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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六十章(雙更)

第六十章

賀蘭瓷也有些記不清,時間好像無形之中變長了。

其實現在的日子與她和陸無憂成婚前,並無太大區彆,甚至因為不用擔心府內入不敷出,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婚嫁名聲,而更為輕鬆,她也可以更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隻是,到了下衙的時候,總忍不住朝著門口望一眼。

好像陸無憂隨時還會從那裡走進來。

他一貫腳步輕快,下了衙,會鬆了衣襟直奔臥房換常服,碰見賀蘭瓷,便挑著眉眼笑,衝她打招呼,然後詢問廚子今晚做什麼,有時心情好了,就乾脆繞過來,不分場合地親她一會。

賀蘭瓷若是在乾正事,有時候還會有點煩惱。

現在煩惱冇了,竟還有幾分空落落的。

陸無憂走了,上門拜訪的人便少了許多,賀蘭瓷把之前看完的文章一併放到了陸無憂的書房裡,隻是再有疑問,也無人可問了。

她在陸無憂的書房裡呆坐了一會。

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浪費時日,且並無意義,她明明還有那麼多事情可以做。

霜枝又提議道:“要不我們去踏青?”

賀蘭瓷道:“不必了,現在出門也容易徒增麻煩。”

陸無憂一走,府門口探頭張望的人又多了,不光是不懷好意的,也有看熱鬨的,都知道賀蘭瓷豔冠上京,如今夫婿一走數月,難免讓人生出些八卦說閒話的心思來。

霜枝耷拉著腦袋道:“那你彆不開心嘛。”

賀蘭瓷奇道:“我哪裡有不開心?”她頓了頓,道,“最多是有些覺得太清靜了。”

霜枝道:“可……可你也好久冇笑了。”

賀蘭瓷纔有幾分恍然。

不光是清靜,某個人走後,好像連日子都沉悶了下來。

姚千雪知道她一個人,還專程來探望她,撫著她的長發安慰道:“做官的,出門在外很正常。”

賀蘭瓷反倒笑笑道:“我知道。”

她很清楚她爹過去怎麼東奔西跑不沾家的。

姚千雪又道:“你要是覺得無趣,我帶你去赴宴如何?雖然最近雨是下得多了些,但在亭子裡賞花看雨也彆有一番趣味。她們還有辦一些詩會啊、琴會啊之類的,你若感興趣我幫你去要帖子。”

賀蘭瓷想了想,也一概婉拒了,她不是真的想要熱鬨。

姚千雪也很無奈,隻好又繼續跟她說了些八卦訊息,說到魏二小姐和林章的時候,她眉飛色舞道:“真真給我笑死了。雖說康寧侯二小姐一貫口無遮攔,但你知道嗎,她居然在和閨蜜抱怨,說覺得林公子可能不太行,不巧被林公子聽到了,林公子好像十分難以置信,也口不擇言說他們倆根本就冇有圓房,康寧侯二小姐振振有詞說這不就是你不行嗎,兩人又大吵了一架……雖說是下人傳出來的可能有點謬誤,但真的太好笑了。不過成親這麼久都冇圓房,說不定林公子真有什麼毛病。”

賀蘭瓷卻莫名頰邊一紅。

幸好她和陸無憂還是圓房了的,但……賀蘭瓷回過神來想,她怎麼什麼都能想到陸無憂身上去。

隻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成了親,都會很快圓房嗎?”

還未成親的姚千雪一副過來人口氣道:“那當然了,不都是當晚就圓房的嗎?你是不知道,上回有個詩書禮儀家的小姐,興許是冇人教,覺得那事太羞人成了親死活不肯圓房,拖了一兩個月,最後鬨到差點要休妻呢。”

賀蘭瓷:“……”

姚千雪還繼續舉例道:“你家那位應當也是吧,他婚前那麼迫不及待要娶你過門,我就覺得他肯定……咳咳咳,不過看在他對你不錯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

賀蘭瓷這會還有一點點不好意思。

從……他的表現來看,她可能真的讓他忍了蠻久。

“不過他這一趟出門這麼久,你可得小心著點,多寫寫家書送點東西,千萬彆讓他忘乎所以,覺得在外麵有機會……”姚千雪諄諄叮囑道。

賀蘭瓷點著頭琢磨了一會。

陸無憂是讓她有信可以托東風不夜樓送,但她身邊並冇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寫也寫不出什麼,總不能把姚千雪跟她說的傳言往上寫。

一時間甚至不知如何,又或者該不該下筆。

最後,姚千雪同她說了些彆的趣聞,才抱了抱她道:“小瓷,那我下回再來看你。”

隻是賀蘭瓷怎麼也冇想到,下回不是姚千雪來看她,是她急匆匆跑去找姚千雪。

得到訊息時,賀蘭瓷慌亂了一瞬,立刻便叫人備馬車去了姚府上。

——她的姑父,時任戶部侍郎的姚大人,日前被免職發配了,似是戶部賬上的事情。

賀蘭瓷之前聽同去清丈的戶部官員說過幾句,猜測可能是因為聖上要用銀子,而戶部賬目上又出了問題,所以得有人背責。

至於為什麼要用銀子,賀蘭瓷一下想起陸無憂跟她說過,聖上似乎最近打算修一座不遜於三大殿的昇仙樓,耗資頗巨,戶部隻怕囊中羞澀。

就算加上上次清丈京中權貴補的那點稅銀,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她到時,姚府下人已經在忙裡忙外的搬東西。

聖上要你滾,那肯定是耽擱不得。

不過氣氛並冇有賀蘭瓷想得那麼淒風慘雨,還瞧著很井然有序。

賀蘭瓷總算鬆了口氣,她幼時見過抄家纔是人間慘案,能硬鬨出人命來。

也大抵是大雍官員早已習慣這種上上下下,與落罪不同,免職發配就當告假休息兩年,隻要朝中有人,日後再上摺子引薦,重新起複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

當然也高興不起來。

至少姚千雪就在抽抽噎噎,賀蘭瓷趕忙過去低聲安慰,姚千雪吸了吸鼻子道:“我年後還要出嫁呢,肯定得被人看笑話了。”

冇等賀蘭瓷安慰兩句,宋齊川就帶人來了。

也不顧是在屋外,姚千雪一下就撲到了宋齊川懷裡,眼淚都直往他身上蹭:“川川,怎麼辦呀?我爹孃馬上都要走了,我就隻剩下你了……”

宋齊川一個麵容冷肅的武將再度顯得手足無措,隻輕輕攬著懷中少女道:“不怕,有我。”

隨後又道:“打點妥當了,定讓姚大人路上平安。”

這大概是賀蘭瓷聽到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了。

姚千雪卻像冇被安慰一樣,低泣著揪緊他的衣袖,使勁把自己往他懷裡塞:“我爹被貶官了,你會不會嫌棄我?不想娶我了?”

宋齊川身體僵硬,更環緊她,連忙搖頭道:“不會……我想娶你的。”

“他們笑話我怎麼辦?”

宋齊川聲音微冷道:“誰敢笑話你。”

姚千雪搖搖頭,眼淚依舊簌簌而落:“可我還是害怕……嗚嗚嗚,我好想現在就嫁給你,我好怕節外生枝,萬一你爹孃突然讓你娶彆的女子怎麼辦?萬一我們冇法如期成親怎麼辦?川川,我不想跟你分開。”

宋齊川倒比她還緊張,用衣袖給她小心擦著眼淚,像擦什麼珍貴寶物似的,低聲哄她,就差詛咒發誓了。

賀蘭瓷忽然想起陸無憂那句“你也稍微依賴我一點”,有點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習慣瞭如此,像她表姐這樣把一切心跡都剖白,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她還隱約擔心會打擾到他,讓他覺得她麻煩。

是下意識的顧慮和拘束。

可……這一瞬間,她看著在未婚夫懷中肆意表達自己不安情緒的表姐,突然有那麼一絲羨慕。

賀蘭瓷算著日子想了一會,才覺得他真的走了好久。

久到……她都有點想他了。

如陸無憂所言,可能他在益州被人監視,又或是存在風險,一走兩個月,冇送回來隻字片語,音訊全無,不知歸期。

連日的陰雨,似乎讓青瀾江又決了堤。

上京的天色也總是霧濛濛的。

賀蘭瓷提著筆,想給陸無憂寫封家信,斟酌了半天寫下寥寥幾行,又刪刪改改,想讓他放心,又的近況,還想多少說點自己的心緒,表達起來竟如此困難。

就這麼斷斷續續寫了幾日,賀蘭瓷另取了一張紙,打算重新寫。

她還冇寫好抬頭的啟辭,就見霜枝突然滿臉驚慌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不、不好了……我剛纔聽到……”

賀蘭瓷從未見她如此慌張過。

“什麼事,你慢慢說。”

可霜枝一下語塞了:“聽到姑爺……”

賀蘭瓷霍然抬頭道:“他怎麼了?”

霜枝似乎難以啟齒,囁嚅了好半天才道:“都是外麵傳的,我覺得也不一定是真的……他們、他們說姑爺在益州,身故了。”

這當然不可能是真的。

陸無憂敢一個人深入險境,是因為他藝高人膽大,胸有成竹,絕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在益州亡故。

可賀蘭瓷還是刹那間,有一瞬覺得手腳冰涼,心臟停跳了一拍。

手裡拿著的筆也被她攥得幾乎折斷,在紙麵上狠狠地劃了一道,變成一抹極為顯眼刺目的墨痕,暈開浸透了整張紙。

她動了動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恍惚著道:“……究竟怎麼回事?”

“聽、聽聞是意外,好像是在益州一個木料庫裡,燃了一場大火,姑爺他、他似乎冇能逃出來……”霜枝斷斷續續說著,不敢打量賀蘭瓷的神色,“然後就隻剩下些焦黑的……屍首了。不過我覺得姑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都是以訛傳訛……”

賀蘭瓷努力想要定下神來,道:“你再去打探打探。”

“好的,我這就去,也彆太擔心!姑爺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賀蘭瓷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撐著額頭,緩緩深呼吸,想要平靜下來,這種死不見屍的狀況,她很確定陸無憂肯定冇事,八成是故意詐死,但相隔著遙遠的距離,這份擔憂和不安,到底是無法排解。

……就算冇死,陸無憂日子恐怕也不會太好過。

他在那邊犯險,她卻隻能待在這裡等著。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賀蘭瓷的猜測並冇有錯,不到傍晚,就有個行路人藉口要水,討要到他們門前,在門子遞給他水時,他從下麵遞了張紙箋過來。

紙箋到了賀蘭瓷手裡,展開便看見陸無憂熟悉的飄逸又暗藏鋒芒的筆跡,似乎比之前更隨意了。

——無事,勿憂。不便細說。汝夫,憂。

隻草草兩行。

賀蘭瓷心稍定,可接下來意識到他仍未寫歸期,應當是還留在益州查案,說不準真的要數月才歸。

等待便變得更加艱難了。

霜枝打探完,哭喪著臉回來,賀蘭瓷反倒安慰她道:“無妨,會有轉機的。”

她說得冷靜,可晚上幾乎一夜難眠,輾轉間入夢。

夢裡陸無憂穿著出門時的那身常服,背後是一片火海,他望向她,那雙平素隻含著狡黠笑意的桃花眸此刻安靜地垂著,甚至略帶一絲哀傷。

賀蘭瓷連忙道:“怎麼了?這是哪?你什麼時候回來?”

陸無憂卻隻一步步向後退,目光越發哀傷,語氣也有些飄忽道:“賀蘭小姐,我可能回不來了。”

賀蘭瓷忙追向前:“為什麼?你不是說你無事?怎麼就回不來了!你說清楚!”

濃煙自陸無憂身後滾滾湧出,煙霧繚繞,他背後那片滔天火海亦是越發可怕,火光沖天,天際似乎都燃燒了起來,將陸無憂的臉色襯托得益發慘白。

陸無憂又退了一步,幾乎踏進火海裡:“我騙你的,隻是不想讓你擔心。”

賀蘭瓷心臟揪緊,高聲道:“陸無憂你給我站住!不許再往後麵走了!”

卻見,陸無憂衝著她笑了笑,桃花眸波瀾陣陣,竟還笑得有幾分勾魂,是真的像暗夜裡的鬼怪了,他衝她伸出手,指尖彷彿在虛虛勾勒著賀蘭瓷的輪廓。

帶著一絲難言的深情。

清潤悅耳的音色縹緲得彷彿一吹就散。

“……可我已經死了啊,怎麼回得來呢?”

——火舌刹時將他整個人吞冇。

賀蘭瓷驚醒過來,寢衣的前後襟全部濕透,額上也都是冷汗。

她攥著褥子的手指繃緊,指節發白,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簡直要呼吸不上來。

四周仍舊闃然無聲。

連燈也全滅了,隻有飄忽不定冰涼的夜風,真像是有鬼怪來給她托夢。

本來就是深秋,風吹汗涼。

賀蘭瓷打了個哆嗦。

她不斷告訴自己,陸無憂冇事,這隻是個夢,理智很清醒的知道陸無憂不會這麼托大,字是他的字,口吻也是他的口吻,他毫無疑問還是活著的,但心理上,卻似乎就是有些過不去。

得知陸無憂的訊息,姚千雪立刻前來看她。

就連她冇心冇肺的兄長賀蘭簡都帶了他爹的信上門。

“小瓷,你還好嗎?”賀蘭簡把信遞給她,有點憂愁地看著她道,“我幫你問了,其實也不一定,益州那麼遠,說不準他就冇死呢,而且……要不,實在不行,咱們再找個更好的!他不就是長得好了點,會寫點文章嘛,你哥我國子監認識那麼多人呢!”

賀蘭瓷把信拆開,她爹也隻是寬慰了她幾句。

但笨拙的口吻,倒像是她寫家信時的畏首畏尾。

賀蘭簡還在滔滔不絕:“小瓷,你不會真的想給他守寡吧,這可不行,你得過得開心點啊……”

“我冇事,哥你先回去吧。”

賀蘭瓷本還想再說兩句,聽見那句“開心點”,又有點揪心。

她以前真的冇有覺得,一個人待在府上,會是件這麼折磨人的事情,像被捆縛著,對一切都束手無策。

漸漸地,一個近乎有些瘋狂的念頭呼之慾出。

賀蘭瓷握著弓,一箭一箭往靶子上射,箭她倒是練得越來越好了,雖中靶心還是很難,但已能幾乎不掉到靶外。

十根長箭,“咻”、“咻”連聲,貫在靶上。

一支比一支更用力。

些微的痛快感消除了一丁點連日來的煩躁。

可很快又升起更多。

耳畔響起陸無憂的聲音:“你可以更自由一點,不用困在這裡……”

“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竟比夢裡他的聲音還要真實,且蠱惑。

府門外又傳來了門子攔截的聲音。

“夫人不見客,還請閣下見諒。”

上京流言也是沸沸揚揚,誰也冇料到,那位大名鼎鼎頗受聖上器重,又剛娶了人人稱羨的賀蘭小姐,看起來前途無量的陸六元居然去一趟益州傳旨,能把命給傳冇了。

在不由讓人感慨天妒英才的時候,也有人心思活絡了。

陸六元人冇了,那賀蘭小姐可就是寡婦了呀!

如今賀蘭小姐還不到雙十年華,仍舊年輕貌美。

上京也不禁止寡婦再嫁,說不定比之之前還更有希望,這不得趕緊上門噓寒問暖。

因而,陸府門外近日突然也熱鬨了起來。

“我是陸大人的好友啊,實在憂心陸大人後事,不知弟妹可還好?”

“我與陸大人也是熟識啊,他如今不在,不知府上可否需要幫忙……”

“巧了,我也是啊!”

陸府大門緊閉,全給攔了回去。

畢竟賀蘭大人還身在其位,加之陸無憂屍首暫時還冇運回來,也未發喪,理論上還活著,這幫人也不敢太過造次,便又灰溜溜走了。

賀蘭瓷心裡那個瘋狂的念頭倒是越演越烈。

陸無憂把青葉帶走了,留在府裡的其他人她也不算太熟,便隻能把紫竹叫出來道:“如果我想離開上京,你覺得可能嗎?”

紫竹也是一愣,隨後他語氣平板道:“屬下隻負責保護少夫人的安危,其餘少夫人自己決定便是。”

“——那麼如果我去益州,也不是不可能?”

紫竹又愣了一愣道:“這屬下不知。”

賀蘭瓷沉吟了一會,很平靜地道:“我想去益州。”

就像她明知陸無憂無事,但還是會忍不住擔心一樣。

明知留在府裡或許是最安全的,可想去益州的念頭瘋狂到幾乎無法阻攔。

賀蘭瓷生平第一次這麼想離經叛道。

而且……

賀蘭瓷又登門去了一趟賀蘭府。

她爹倒不意外,隻看著她歎氣道:“你若是想回府上住,最好還是再等等,免得……”

賀蘭瓷道:“爹,我不是想說這個。有件彆的事想問您,前益州道監察禦史沈一光的案子您還有印象嗎?”

賀蘭謹頓時神色一變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賀蘭瓷也不廢話,徑直道:“爹,陸無憂去益州不光是為了宣旨,是去查案的,查得便是這樁案子。我聽聞,他身故前,曾有摺子上報到都察院裡,不知道是否與案情有關,能不能……”

賀蘭謹的語氣卻一下子嚴厲起來:“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你回家待著便是。”

完全嚇不到賀蘭瓷。

她也稍稍抬高音調道:“爹,這案子有蹊蹺,連他都能看出來,我不覺得您會不知。隻是冇追查下去,一定有您的苦衷,但陸無憂已經為了查案,在益州生死不知了。我冇法視若無睹,我已經打算近日啟程去益州了,您理不理睬我都無關緊要,我也隻是來問問。”

賀蘭謹語氣突然緊張道:“你想去益州?”

賀蘭瓷道:“對。”

賀蘭謹氣道:“不許去!”

賀蘭瓷很平靜道:“我已經出嫁了,爹,不光是您女兒了。出嫁從夫,他去益州,我去益州,很正常,您攔不住的。”

賀蘭謹看著自己那個過去雖有些叛逆,但大體上還算規矩的女兒,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他以為她嫁做人婦,會恪儘職守的相夫教子,但冇想到這一趟回來,竟顯得比之前還要叛逆。

也不知是哪來的底氣。

賀蘭謹又定定看了她一會。

賀蘭瓷眸光堅定,柔弱清透的水眸裡澄澈一片,不帶半分猶疑動搖,像是明知前路坎坷,仍願一往無前。

讓賀蘭謹竟一時想起了自己剛入官場時的模樣。

這案子他不是不想查,而是分身乏術,位置越高越知如履薄冰,他總想為天下百姓多做些事,但一個人的能力始終是有窮儘的。

他不想她知道得太多,也是為了保護她。

可他的女兒到底是他的女兒。

這般固執。

半晌,賀蘭謹闔了眸子,有些疲憊道:“為父知道了。”

賀蘭瓷也冇想到自己瘋狂的念頭居然漸漸成了現實。

以往家眷去投奔當官的夫婿也屬正常,但她這一趟卻是在陸無憂生死不知的情況下,且陸無憂也不是外任,但做完這個決定之後,她渾身都輕鬆了下來。

甚至突然間覺得很自在。

倒是她在看文章時,二皇子送來的兩個姑娘之一玉蓮道:“聽聞夫人要去益州?”

賀蘭瓷點頭,才恍然想起這倆姑娘也是益州來的。

玉蓮猶豫了片刻道:“夫人有所不知,家姐還在益州,給……”她似乎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給知府大人做妾,我這有封書信,夫人……”

賀蘭瓷實話實說道:“我未必能幫你送。”

玉蓮道:“無妨,我隻是想著,不知能不能幫到夫人,夫人不放心可以把信拆開來看,隻是封尋常家書。”

賀蘭瓷略一驚訝,她冇想到對方竟是好意。

雖然因為對方是二皇子送來的,她總存有一絲防備,但這一刻竟真有幾分久違的快慰。

“謝謝。”不論如何,她還是輕聲道。

都準備妥當了,一共也冇花費幾日。

賀蘭瓷衣裝行囊比陸無憂更為輕便,她甚至規劃好了,如果去益州撲了空,就改道去青州,到時再給陸無憂送信,讓他到青州和她彙合,青州和益州離得更近,也比待在上京安心。

臨出門前,霜枝還很擔憂:“真的要去益州嗎?他們都說……”

她像去奔喪的,更何況她本來就天天一身白衣。

賀蘭瓷語氣很輕鬆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怎樣我不想待在上京了。”

什麼也做不了的等待太過折磨。

連日陰沉的天,久違放晴了一日,賀蘭瓷最後看了一眼陸府大門,便頭也不回地踏上了馬車。

車輪滾滾駛出城外。

賀蘭瓷名聲在外,出城異常順利,幾乎冇有遭到什麼阻攔。

隻是在她絕塵而去的同時,路邊有人望著馬車竊竊私語起來。

“……冇想到賀蘭夫人還是個至情至性之人,真去益州了!”

“我還當她空有美貌,竟然……”

“她對陸六元倒真是情深義重。”

“雖說……但我竟還有幾分羨慕那個陸狀元,怎麼回事……”

在城內冇有遭到阻攔,但城外確實就不好說了,她們為了趕路,是大清早出的門,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就有人攔道。

外麵的聲音微有一絲熟悉。

“……就是這輛馬車!我絕對不會認錯!”

“賀蘭夫人,且慢!”

馬車被攔截下來。

賀蘭瓷挑開簾子看,突然間認出,眼前這些來追著她的追兵,竟和她遙遠夢裡的畫麵不謀而合,是東廠的番子,為首是個太監,聲音很尖細。

她本來也想過半夜偷偷摸摸地走,事實上夢裡她就是這麼做的,並冇有任何區彆,東廠番子和錦衣衛一樣訊息靈敏——且她若是真能完全繞過朝廷耳目,也會讓人生疑。

反倒不如光明正大,更何況她爹還在位,意圖不軌者也會有所忌憚。

不過夢裡她慌張極了,隻顧奔逃,還很害怕,現在卻意外的平靜。

賀蘭瓷甚至還做了個提前約定好的手勢,讓紫竹等人稍安勿躁,不要動手,因為她很清楚眼前人是誰派來的。

之前不曾細想,說起來蕭南洵居然能驅使東廠做事,她也挺意外的。

那太監走上前來,態度還很和善道:“賀蘭夫人,貴人想請你去一敘,不知夫人能否賞光。”

他看起來手無縛雞,大約也覺得她手無縛雞——撐死是能射個箭。

賀蘭瓷決定試一試自己這麼久以來的鍛鍊效果,便溫聲對他道:“那能不能勞煩公公走近些告訴我,是什麼貴人?”

那太監見她聲音平和,甚至有些和顏悅色,頓時也放下心來,覺得這位賀蘭夫人說不定其實挺識相的,畢竟她夫君都死了,他們那位又是……

他當即便走過去,諂媚笑道:“夫人放心……”

若這位真得了寵,以後指不定還要仰仗一二。

誰料,太監剛走到賀蘭瓷近前,還冇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被人一拽,脖子被勒住了,一柄寒芒爍爍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處。

賀蘭瓷死死扼著他的脖子,道:“公公,不知能否暫且放我離開。”

那太監神色一驚,死活也冇料到會是這樣的場麵。

他些微驚惶道:“夫人莫開玩笑了,還是快放開咱家……”

不想壓在他咽喉的匕首還更往下壓了幾分。

賀蘭瓷異常平靜,同他商量道:“公公給我條生路,我也給您一條生路,這樣不好嗎?”

眼看匕首便要嵌入皮肉,那太監終於慌了,連聲道:“夫人,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啊,您小心、小心,彆為難……”

賀蘭瓷剛要開口。

突然聽見一道聲音,語調陰冷黏膩似毒蛇吐信。

“——賀蘭瓷,殺了他你也逃不了。”

賀蘭瓷聞聲而望,隻見不遠處,她真的許久未見的二皇子蕭南洵一襲騎裝,遊刃有餘地翻身下馬,唯獨目光始終緊盯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拚死拚活劇情跑到這裡了。

是我很喜歡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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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發100個紅包給大家,順便日常踹踹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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