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發生了什麼事?”處在後軍的毛勝急問。
“報告大人,”探馬來報:“羅大人被韃子堵在山穀裡了。”
“什麼?”毛勝瞪大了眼,“快,傳令下去,趕快列陣,佩德羅呢?讓他帶火銃兵排在前列!”
......
山穀裡已亂成了一鍋粥,除了毛勝統領的後軍,石亨率領的前軍和羅亨信統領的中軍都被圍在了穀中。斡剌特人萬箭齊發,明軍登時死傷無數。
石彪率前鋒拚死衝擊穀口,但都被打了回來。
羅亨信絕望之下,命令薊州鎮總兵潘勇和山海關總兵蔣進拚命衝擊一處坡度較緩的山脊。
處於絕圍的明軍將士為了活命,爭先恐後的向山上衝去,前麵的人中箭倒下了,後麵的人便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衝。
守在山上的斡剌特人也異常悍猛,箭射完了,抽出馬刀便和仰攻上來明軍戰在一起,山坡上到處都是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場麵。
羅亨信親自揮刀督戰,就在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候,斡剌特人的生力軍到了,得到增援的斡剌特人士氣大振,一陣猛砍猛殺,又將明軍壓了下去。
形勢最好的還是毛勝的宣府兵,被堵在了穀外。
“大人,我們撤吧!”一名千總勸道:“等韃子合圍過來,我們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毛勝寒著臉道:“棄主帥而逃者,總兵以下皆斬!你是要本官在陣前執行軍法嗎?”
那名千總登時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言語了。
“佩德羅,你率火銃隊攻擊正麵,”毛勝吩咐道:“韓千總,魏千總,你們率騎兵兩翼包抄,務必打開穀口,救出羅大人。”
“是!”
......
天色將晚,穀裡麵已堆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體,羅亨信眼中佈滿血絲,把和自己一同困在穀裡的三個總兵召集過來,“我們還有多少人?”
“稟大人,我麾下能戰者已不滿四千。”薊州鎮總兵潘勇嘶啞著嗓子說道。他年約四十,長得矮壯敦實。
“末將這裡也差不多。”山海關總兵蔣進也道。
“大人,”臉上、鬍子上染滿了鮮血的石亨說道:“為今之計,我們應該集中兵力於一點攻擊,不然我們都得葬送在這裡。”
“那依石將軍之見,應該集中於哪一點進行攻擊呢?”羅亨信問道。
石亨一指北邊穀口,“毛勝所部被擋在了穀外,我們應該跟他裡應外合......”
“毛勝?”羅亨信白眉一挑,“拖拖拉拉的走在後麵,與中軍拉開老大一截。現在應該率軍脫逃了吧?”
“不,末將曾親眼看到毛勝指揮所部猛攻穀口,”石亨道:“他深知我大明軍法,是不會丟下大人您私自離開戰場的。”
“那好!”羅亨通道:“集中全軍兵力,向北攻擊!”
......
夜色中,一支明軍騎兵在快速向西行進,於謙頭戴六瓣蓮台笠簷盔,身披鱗甲,騎著一匹栗色戰馬,馳在隊伍的最前方,寧祖兒與他並肩而行。
“賽罕山還有多遠?”於謙問道。
寧祖兒還未回答,隻見馳在前方的明軍神射手彎弓搭箭,“咻——”的一箭射去,遠處濃濃的夜色中一人“啊”的慘叫,接著是撲通摔下馬來的聲音。
“應該不遠了,”寧祖兒握著韁繩的手一緊,“這是韃子設下的哨探。”
於謙一臉凝重,轉向跟在身後的一名頂盔貫甲的將官,“曹總兵,敵人就在前方,趕快下令全軍準備好戰鬥!”又加了一句,“那五千女真兵可靠嗎?要不要將他們放在後麵?”
那曹總兵道:“於大人請放心,他們完全可以打前鋒與蒙古人死磕。那些女真人與蒙人之間互相征伐,早就苦大仇深,況且貿易互市掌握在朝廷手中,他們膽敢有二心,隻要斷了廣寧與撫順的馬市,那些女真人就活不下去了。”
曹總兵便是大明遼東總兵官曹義。由於羅亨信一意孤行堅持走賽罕山,寧祖兒連忙快馬加鞭趕到薊州鎮。將情況報告給了於謙,於謙當即大驚,京師周圍已無兵可調。他立刻騎快馬出關,日夜兼程趕到遼東廣寧,會見總兵官曹義。要他立即征調兵馬前去賽罕山接應羅亨信。
本來征調數萬兵馬尚須時日,無論如何在時間上是來不及了。可湊巧的是曹義集結了兩萬騎兵,其中包括五千女真兵,準備打擊蒙古兀良哈部。這下隻需要改變軍事計劃就行了,隊伍可以立即出發。
於謙當即跟隨這支騎兵沿大淩河出太平堡,進入遼西草原。
這支騎兵日夜兼程,路上一刻不得停歇,向著賽罕山方向行進。於謙心急火燎,生怕晚一步羅亨信所部就已經在賽罕山全軍覆滅了。這支久經沙場的騎兵隊伍顯現出了卓越的軍事素養,連續行軍數百裡仍然能保持隊形不散亂,特彆是其中的女真騎兵,幾天不下馬依然保持神采奕奕。
在知道賽罕山就在前方不遠處,於謙和曹義開始謹慎起來,在商量派人前去探察一番時,寧祖兒自告奮勇,“大人,讓我去吧!”
於謙凝視他片刻,點點頭,“寧千戶一切小心!”
......
“砰砰——”流星般的火光劃破漆黑的夜幕,堅守穀口的斡剌特騎兵倒下一片。
這次毛勝親自帶隊衝了上去,一陣猛砍猛殺,終於撕破一個缺口。跟穀裡的明軍接上了頭。
“石都督,羅大人呢?”毛勝一見到石亨忙問。
“就在後麵。”石亨向後一指。
毛勝一眼瞥見甲衣破碎、髮髻散亂、樣子有些狼狽的羅亨信,急忙大喊:“羅大人快走,末將來擋住他們。”
斡剌特人排山倒海般的又壓了過來,毛勝命佩德羅將火銃隊分為兩列,拚命阻擊。
“大人,”佩德羅道:“我們的火藥和彈丸都不多了。”
毛勝咬著牙說道:“火藥和彈丸用完了就拔刀與他們肉搏,總之一定要讓羅大人安然無恙。”
......
“哦?竟然讓他們突出來了?”也先聽到稟報後感到很是驚訝。
“明軍的宣府兵裡有一支千人左右的火銃隊,”元興裕解釋道:“他們使的火銃比明軍神機營的火器威力要大,射程要遠。脫脫不花就吃過他們的大虧。”
“唔......”也先沉吟道:“他們就是突出來肯定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傳令讓卜兒塔和拜依爾率軍纏住他們,一定要將他們全部拖死在草原上。我要讓明人知道,在草原上,如果我要讓誰死,誰就不能活著出草原。”
“是,父王。”
......
“潘勇潘總兵呢?”羅亨信茫然四顧問道。
“潘總兵已經率所部全都戰死在穀
裡了,”梁參讚哭喪著臉說道:“是毛總兵率部拚死打開穀口才救大人出來,現在他正在替大人斷後呢!”
“唉......”羅亨信長歎一聲,看著天上黯淡的星光,“這讓我怎麼有麵目回京去見皇上?”
梁參讚撇撇嘴,心中暗道:“還想回京去見皇上,先有命逃出去再說吧!”
石亨和蔣進正率軍護著羅亨信前行,忽然前方聽見一陣尖銳的牛角號聲。
“怎麼回事?”羅大人驚魂未定的問道。
還未有人答話。忽聽破風聲大作,“嗖嗖——”之聲響徹耳際,緊接著是“撲撲”箭鏃刺入**的聲音,護在羅亨信周圍的明軍將士紛紛摔下馬來。
“是韃子,”梁參讚尖叫道:“是韃子包抄過來了。”
漆黑的夜色下,無數斡剌特騎兵楔入明軍陣列,揮舞著馬刀見人便砍。明軍經過一天廝殺,早已筋疲力竭,此時猛一遭遇兩支斡剌特人埋伏已久的騎兵,立時抵擋不住。
一群斡剌特騎兵甚至衝到了羅亨信近前。
羅亨信的親兵雖拚死抵擋,奈何寡不敵眾,一個個被砍下馬來。
眼看自己又陷入重重圍困,將士越戰越少,羅亨信知道不能倖免,遂一聲哀歎,“天亡我也!”拔出腰間佩劍,朝自己頸側抹去。
“不可呀!大人,”親兵隊長死死抱住了他,“您千萬不可自尋短見!”
“滾開!”羅亨信一腳踢開了他,“你難道想讓我受太上皇那樣的羞辱嗎?”
“大人......”親兵隊長忽然指著前方,“您看,韃子亂了。”
羅亨信聽得斡剌特人陣後喊聲大作,竟是另有軍馬襲擊斡剌特人背後,不由感到奇怪:“怎麼韃子後麵又有軍馬,難道是有甚麼人做亂?”
突見一彪蠻兵衝了過來,斡剌特人的陣勢當即就亂了。他們發箭如雨,斡剌特人不及反應便紛紛落馬。這些騎兵悍勇之極,雖然穿著明軍衣甲,但卻不戴頭盔,露出剃得發青的頭皮和腦後一條細細的辮子。他們嗬嗬呼喊著,個個麵目猙獰,在射死敵人之後,隨即揮刀割下首級,懸掛在馬腹上,有些人的馬身上累累的竟然掛了十餘個首級。
“是女真人。”有人驚駭的喊道。
羅亨信瞪大了眼,“怎麼會有女真騎兵出現在這裡?”
......
看到女真騎兵勇悍的戰力,於謙也不禁看得呆了。
“真冇想到,世上會有如此勇猛的戰士。”
“大人冇聽說過這樣一條民諺麼?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曹義說道:“女真男子生下來便是戰士,他們中很多人單獨獵過虎和熊,對付人自然不在話下,這其中,猶以李滿柱和愛新覺羅董山最為勇悍!”
於謙頷首歎道:“若以單兵對陣,女真人的確勝過蒙古人,至於我大明將士,就更加不如了。要是女真各部聯合起來對付我大明,將是大明的勁敵。”
“不會的,”曹義不以為然道:“女真人雖作戰悍猛,但腦筋卻簡單得很,再加上女真各部互相傾軋,早已水火不容,聯合起來隻是一句空話。隻要給足好處,他們就會為我大明而戰!”
“曹總兵看來對他們很瞭解。”
“於大人有所不知,女真人不事農耕,專靠漁獵和挖取山參來向我大明換取糧食、鐵器和布匹。隻要掐住了與女真人的馬市,他們就會永遠匍匐在我大明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