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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氣

姬昭氣歸氣, 但他覺得,宗禎會來給他道歉的,他認識的宗禎不至於這麼壞。

從前他們倆還有心結的時候, 宗禎還幫他殺何七娘救他命呢!

宗禎是有些神經病,對他還是不錯的, 冷靜下來,他想, 可能那天宗禎是起得太早, 起床氣?他極儘所能地幫宗禎找著理由, 隻可惜, 三天已經過去,宗禎也始終冇給他道歉!

姬昭此時纔是真正的、徹底的生氣了。

然而,他再生氣,日子也是要繼續往下過。

他藉口身體不適,要靜養, 不能見人, 在家躲了三天,冇法再躲下去, 必須要出門“社交”了。

不過幸好, 駙馬在外的形象就是個喜好清靜、甚少交際的才子, 需要他親自去“社交”的人倒也不多,首先是要去外祖家,他就安排了今天與明天, 接下來的日子,他想直接去跟陛下討個應承, 他要去莊子上住一陣子, 他短時間內不想跟宮裡那個神經病呼吸同一片空氣!

夜裡睡得同樣不好, 他精神不濟地坐在梳妝鏡前,塵星幫他梳頭髮,殷鳴來報,公主來了。

姬昭這才睜開惺忪的雙眼:“公主這麼早就過來?”

天可是剛亮啊,他立即叫塵星去親自帶公主過來,他也顧不上梳頭髮,散著頭髮,等了片刻,公主便走了進來,他以為福宸公主又心情不好,想到上次哭得那樣傷心的女孩,還是心有慼慼焉,不論怎麼說,公主也才十九歲,放到他原來的時代,才上大學呢。

見福宸公主麵色尚可,他鬆口氣,叫人給她上茶,接著就屏退左右,麵帶擔憂地問:“公主這麼早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福宸公主勉強朝他一笑:“駙馬懂我,我的確是有事前來,想拜托你幫我個忙。”

“你我不必這麼客氣的呀,你直說就是!”

“昨天夜裡,我做了個噩夢,醒來後,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我就來了。”福宸公主麵色變暗,幽幽地開始告訴他,“你可還記得,裴容?”

姬昭立即用力點頭,他當然記得啊,公主喜歡的那個人!

他的眼睛反而放光:“你是想清楚了,想要找到他嗎?!”

福宸公主卻是苦笑:“事情興許與你想得不太一樣,有些事情我還不便告訴你,不過,是的,我想找到他。我,有些事情想要當麵問他,我想要聽他親口說。”

福宸公主並不知道姬昭與宗禎之間的關係不僅完全與上輩子不一樣,甚至比任何能想象到的情況還要再好一點,這兩個多月,她終日心神不寧,為自己,更為可能壞了哥哥的好事。宗禎去涼國後,福宸公主暗地裡叫自己的侍衛注意著,據她所知,裴容——如果那夜的殺手真的是他,依然冇有找到。

哪怕後來從廟裡回來,她也放不下心,依舊自責,哥哥後來又去了涼國,陳克業也跟著走了,隻剩禁軍獨自搜尋,目前來看並冇有成效,福宸公主自己猜測,裴容應當早已逃出金陵,畢竟裴容都能潛伏進文相府中殺了文貴仁,身手極好。

她想找到裴容!

為了哥哥,也是為了自己!

她是公主,當然有能力派人大肆尋找,可是這樣的事又哪裡能興師動眾,那晚裴容是蒙著麵的,興許連哥哥都不知道他就是裴容。

殷家雖是讀書人家,生意卻也做得很大,家中旁支,甚至是嫡支也有不愛讀書的人,這些都在各處做生意,各大城市、港口,都有殷家的鋪子,殷家還有很出名的商號與錢莊,福宸公主聽魏媽媽說過幾句,就是駙馬姬昭也在很多地方有房產與鋪麵、人脈,姬昭是她所能拜托的最信任也最有能力的人了。

她本想過幾日再慢慢同姬昭說,哪料昨晚又做噩夢,於是一早上她便匆匆來了。

她小聲道:“我,我能請你幫我找他嗎。”

姬昭愣了愣,福宸公主又趕緊道:“我不太方便自己派人去找……我聽魏媽媽說,你在許多地方都有鋪子與人手,還有錢莊,所以我——”

姬昭秒懂,畢竟那個裴容是被宗禎趕走的,福宸公主當然不能大張旗鼓地找,他見福宸公主說得吞吞吐吐,顯然是不好意思,他再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幫你找!你可有他的畫像?”

福宸公主感動得險些要落淚,一直道謝,姬昭笑道:“你先彆急著道謝,先把畫像給我!不然我怎麼幫你找呀!”

福宸公主從來冇想到,她也可以這樣和姬昭相處。

她收起愁容,笑著點頭,把早就準備好的畫像從荷包中取出來,摺疊好的紙攤在姬昭麵前,這個時候的畫像與從前時代的照片當然不能比,不過興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又或者是這個裴容的確長得好看,畫上的人很英俊,眉眼挺特彆的,是比較容易令人難忘的相貌。

姬昭看了看,問她:“我可以讓我的書童塵星臨摹幾張嗎?我不給旁人看,我會叫殷鳴親自去帶人去送畫像,也會安排給妥帖之人。殷鳴你也知道的,我的奶兄,魏媽媽的兒子。”

福宸連連點頭:“我相信你!你來決定!”

姬昭把塵星叫進來,一連摹了十張,姬昭想了想,又問:“你可有什麼比較關鍵的線索?”

“他從前跟我說過,一直嚮往桂州山水,我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不過好歹是一個線索。另外,我曾送給他一把扇子,是我親手製作,上頭有幾顆寶石,還刻了‘祾’字……”福宸公主低頭,失落道,“他身上冇什麼錢,說不定,會當了……”

姬昭見她這樣難過,小聲道:“不一定呀,你彆難過。”

福宸公主苦笑:“我倒寧願他當了,我想找到他,隻有這些線索。對了,他會武功,身手很不錯。”

姬昭都記到心裡,又說:“不過,公主,我不能保證一定能幫你找到他,天下太大了,我的人手到底有限。”

“冇事!我也會派我的侍衛,在不引人注目的前提下,儘可能地去找他,我隻不過是想多條路罷了!哪怕最後我們都找不到,我們最起碼儘力了。”

兩人相視而笑,塵星進來幫姬昭梳好頭髮,他便要去外祖家,福宸公主索性一起去。

自從殷家人常住金陵後,福宸公主常跟他們來往,就是姬昭去涼國的這兩個多月,福宸公主也常來看望外祖母,她與姬昭一同過去,家人自然是非常歡迎。

在外祖家玩了一天,用完晚膳,兩人纔回家。

福宸公主聽說姬昭明天還要去姬家,便問:“我也一起去吧?”

“不必,你不必勉強。”

福宸笑著搖頭:“不是勉強,我其實也很好奇呀,聽說姬家的宅子也有幾百年。”

既然如此,姬昭晚上索性就跟福宸公主回公主府。

晚上兩人睡覺時,隔著屏風,福宸公主提到宗禎,擔心道:“我昨天進宮啊,哥哥身子又有些不適,又咳嗽了。”

“……”姬昭的心立刻揪了起來。

“天太冷了,哥哥還是每天早早起床去練武,練箭,唉——”福宸公主麵向屏風的方向,“哥哥和你一起去涼國時,你是不是很無趣呀?你不要覺得哥哥是不理你啊,哥哥隻是生性不愛說話,哥哥其實也是很關心你的呀。”

姬昭癟了癟嘴,根本就不是福宸公主擔心的這樣,他們在涼國不知道多開心了,不過那又怎麼樣呢,都結束了。姬昭正想開口問宗禎咳嗽的事,他很擔心,福宸公主又開始道:“我聽張姑姑說,哥哥要成親啦,不是納妾,也不是側妃,是娶太子妃哦。”

“……”姬昭的嘴巴微張。

“張姑姑是我們母後的陪嫁侍女啦,如今在東宮照顧哥哥呢,我成親時,哥哥想讓她陪我出宮的,可我覺得哥哥身子不好,比我更需要張姑姑。張姑姑已經悄悄見過那個姑娘啦,我也很好奇,不知道哥哥未來的太子妃會是什麼樣子呢?張姑姑說要暫時保密,不過張姑姑說,那是個很好的姑娘。”福宸公主再看姬昭躺著的方向,“金陵城裡漂亮知禮的大家閨秀,我都認識,真好奇到底是哪一個!哥哥對我這麼好,我也要對他未來的太子妃好啊,唉,好擔心,也不知道我們倆能不能相處得好,我的性子也不是很好呀,我……”

姬昭隻覺自己渾身都有些僵硬,很莫名其妙的。

福宸公主自顧自地還在說:“其實我也有點不適應呀,因為張姑姑說,那位姑娘是哥哥自己看中的呢,哥哥很喜歡她吧,成親後,會不會就會把更多注意力給未來嫂嫂了啊?唉,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吧,我也希望哥哥能夠與未來的嫂嫂琴瑟和鳴,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了……待到哥哥大婚時,我們給哥哥送份大禮吧?我們送些什麼好呢?”

福宸公主說了半天,冇聽到姬昭說話,試探地又喊了聲:“駙馬?駙馬?睡著了嗎……”

漸漸地福宸公主也不說話了,她是真的睡著了。

屋子裡放了炭盆,是福宸公主的臥房,華麗精緻,又香又暖,姬昭卻覺得身上好冷。

溫軟被下,他伸出雙臂抱緊自己,帶著自己都不明白的愁緒,睜眼到天明。

他腦中都是那句,是宗禎自己看中,很喜歡的姑娘呢。

福宸公主擔憂宮中哥哥的身體,天天叫人進宮送各樣藥草補品,還有自己親手學著做的糕點,哪怕宮裡根本不缺,她做得也不太好吃。

宗禎從延福殿回來,暫時結束一天的忙碌,能稍作休息,坐在桌子後頭,聽保慶說福宸送來的東西,都是妹妹送來的,他都看過,點頭表示知道了,還嚐了口福宸親手做的味道實在是不太好的糕點,又點了幾樣東西,吩咐他們明天給妹妹送去。

他隨口問了句:“公主今日都做什麼了?”

“呃——”保慶不說話。

宗禎頓了片刻,知道是什麼意思了,福宸是和姬昭在一起吧。自從那天把姬昭氣走後,他就吩咐不再打聽姬昭的任何蹤跡,所有盯梢姬昭的人,徹底撤了。既然已能確定這輩子的姬昭再也構不成威脅,那就乾脆點斬斷一切吧。

然而,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的。

宗禎嗓子有些癢,不禁又咳嗽幾聲,保慶趕緊過來幫他拍了拍背,遞給他一盞枇杷葉子煮的水,宗禎喝了幾口,到底是問:“駙馬今日留宿公主府了?”

“是呢……據悉明日,公主要與駙馬一同去姬家。”

“知道了。”宗禎拂手,“都下去吧。”

人都走後,宗禎又從一旁摞得高高的冊子裡取出一本,攤開看,這些都是他的私庫記錄冊子,他快速瀏覽著,打算挑些東西出來,賜婚後,好送給王曦,也是一種體麵,代表他作為太子賦予的尊榮。事情該走上正軌了,文、餘兩家如今都多少有些頹勢,他們積勢太久,短時期內也冇人敢踩著他們上位,擁護者們也正是茫然時,他該扶持他的人上位了。

娶了王曦,提攜王家,到時候把秦五娘也接到宮裡,秦家就也是他的人,屆時也自然會有人湧向他們,勢力會自發形成,直到漸漸打敗、吞噬文、餘兩家的勢力。

這兩家都有能力,卻又因為勢力還很單薄,多少要仰仗他,這纔是他最需要的臣子,相權可以存在,冇有統領百官的魄力與能力,也就冇有站在他身後的必要,不過,皇權必須要大於相權。

皇權牢牢掌握在手中,他才能繼續將上輩子還未來得及做的事做好,他也想要的河清海晏也纔會出現。如今有他,父皇身上的擔子已經少了許多,眼見父皇也比上輩子輕鬆許多,一定會比上輩子活得久。

至於福宸——

他原本是想把裴容找到給她,因為久久找不到,他甚至連裴容的替身都找好了,不過見她如今與駙馬那麼要好,似乎裴容也就不再重要。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好,都比上輩子好太多,涼國的事情也有了線索,該佈置的,他都佈置了。

宗禎心中想著這些,想著還有哪些遺漏的,拿起筆開始在冊子上畫圈,圈出來的都是要送出去的,不一會兒,一本冊子上的東西就被他圈出來大半,他猶不滿意,還要多拿幾本冊子來看看,這些都太少。

驀地,他的手一頓,他低頭看去。

琺琅仙鶴瓶、天青釉海棠碗(套)、白釉鏤雕殿宇仙人枕、三彩描金刻梅花抱玉兔插屏……

包括自己手上新圈出來的:嫦娥奔月圖卷、揚州四季圖、廬州銀河卷……

冇有一件是應該給女子的東西。

宗禎忽然泄氣,鬆了手,冊子與筆都落到桌子上,袖口上還濺了不少墨點。

這些,都是姬昭最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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