了擺手,意思是讓她噤聲,她便把剛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你的膽子的確很大,竟然揹著朕的禦妹在宮裡宮外橫衝直撞,怎麼,太後冇有治你的罪,你便認為朕也會放過你麼?”說到最後聲色俱厲。
“罪臣......罪臣......”楊牧雲身子一抖,下麵的話便吭吭哧哧的再也說不出來。
“抬起頭來!”朱祁鎮喝道。
楊牧雲猶豫著緩緩將臉抬起,那張臉上充滿疑慮、困惑、與驚懼。
“朕問你,”朱祁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方纔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把朕的禦妹一個人丟在這裡?”
“罪臣......罪臣應秦院使之請,為他請了一個人過來,卻不成想皇上禦駕親臨太醫院,”楊牧雲老老實實答道:“罪臣不敢把公主殿下一人丟在這裡,罪臣原本是想把人請來後,便背公主殿下回宮,然後向皇上和太後請罪......”
“哦?秦慕陽讓你請什麼人過來?”朱祁鎮眉峰微皺問道。
“是玟玉姑娘,她便住在罪臣的家裡,”楊牧雲解釋道:“秦院使和太醫院的禦醫無法解釋迦堅讚國師身上的劇毒,便敦請罪臣將玟玉姑娘請了過來。”
“就是那個用針法為欽犯鄧恩廣解毒,結果傷了欽犯神智以致其瘋癲的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朱祁鎮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
“是的,皇上,”楊牧雲辯解道:“鄧恩廣瘋癲非玟玉姑孃的過錯,應該是其中的毒性過猛所致......要不然,要不然秦院使也不會巴巴的讓罪臣把她又請過來。”
“有趣,”朱祁鎮微微頷首,“朕倒要看看一個小小女子究竟有何本事,竟能解開讓朕身邊的一眾禦醫都束手無策的奇毒?”
“皇上,”朱熙媛在一旁開口說道:“臣妹也想陪你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