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春又一次明白了。
自己的弟弟從小讀書就不太行,漢話學得特彆差,母妃一直覺得他冇有習文的天賦。
他到底是多想不開,纔會讓弟弟來唸詩。
可他的疑惑,總不能拿到溫慎之麵前去問,他隻能讓延景明先回去,自己待會兒再想辦法尋東宮中的宮人問一問。
而延景明轉過身,見溫慎之還在不遠處等他,腳步登時便輕快了起來,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太過繁瑣厚重,他隻怕已要小跑起來了。
延春看著弟弟的背影,覺得自己明白了。
若太子與他二人互相厭棄,那洞房之後,隻怕兩人看到對方都難受,弟弟又怎麼會如此開心呢?
延春放心了。
真好。
他的弟弟,終於不用孤老了。
……
見過延春之後,溫慎之便要帶著延景明去見他的父皇。
延景明並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他隻曉得跟著溫慎之走,待到了天子寢宮,二人卻被內監總管阻攔在外,說是皇上今日病得更重,太醫又有囑托,恐怕不宜見人。
延景明覺得有些奇怪,他想,若是自己在西羯成婚,父王母妃又不曾見過他的婚配對象,那哪怕他二人抱病,隻要不曾昏迷不醒,都必然是要來見一見溫慎之的。
可溫慎之似乎並不覺有異,他僅是輕輕歎了口氣,領了天子給太子妃的賞賜,便又帶著延景明朝著興慶宮去見皇太後了。
皇太後倒是一大早便已在興慶宮候著,榮皇貴妃也一併來了此處。溫慎之與延景明入內同皇太後行過禮,她便迫不及待令大宮女將自己備給延景明的賞賜拿了出來,仔細放到延景明手中,顯是對這位異族來的太子妃頗為滿意。
可/榮皇貴妃不滿意。
她巴不得挑出些事端,早些時候,她從侍奉東宮的嬤嬤處問了訊息,得知太子與太子妃二人昨夜並未圓房,她正好揪著此事挑刺,可一語未出,溫慎之卻搶在她之前開口,道:“娘孃的賀禮,慎之已經收到了。”
皇太後有些好奇,問:“貴妃送了什麼禮物?哀家為何不知?”
“皇祖母,貴妃娘娘怕東宮人氣冷清,太過寂寞,特意送了十數名美人,為我宮中增一增人氣。”溫慎之微微笑道,“正巧,前些時日東宮有一批宮女因歲遣令出宮,如此一來一往,倒也還算是個增補。”
他說得委婉,可皇太後怎麼能不清楚榮皇貴妃的心思,她目光微睨,榮皇貴妃已出了一身冷汗,可還未來得及辯解,溫慎之已令人取了件物事上來,道:“娘娘有心,慎之又想娘娘誕辰將至,便也備了些回禮。”
那檀木托盤上蓋了紅綢,扯開綢布一看,裡頭竟然是一隻幾乎同托盤等大的烏龜。
榮皇貴妃臉色微沉,溫慎之已笑吟吟道:“貴妃贈我美人,慎之便以此物還禮,祝貴妃長命百歲。”
延景明的眼睛一下便亮了。
他從未見過這麼大的烏龜!
西域也是有龜的,可延景明見過的龜至多隻有拳頭大小,母妃同他說這玩意長壽,而且還很好吃。
延景明不爭氣地嚥了口唾沫,心嚮往之。
可這東西都已送給榮皇貴妃了,他便也隻能豔羨看著,忍不住開口,小聲嘟囔,道:“窩母妃嗦,烏龜能活百歲,可吉利了。”
榮皇貴妃輕哼一聲,臉色略好了一些,她不能拒絕此物,正要收下——
延景明天真無邪道:“窩母妃還嗦,它介麼長命,能給人送終。”
榮皇貴妃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這話說得未免也太難聽了,她惱怒不已,正想發作,偏偏皇太後頗為滿意,還大笑不止,道:“這麼多年過去,天河郡主的脾性,還真是一點也冇變。”
溫慎之跟著微笑點頭,一麵在心中想——
冇錯,他那位未曾謀麵的嶽母,真就是個妙人。
……
離了興慶宮,他二人本該返回東宮休息,可一看時候還早,溫慎之便又動了其他心思,問延景明可想隨他出宮去玩一玩。
延景明記著紙鳶,自然不住點頭,巴不得現在便同溫慎之一道溜出宮去。
他也還記得母妃的囑托,他入京還有個重要任務,他要保護好太子,那麼第一步,他總得先尋個趁手些的武器。
他在西羯慣用大刀大錘,母妃說中原人見不得那場麵,讓他收斂一些,他便不曾將自己的武器帶到中原來。
前些時日在驛館,阿兄根本不允許他出門,他偶爾偷溜出去,也找不到中原賣兵器的地方,此事一拖再拖,因而到了此時,他還不曾尋到什麼趁手的武器。
他將自己想要買武器的事情同溫慎之說了,溫慎之倒也不曾多想,隻當他是想尋物防身。
京中雖禁售賣刀槍鐵器,可他有的是辦法為延景明搞一柄劍來,他點頭答應,二人便假模假樣回了東宮,待身邊宮人離去,溫慎之立即熟門熟路地帶著延景明翻/牆開溜,隻是兩人還未到皇城外,溫慎之遠遠瞥見一人身影,腳步忽而一頓,扯著延景明便躲到了一旁的宮牆後。
延景明頗為不解,他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去看,見前方有數人正在說話,而溫慎之湊在他耳邊低語,道:“看起來最凶的那個,便是我皇叔。”
延景明仔細觀察。
那邊幾人之中,有一人神色冷淡,看上去莊嚴端肅,令人害怕。
他來時聽母妃說過,這大盛天子病得比太子還久,那時太子年幼,天子便令忠孝王溫恭肅與丞相一道輔政,直至太子弱冠。
延景明已將腦袋縮了回來,小聲唸叨,道:“他好凶哦。”
溫慎之深表讚同。
他二人在宮牆後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忠孝王從此處離開,偏偏其他處宮牆太高,防衛也更嚴,忠孝王若不走,溫慎之和延景明隻怕也難以從宮中開溜。
溫慎之可不想新婚第一日便被忠孝王抓到犯錯,他想了片刻,隻得改口道:“紙鳶我們明日再去放?”
延景明立即點頭。
他覺得溫慎之的皇叔看起來比阿兄還凶還可怕,他一點也不希望溫慎之的皇叔看見他。
兩人隻得垂頭喪氣返回東宮,走到半道,恰好遇見秦衛征路過,溫慎之心中一瞬便有了主意。
紙鳶是放不得了,可為延景明尋一柄趁手的劍,他還是做得到的。
……
秦衛征頭疼。
他這老毛病從每日看見太子時便要開始發作,到當日散值之時便會自然恢複,此症古怪,太醫無解,他便隻能期望,每日當值順順利利,冇事少見幾次太子。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願望,大概隻是幻影。
今日不僅見著了太子,太子還要同他一道去校場看人演武。
他不僅頭疼,他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了。
哪有人新婚第一日便要去看什麼演武啊?!這要是讓忠孝王知道了,他下下個月的俸祿都要冇了!
可秦衛征不能拒絕。
太子就是太子,他身為東宮右衛率,太子說的話,他隻能遵從。
……
溫慎之正覺得自己想了個好辦法。
他帶延景明在校場之中,讓秦衛征取最好的劍來,可延景明卻不滿意,還有些吞吐,小聲道:“劍太脆了。”
溫慎之不太明白延景明的意思,隻覺是太子妃漢話不好,也許他想說的是自己並不喜歡劍,他便轉頭去問秦衛征,可還有什麼新奇玩意。
秦衛征老實回答,道:“剛到了一批新弩。”
溫慎之想,異域之人,好像多以遊牧打獵為生,美人又金髮碧眼,的確與弓/弩相配,他便引延景明到靶場,又另秦衛征取幾把新弩過來,讓延景明試一試。
延景明還是頭一回見到弩這種東西。
他將那弩把玩在手中,聽溫慎之說了用法,便萬分好奇想要試一試,可他畢竟第一次拿弩,那一箭射出,歪得連靶子也冇碰著,溫慎之不由失笑,握著延景明的手,教他要如何去用這弓/弩。
延景明蹙眉撇嘴,小聲道:“我更喜歡弓。”
他在西羯時也用弓,那弓幾乎同他人一般高,弦滿可穿石,就是母妃怕他嚇到人,死活冇同意他將弓帶來。
溫慎之便從秦衛征拿來的弓/弩中挑了一把弓,遞給延景明,又問延景明除了弓之外,還喜歡什麼武器,再令秦衛征將東西送過來。
可他還未同延景明說上幾句話,忽聽身後腳步聲起,有一人疑惑詢問,道:“殿下為何在此處?”
溫慎之回首,恰見身後立了一名身著官服的年輕文臣,躬身同他行了禮,匆匆道:“臣來尋秦右衛率。”
溫慎之微微蹙眉。
這是新科狀元左瞿,如今在翰林院中供職,才華滿身,因而為人頗有些自矜,溫慎之知他與秦衛征私交不錯,自他入朝來便是秦衛征的好友,而溫慎之也知道,左瞿並不喜歡他。
此事說來也冇什麼特殊緣由,不過是因為溫慎之久病,又喜歡偷溜出宮胡鬨,秦衛征隔三差五便要滿京城尋他,此等行徑著實太過紈絝,難免要令左瞿這般循規蹈矩之人不滿。
他站在此處等候去取武器的秦衛征回來,卻又忍不住多言,道:“殿下方纔新婚,又為何會來校場?”
溫慎之微微一笑,道:“閒逛罷了。”
可左瞿並不罷休,還有些咄咄逼人,道:“臣聽聞端午宮宴,殿下稱病退場,又偷溜出了宮。”
溫慎之低聲唸叨:“秦衛征這麼嘴碎?”
左瞿又說:“您是太子——”
砰——
一聲重響,兩人匆匆回首,便見延景明拿著一張拉斷了的弓,頗為委屈看向溫慎之。
溫慎之遞了張新弓過去,道:“無妨,多得很,你隨便玩。”
而後他又轉過頭,看向左瞿,問:“你方纔說什麼?”
左瞿:“您是太——”
砰——
左瞿:“怎可如此——”
砰砰——
左瞿:“臣——”
砰砰砰——
左瞿:“……”
砰砰砰砰——
左瞿終於扭過頭,看向已拉斷許多張弓的延景明。
他覺得,這人應當是故意的。
他再一看此人長相,如此異域,很好,這人應當就是同太子和親的西羯王子了。
這是夫唱夫隨,知曉他要忠言勸諫,特意打斷他的話來了。
可延景明隻是一臉無辜看著他。
溫慎之為延景明介紹,道:“這是新科狀元左瞿,秦右衛率的好友。”
延景明睜大雙眼,小聲唸叨:“右蟋蟀的好朋友……左蛐蛐?”
左瞿:“……”
延景明:“泥們中原人的名字,果然都很奇怪……”
說完這句話,他又轉頭看向了溫慎之。
“泥們中原的武器太脆了。”延景明認真說,“有妹有硬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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