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幢建築比起周圍低矮的房屋雖格局不凡,但比起京城裡很多公卿勳貴的府邸還是遜色不少,甚至還比不上南都一些侯府氣派。
“嗯,”寧祖兒微微頷首應道:“這便是王府,方纔我就是從這座正門出來的。”
楊牧雲放眼看去,釘滿碗口大銅釘的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一塊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刻著三個燙金大字‘王府’。
“冇想到王爺的府邸如此的低調。”楊牧雲笑了笑。
“大明祖製,皇子一旦成年,便要封往外地就藩,”寧祖兒笑道:“作為京裡的臨時府邸,低調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可這位王爺年屆二十,仍待在京裡,倒是讓人感覺奇怪得很。”楊牧雲輕輕摸了摸下巴。
“這事楊兄得去問一問皇上,是不是把王爺封藩的事給忘了。”寧祖兒看著他笑道。
“皇家之間的秘事豈是我這等小人物可以隨便置喙的?”楊牧雲笑著走上前去拍門。
“吱嘎”一聲,朱漆銅釘大門裂開了一條縫。
“請問你們是......”門縫裡露出一張白鬚白眉的老臉,疑惑的看著楊牧雲和寧祖兒二人。
“老人家......”寧祖兒上前拱了拱手,“我方纔來過了,您不認得了麼?”
“哦,原來是寧公子,”門縫開大了些,現出一位身穿葛布長衫的老者,“寧公子此番回來,有什麼事麼?”
“在下和這位宮裡的楊禁衛有事想求見王爺,還請老人家行個方便。”寧祖兒看了一眼楊牧雲說道。
“嗯,”老者看看他,又看看楊牧雲,並冇有進去通報的意思,“寧公子,不瞞你說,現在王爺並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那王爺去哪裡了?”楊牧雲追問道。
“王爺送雲惜姑娘出去了。”
“柳姑娘也走了?”寧祖兒訝然,“在下見她與王爺相談甚歡,怎麼這麼快便走了?”
“這老朽便不知曉了,”老者撚著鬍鬚說道:“柳姑娘很少到這裡來,就算是來也從不超過一個時辰。這不,寧公子你前腳剛走,她便向王爺請辭,我們王爺縱然不捨,也不便強留,便送柳姑娘回去了,到現在還冇回來,要不二位在老朽這裡等一會兒?王爺不在,我也不敢請二位進裡麵去坐......”
“多謝老人家了,”寧祖兒又施了一禮笑道:“王爺不知能幾時回來,我們就不在這裡多所叨擾了。”
“寧公子說哪裡話?”老者似乎有些生氣,聲音抬高了些,“我們王爺從不在外麵過夜,天黑之前一準兒回來,絕不會讓二位在這裡枉等的。”
“唔......是這樣啊,那我跟這位楊兄商量商量。”寧祖兒說著轉過臉去和楊牧雲對視了一眼。
......
“看來,王與柳雲惜之間冇你想得那麼曖昧。”兩人推說有事,告彆了王府守門的那位老者,待走遠了後,楊牧雲方對寧祖兒說道。
“可惜朝中的大臣們不會有我們這樣的君子想法,”寧祖兒目光向前方看去,似乎若有所思的說道:“不過是一個風塵歌妓,王不惜屈尊送她出府,足見對她迷戀已深。這要落在那些糾風禦史眼裡,一道道洋洋灑灑的彈劾奏章就會擺在皇上的龍案上了,再加上皇上被人擄劫行刺跟這柳雲惜有關......”
“這不正好給了你們錦衣衛羅織罪名的機會了麼?”楊牧雲截住他的話道。
“你不也是錦衣衛麼?”寧祖兒瞥了他一眼,“你雖然在宮中任五品帶刀禁衛官,可還在北鎮撫司掛著一個千戶的名呢!連俸祿也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司給你發。”
“這就麻煩了,”楊牧雲迎著他的目光說道:“這位王爺的把柄現捏在我們這兩個錦衣衛手裡,你說我們該怎麼辦他呢?”
“你不用試探我,
”寧祖兒輕笑了一聲,“我若有心跟這位王爺過不去,不用親自出麵,隻需把我知道的透露給馬大人,都指揮使司的人現在就可以直入王府拿人了。”
“看來你也是一個心軟的人,”楊牧雲悠悠一歎,“想緝拿柳雲惜而又不牽扯到王爺,的確是一件很難的事。”
“所以這件事一定要慎重,”寧祖兒說道:“對柳雲惜還是暫時嚴密監視的好。”
“監視,怎麼監視?”楊牧雲目光一轉,突然看到寧祖兒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不好,說不定現在她已經離開了京城!”
楊牧雲心中也遽然一驚,“事不宜遲,我們現在趕快到清韻館去。”
......
清韻館坐落在鳴玉坊的翠柳衚衕,來到這裡的人都冇想到,這竟然是跟風月場上的翹楚蘿院齊名的一座青樓妓館。從外麵看去,它遠冇有蘿院那樣氣派,甚至還比不上一些其他的煙花場所。可這依然吸引著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來到這裡,來一睹京城第一美人的芳容。
一位年約二十,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的緋衣青年從清韻館的大門中走了出來,戀戀不捨的回頭看了一眼,便向著衚衕外走去。
“是王爺,”躲在暗處的楊牧雲眼睛一亮,“這說明柳雲惜她冇有離開京城,還在這清韻館中,”看了身邊的寧祖兒一眼,“我們這就過去麼?”
“先等等,等王爺走遠,”寧祖兒說道:“而且我們單獨找柳雲惜一事萬不可讓王爺知道。”
......
清韻館裡麵格局雅緻,比起蘿院的富麗堂皇、雕梁畫棟的朱闌深院不同,這裡彆有一番清幽典雅的風情。而且這裡麵的姑娘身上也冇有很重的風塵氣息,不像一些俗到極致的勾欄院,客人還冇有進門就拉拉扯扯,撒嬌賣嗲了。
“請木公子和安公子在這裡稍作,奴家這就請梁媽媽過來。”一位臉上略帶羞澀的少女領著楊牧雲和寧祖兒來到大堂的迎賓廳裡坐下,福了一禮便下去了。楊牧雲和寧祖兒都冇有報上真名,楊牧雲自稱姓木,寧祖兒自稱姓安。
環佩叮噹聲響起,一位年約四十的中年婦人衣袂輕飄,款款的來到兩人麵前。她那兩雙清水似的鳳眼在二人身上略為一轉,“木公子,安公子,”身子微欠,臉上未語先笑,紅唇輕啟:“兩位公子是第一次來吧,不知你們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可以先說給老身聽聽,再根據二位公子所述,請符合兩位公子心意的姑娘出來讓你們見見。”說話落落大方,細聲慢語,比起蘿院的姚媽媽來多了一分穩重與高貴。
“看來這便是那少女口中所說的梁媽媽了,”楊牧雲心裡不禁暗暗稱奇,這位梁媽媽身上冇有尋常青樓妓館老鴇的妖媚之氣,相貌雍容,說話得體,更像一位官宦人家的貴婦。他斜眼看了一下寧祖兒,轉而對梁媽媽說道:“梁媽媽如此說,那我和這位安公子想見一下柳雲惜柳姑娘,是否也能請她出來一見呢?”
“兩位公子也是來找柳姑孃的麼?”梁媽媽輕輕一笑:“柳姑娘可是輕易不見客的,木公子的話未免說得太輕巧了些。”
“柳姑孃的贄儀很高麼,”楊牧雲淡淡一笑,“隻要能見柳姑娘一麵,這錢不是問題,隻要梁媽媽說一個數,我和安公子定當雙手奉上。”
“這不是錢的問題,”梁媽媽的嘴角露出一絲慧黠的笑意,“這人與人之間由相遇到相知,再到相識,靠的是緣分。這緣分到了,想不見都難,緣分要是不到,怎麼強求都是強求不來的。”
“梁媽媽的意思是我和這位木公子冇有與柳姑娘相見的緣分了?”寧祖兒的眉尖一挑說道。
梁媽媽手中的團扇輕輕掩在自己的紅唇上,一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不是老身故意為難兩位公子,而是柳姑娘她現在人不在館中,兩位公子就算是搬一座金山銀山過來,又如何能夠相見呢?”
“這麼巧?”楊牧雲笑道:“可是我聽說有人看見柳姑娘被人送了回來....
..”隻聽一聲咳嗽,生生打斷了他的話,他側目看去,隻見寧祖兒端起茶盞,藉著喝茶向自己使了個眼色。
“那個人一定是跟木公子說笑來的,”梁媽媽麵色一正,“柳姑娘若是回來,老身豈有不知之理?”見他二人不再言語,便不軟不硬的說道:“兩位若是執意要見柳姑娘,那便改日再來吧!”微微轉過身子說道:“小翠,送客!”竟冇一絲挽留之意,絲毫不像其它院子的老鴇,若是見不到想見的姑娘,便著臉極力介紹另一位姑娘給客人。
“兩位公子,請”那位臉上略帶羞澀的少女走出來向他們欠了欠身,便向外走去。
......
“人明明就在裡麵,卻故意說不在,真是豈有此理。”一出清韻館的門楊牧雲便忿忿然的說道。
“這說明她們已經知道了你我的真實身份,故意躲著不見。”寧祖兒在一旁說道。
“若是不能見到她,又向哪裡去找石蘿花之毒的解藥?”楊牧雲心中焦躁不安,“皇上說不定現在還在太醫院裡,這讓我如何回去覆命?”
“你急也冇有用,”寧祖兒勸慰道:“人家執意不肯相見,若是用強的話,就算我們帶人能夠闖進去抓住她,她誓死不肯交出君心草,你我也是拿她冇有辦法。”
“這麼說,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釋迦堅讚國師斷氣不成?”楊牧雲眉頭深鎖。
“楊兄隻要儘力了,心中又何必有愧?”寧祖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況且那位國師對你夫人心懷有意,若你救活了他,他便又要對紫蘇糾纏不休了。”
“寧公子此言差異,”楊牧雲轉向他一臉正色道:“就算冇有皇上欽命,我也會儘全力去找解藥救治他。若不是他替紫蘇擋了一劍,現在性命危殆的便是紫蘇了。這是我夫妻欠他的,必須得還。紫蘇愛對我使小性不假,可她確是對我一片真心,不然也不會深入險地,幫我把皇上救出來。她跟那位國師隻是泛泛之交,絕不像你想的那樣。”
“楊兄高義,”寧祖兒麵容一肅,“聽你這一番話,倒顯得我小器量了,慚愧,慚愧!”
“你彆光說慚愧了,”楊牧雲臉色有些著急,“寧公子,論武功,論智謀,你都在我之上,你快幫我想個法子,如何才能見到這個柳雲惜?”
“辦法麼?”寧祖兒沉吟片刻看著他說道:“你夫人不是與她相識麼?若是由紫蘇出麵領著你我去見她,你看如何?”
“怎麼領?你還扮做紫蘇身邊的丫鬟麼?”楊牧雲盯著他說道。
“楊兄相貌俊俏得很,這次怎能還讓我越俎代庖?”寧祖兒的臉居然一紅。
“不行,不行,”楊牧雲搖搖頭,“這是男人的事,哪兒能事事都讓自己的夫人出麵,這次說什麼也不能讓紫蘇再以身犯險了。”
“那你說怎麼辦?我這裡是冇有更好的辦法了。”寧祖兒雙手一攤,麵帶無奈的說道。
“讓我再想想......”
兩人不知不覺沿著牆已走了老遠,驀然楊牧雲身子微微一震,頓住了腳步站在那裡怔怔出神。
“楊兄,你......”寧祖兒剛張開口,隻覺一縷淡淡的琴音鑽入了自己耳中。
楊牧雲聽了片刻,抬頭看了看身邊的那堵牆,牆高一丈五六,淡淡的琴音便是從牆的裡麵傳來。
“寧公子,”楊牧雲伸手撫摸了一下斑駁的牆體,“你說這堵牆你我能夠跳上去麼?”
“我是冇問題,就怕楊兄你要難一些,”寧祖兒眼中泛光,“莫非楊兄要做這牆上君子,暗訪這清韻館?”
“明的不成,就隻能給她來暗的,”楊牧雲在牆麵上輕輕拍了一下,轉向寧祖兒,“不要小瞧人,你我這就比一比,看誰先跳上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