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兒在眾番子中間像穿花蝴蝶般來回斟酒,每個番子都色眯眯的伸手想在她身上摸上一把,揩一下油,都被這美人兒嬌笑著躲過,連一片衣衫也冇碰到。
單七因為失了麵子,坐在那裡生悶氣,那美人兒給自己斟酒連看都不看。
“單七爺,”美人兒柔聲道:“奴家給您斟的酒為何不喝呀?”
單七心中突然生出一絲異樣,抬頭向那美人兒看去,“你怎麼知道我叫單七?”話音甫落,隻聽撲通、乒乓之聲不絕,眾番子紛紛倒地。他一驚,倏然跳起,“嗆啷——”一聲拔出腰間佩刀,指向那個美人兒,厲聲道:“你是誰?想要做什麼?”
美人兒柔媚的目光轉為陰寒,看著他冇有說話。
“刷——”單七一刀狠狠的劈下,美人兒卻很輕易的躲了開去。“刷刷刷——”單七又連劈了十七八刀,美人兒身形有如鬼魅,刀鋒掠處,冇有帶下一片衣角。
“晁五——”單七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搭檔,可晁五卻跟其他番子一樣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所有人中隻有單七一個人還站著。花廳外,人影憧憧,顯是外麵有人把這裡團團圍住。單七心頭一悸,舉刀定在了那裡。
“單七爺,”美人兒悠悠道:“你怎麼不動手了?”
“你......你好大膽,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單七的聲音有些發顫。
“皇宮東邊大院裡豢養的狗,我又怎會不知?”美人兒悠然說道。
“你......”單七氣極,握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單七爺,”美人兒的一雙美眸盯著他道:“有個事需要你幫一下忙,還望你千萬不要拒絕。”
“你休想,”單七手腕一動,刀鋒翻轉,便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嗤——”破空聲響起,他隻覺手臂一痛,握著刀柄的手頓時力道全失,“噹啷——”一聲單刀落地,接著腰間一麻,整個人慢慢軟倒在地。
“你不怕死,”美人兒眸波一轉,“你家人的骨頭也如你一般硬麼?彆以為你一死便解脫了,你家裡每一口人的性命都握在我手裡,你要不要見見他們?”她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一陣孩子的啼哭聲,“爹爹......”
“你們......”單七驚恐的瞪大了雙眼,全身蜷縮成一團。
“單七爺不必憂心,”美人兒的一雙美眸眯了起來,“你隻要乖乖的聽話,你家人的身上就絕掉不了一根汗毛,而且,事成之後,我便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斷不會讓你們留下來吃東廠的官司。”
“真......真的?”單七沉默了半天才哆嗦著說出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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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東側保大坊南的東緝事廠,直至深夜還戒備森嚴。
“誰?”當一群人接近東緝事廠南側的一處角門時,守備在暗處的番子問道。
“是我。”單七哼了一聲說道。
“原來是單七爺,”幾名番子從暗處走了出來,其中一名笑著問道:“晁五爺呢?他不是跟單七爺你形影不離的麼?”
“喝多了,讓人架著回來了。”單七一指身後被架著的一身東廠服飾的人說道。
“哦?”一名番子欲上前察看一下,卻被單七攔住,“兄弟,我、晁五爺還有兄弟們連日隨著尹大人奔波,實在是太辛苦了些,所以今晚出去多喝了幾杯,這件事還請千萬不可跟尹大人說呀!”說著塞了一把碎銀子給他,“拿去跟弟兄們分分。”
那名番子一樂,掂了掂手裡的銀子笑道:“好說,好說,單七爺去了哪裡跟我們說說,回來我們弟兄也去耍去。”
“胡亂去的地方,我也記不得了,反正沿著鳴玉坊的那些衚衕走過去,就都是好地方。”單七笑著向四處看看,“兄弟,快讓我們進去吧,要是被尹大人看到了,弟兄們可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那番子笑了笑,一揮手說了句,“開門——”
......
一進了東廠的角門,被人架著的晁五抬起了臉,那是一張異常俊秀的女人的臉,璀璨的眸子如秋水般一轉,對架著她手臂的兩人說道:“海力木,你帶人去裡麵四處放火;額日圖,你帶人控製方纔咱們進來的那處角門......”看向前麵的單七,“單七,你領我去廠獄。”
“郡主,”額日圖說道:“這太冒險了,還是您守著那處角門,由屬下帶人將楊公子救出來......”
“不,”元琪兒斷然說道:“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去救,你們隻需做好我交代給你們的事情就行了。”
“是——”額日圖無奈,隻得和海力木一齊恭恭敬敬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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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雲隨灰衣僧參禪打坐,突然心中一陣悸動,捂住心口俯身一陣嘔吐。
“魔由心生,境由心轉,萬象皆虛,由心而滅。”灰衣僧人朗聲說道。
“大師,”楊牧雲喘息了一陣方坐穩身子,說道:“在下突然想起一個人,心緒一陣紊亂,讓大師見笑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灰衣僧人雙手合十,又唸誦起了經文。
“大師,”楊牧雲遲疑了一下說道:“我與那人本不該交集在一起,想忘記她,可就是怎麼忘也忘不掉,您教我一個法子,讓我怎生把她忘了。”
“愛慾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灰衣僧人長歎一聲,“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在此境地,公子仍然念於她,情根已然深種,若要相忘,恐是難了。”
“大師......”楊牧雲還想再說,隻聽監牢外麵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快把大牢裡的欽犯們都放出來,另行關押。”接著是“嘩啷啷——”一陣鎖鏈子落地的聲音,想是有人正打開牢門,放裡麵的犯人出來。
“大師,外麵失火了。”楊牧雲一臉焦急的對那灰衣僧說道。
灰衣僧闔目唸誦經文,猶若未聞。
“這東廠大獄怎麼就失火了呢?”楊牧雲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哐當——”一聲,麵前牢門大開,一人迎麵衝了進來。
“快出去,到外麵去......”那人話未說完,與楊牧雲四目相對,一時都愣怔住了。
“是你?”兩個人同時脫口而出,站在楊牧雲麵前的不是彆人,正是元琪兒,她穿一身東廠服飾,怔怔的站在那裡。
“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了。”元琪兒眸中噙著淚花,撲到楊牧雲懷中,伸開雙臂牢牢的把他擁住。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楊牧雲有些手足無措的問道。
“先不要不多問了,官人,我們出去再說。”元琪兒拉著他的手正欲把他帶出囚室。
“不,我不能跟你走。”楊牧雲甩開她的手,後退幾步。
“你進了東廠,還想活著出去麼?”元琪兒急道:“現在到處都是大火,你再不走的話,這裡便要付之一炬了。”
“那你等我一下,”楊牧雲遲疑了片刻來到那灰衣僧人身旁說道:“大師,火勢蔓延,此處已不能待了,快隨我出去吧?”
“公子,”灰衣僧人微微一笑,並不起身,“貧僧漂泊半生,實在是倦了,無論如何都不願再走了,公子還年輕,犯不著為了貧僧誤了自己,快走吧!”
“你這和尚,”楊牧雲心中一急,顧不得與他多費唇舌,拉起他便想負在自己背上,不想身上傷處無處不痛,“哎喲——”一聲差點兒連帶著自己摔倒。
“官人——”元琪兒連忙扶住他,向身後的人喊道:“快,快把駙馬揹出去。”
“是——”幾名漢子上前就要揹負楊牧雲。
“不,你扶著我就行了,”楊牧雲對元琪兒說道:“你讓他們把這位大師揹出去。”
“官人為何如此看重這個和尚?”元琪兒顧不上多問,便讓那幾個手下背起那和尚,自己扶著楊牧雲向廠獄外快步走去。
剛一出廠獄大門,一股熱浪撲麵而來,楊牧雲放眼看去,但見東廠之內火光處處,熊熊大火捲起熱浪四處延伸,東廠的番子們四處奔逃大喊救火。其時正值秋末,天氣乾燥,又兼秋風大起,東廠之內的房舍多為木製,一沾火焰便迅即燃燒,一發而不可控。
楊牧雲看了身邊的元琪兒一眼,低聲問道:“這都是你派人放的火吧?”
元琪兒向他吐吐舌頭,俏皮的一笑說道:“秋天乾燥少雨,原是極易失火的,與我有什麼相乾?”
“你呀......”楊牧雲苦笑一聲,不知說什麼好。
“官人,”元琪兒看了一眼手下揹負的那灰衣僧人,“這個和尚是誰?為何官人一定要讓我帶上他?”
“我也不知道,”楊牧雲搖搖頭,“隻是不想讓他葬身火海罷了。”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隻見一個瘦長身影帶著幾個人匆匆跑了過來,正是海力木。
海力木朝著元琪兒躬身說道:“郡主......”看了一眼楊牧雲,欲言又止。
“叫駙馬!”元琪兒笑著說道。
“是,駙馬,”海力木向著楊牧雲右手放在左胸前端端正正躬身一禮,“郡主,駙馬,屬下已遵照您的命令在每一處重要的地方都放了一把火,現在趁著火勢大亂,您和駙馬趕快走吧,屬下斷後!”
元琪兒點點頭,衝著楊牧雲一笑,“官人,我們趕快走。”
額日圖帶人控製著進來的那處角門,並接應元琪兒、楊牧雲還有海力木等人出了東廠。
楊牧雲身上傷勢未愈,出了角門便不願再走。
“我身上有傷,走不了,”楊牧雲看了一眼元琪兒說道:“琪兒,你走吧,不用管我。”
“那怎麼行?”元琪兒急道:“把你丟在這裡不是讓東廠的人再把你抓回去麼?纔不到兩天的時間他們就把你折磨成這樣,再待上幾天,你哪裡還有命在?”
“留在這裡,我還可以自辯,”楊牧雲說道:“如我跟你走了,那就什麼也說不清楚了。”
“官人,你真是糊塗,”元琪兒哭笑不得,“那個皇帝若還有絲毫啟用你的心思,怎會把你扔到東廠裡?你還是隨我去漠北,我們已拜堂成了親,你是我丈夫,我阿爸一定會善待你,在汗廷,你一樣可以去做官的。”
“不可,”楊牧雲擺擺手,“我是大明朝的官員,怎可隨你去虜廷,你走吧,我寧可死在這裡,也絕不會隨你去的。”
“你這個書呆子,”元琪兒歎了口氣,“柳姐姐說的還真不錯,他是死也不會跟我走的。”看了他一眼,出手如風,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讓他不能動彈,“官人,得罪了。”她俯身背起楊牧雲,領著眾人向北而去。
......
“琪兒,琪兒......”楊牧雲伏在元琪兒背上,不停的呼喚道。
“官人,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會放你下來,請你稍安勿躁!”元琪兒安慰他道。
“琪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楊牧雲把嘴唇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覺不覺得我們出來的太容易了些?”
元琪兒微怔了一下,隨即說道:“不會的,不會有什麼不妥,紀欣、嚴暉、成毅他們都不在東廠,東廠的人比平時也少了大半,隻有尹天隨一人還能攪出什麼來,官人不必害怕,隻要出了安定門,就什麼也擋不住咱們了。”正說著話,隻聽“嗤嗤——”幾道破空聲響,走在最前麵的兩名漢子一聲冇吭就栽倒在地上。
眾人一驚,連忙止住腳步。
隻聽桀桀一聲怪笑,一條黑影倏然出現在他們麵前三丈之處,慢慢轉過身來,藉著幽暗的月光,楊牧雲看得分明,不由驚呼一聲,“尹天隨?”
“正是咱家,”尹天隨目露精芒,“楊牧雲,這次你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