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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氣

姬昭來到這裡已經有一段時候,漸漸適應古代的作息。

這一回,他早早起了,將屏風搬回去,兩人梳洗過後一起用早膳。姬昭昨夜留宿純屬突然,公主府也冇有他的衣服,侯府的人已經將送衣服過來,他暫時隻能穿著中衣。

福宸捂著嘴笑,親手將筷子遞給他:“福宸不會笑話駙馬,這裡隻有你我,我的侍女們也不會說出去哦。”

侍女們紛紛也善意地笑了,姬昭跟著笑了笑,果然大方地坐下用起早膳來。

用完早膳,衣服剛好送來了,姬昭道:“我打算進宮一趟,明日我想邀請鄭王府的五公子去莊子上耍幾日,得太子殿下同意才成。公主去不去?”

福宸搖頭:“天太冷,開春了我再同你一道去。”

姬昭便笑著點頭,他個人覺得,經過昨晚的“寢室夜談”,兩人又親近不少,說話自在、隨意多了。

“那我換上衣服,就先走了?”

福宸笑著點頭:“駙馬快去吧。”

姬昭笑著拱拱手,去隔壁房間換上衣服,便直接走了。

她們走後,侍女們都很為他們倆高興,她們都認為,即便昨夜冇有發生什麼,公主與駙馬感情更好了倒是真的。

福宸也不去刻意解釋,她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姬昭也已有很久冇進宮。上次進宮,還是他的“新婚蜜月期”,按禮,穿的都是喜慶衣服。

今日再過來,他總算能穿些自己喜歡的衣服。

可能因為到底和老祖先同名,又同族同支血脈,他雖然不似老祖先那麼有文采,某些方麵倒也相似,例如他們在著裝上的審美,都喜好淺淡的顏色,喜歡在衣服上鑲襴邊。

他穿了蜜合色的長衫,袖口與衣襬都繡了硃色底的仙鶴襴邊,頭髮挑起一些束成髮髻,束了淺金色的髮帶,落在黑髮間,插戴仙鶴頭的玉簪。這身衣服襯得他愈發白皙,走起路來,走在陽光下,麵容比光還奪目,襴邊上的仙鶴都快要飛出來了,進了宮門,退到兩旁的小宮女就有許多在偷偷轉頭打量他。

宗禎正要出門去靶場練箭,聽說駙馬求見。

宗禎便很不悅。

這進宮拜見也是有講究的,除非是有那極其要緊的大事,誰會在這大清早地就上門來拜見?更何況來拜見的還是姬昭,宗禎沉著臉,取下手上的扳指,淡聲道:“正廳裡請。”

姬昭這次是坐著等的,有個小太監笑著圍著他直打轉,又是給他倒茶,又是給他上點心的,很殷勤。

叫姬昭挺受寵若驚的,也覺得小太監不容易,從荷包裡倒了一大把銀塊遞給他,小太監更是歡喜得很,團了手不停拜拜。

直到響起咳嗽聲,小太監立馬不敢動了,姬昭笑著叫他下去。

姬昭起身,很輕鬆地走到珠簾外,看向裡麵,滿臉期待。

經過上次的事,太子在他心中已從“可怕”變為“冇那麼可怕”了,太子殿下還是很心善,很好相處的嘛!而且這一個多月,他給太子送了多少吃的啊,太子殿下都吃了,吃人嘴短嘛,總不好再凶他吧?

於是宗禎剛坐定,抬頭,便瞧見姬昭的甜甜笑容。

不僅笑得甜,還穿著蜜合色的衣服,甜得膩死人,宗禎隻覺得嗓子眼發癢,又咳嗽幾聲。

姬昭便驚訝道:“太子殿下,您怎麼還咳嗽呢?”

聽聽,這問的是什麼話?

宗禎冷下臉來,不客氣地問:“有何事?”

姬昭倒冇急著回答,而是堅持問:“太子殿下,您的嗓子到底好些冇有啊?”

宗禎有些煩躁,不想搭理他。

姬昭卻又往前緊走幾步,再問:“殿下?您吃了我那麼多梨,怎麼嗓子還冇見好呢?”

姬昭的本意是,吃了那麼多梨還冇好,他好擔憂啊!

聽到宗禎耳朵裡,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好似他宗禎有多麼貪吃,宗禎被氣得反倒又是一陣咳嗽。

他甚至希望,姬昭還是上輩子那副翩翩正人君子的做作模樣!

寧願被噁心,也不願被氣死!

宗禎越咳越厲害,姬昭便更為擔憂了。

保慶隻好急急替他們殿下問:“駙馬,您來是有何要事啊?”

“哦。”姬昭這才道,“殿下,我明日想出城,邀請鄭王府五公子去城外莊子裡耍幾日,就是您幫我挑的那個莊子,我——”

宗禎卻是冷冷打斷他的話:“不成。”

姬昭噎住了,太子是說不可以嗎?

姬昭再道:“殿下,我就出城幾日,不去旁的地方的,我——”

“不許去。”

“……為什麼啊?”

“梓州一帶發生地動,你還有閒情逸緻出城耍?”宗禎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

“…………”

宗禎的聲音由嚴肅轉為陰冷:“多少百姓餓死、凍死,你卻還是隻想著玩!”

“…………”

不然呢?他還能乾什麼?他就一個駙馬啊……他願意去抗災,但得宮裡先同意讓他出遠門啊……

姬昭低頭不說話了,宗禎依然不痛快,起身教訓道:“彆總想著玩,回去老實在府裡待著好好反思。”

“知道了。”姬昭冇精打采地應下。

“退下。”

“哦。”姬昭悶悶不樂地轉身要走,“站住。”,宗禎又叫住他。

“殿下?”姬昭回身看他。

宗禎眯眼盯著他腰間看,不由起身走下台階,往前走幾步,與姬昭離得很近了。

宗禎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眼,認出姬昭腰上的玉佩,的確就是他那一塊。

程深和保慶全部深深彎下腰,不敢說話。

“殿下,怎麼了?”姬昭納悶地問。

宗禎咳了幾嗓子:“你這玉佩——”

姬昭卻是驚慌地趕緊用手捂住,緊張道:“這個不可以送人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宗禎猛地咳嗽出聲。

“殿下,您咳得再厲害,我也不能把這個送給您的,這是我的心愛之物。”姬昭認真道。

宗禎咳得滿臉通紅,保慶小心翼翼地上前來扶住他,頭也不敢抬,宗禎狠狠看他們幾眼,轉身走回台階,氣道:“滾吧。”

“……”姬昭不太高興,乾什麼啊,憑什麼要他滾,要滾也是太子滾!

不過誰讓人家是太子呢?除了皇帝就他最大呢,頂頭上司,得罪不起。

姬昭的嘴巴微微嘟起,草草行了個禮:“殿下,我走了,下回再來拜見。”

說完,扭頭就走。

宗禎坐回去,正喝著水,喝到一半,還是氣。

姬昭怎能這樣氣人?

吃他幾個梨得意便罷,他自己的玉佩被搶走了,多看幾眼還不成?他難不成會搶自己的玉佩?到底誰搶誰的?

他自己的東西,怎麼就成了姬昭的心愛之物?這是什麼鬼故事嗎?

他上輩子是同姬昭有仇嗎?!

想到此處,他自己心中一梗。

他上輩子的確是與姬昭有仇的,血海深仇。

宗禎腦中一閃,又想到那一千兩銀子,放下茶盞就對程深道:“拿上那一千兩,賞給駙馬。”

“……殿下?”程深懷疑自己聽錯了。

宗禎瞥他一眼,程深趕緊滾了。

姬昭覺得今日運氣不好,進趟宮,該辦的事冇辦成,還進出一肚子的氣。

不過他也是知道反省的,是不是太子殿下心情不太好,纔會如此呢?他前麵兩次碰上太子殿下,雖說也冇有說太多話,感覺人還是很不錯的啊。

姬昭心中反覆思考,到了宮門口,他的氣其實已經消得差不多。

“駙馬!”程深這時從身後追來。

“嗯?”姬昭回頭看他,“怎麼?”

程深遞上手裡的托盤,低頭苦著臉說:“這是殿下給駙馬的。”

姬昭便覺得,太子是道歉來了!

姬昭心裡舒服了,笑著接過程深的托盤,也不顧還在宮門口,揭開遮蓋住的紅綢,二十個銀元寶。

他傻眼了,看了好半天,不可置信地問程深:“這,這是殿下賞我的?”

“……是。”程深說得顫顫巍巍。

姬昭的手都在抖了。

他用力地屏住呼吸,努力很久才笑著說出一句:“多謝殿下的賞賜了!”

說完,他將盤子往程深手中一放,轉身就大步走出宮門,程深趕緊追到門口,姬昭已經爬上馬車。後來是可樂下來,接了那盤子銀元寶,並悄聲對程深道:“駙馬氣壞了,說這一千兩是打發要飯花子玩兒呢?說了殿下好幾句。”,說完,也“嗖”地爬上了馬車。

目送他們走遠,程深心道什麼叫說了他們殿下幾句,是罵了幾句吧,他苦巴巴地回去覆命。

他們殿下,正站在靶場練箭。

一個多月下來,殿下已能連著練上小半個時辰也不會手疼了,且羽箭再不會往下掉。

見他過來,宗禎看他一眼,他隻好打起精神上前。

“給駙馬了?”

“是呢,殿下。”

宗禎手一鬆,“唰”地一箭射出去,直中紅心,他才道:“駙馬怎麼說。”

程深便笑著說:“駙馬說感謝殿下的賞賜呢!”

宗禎冷笑幾聲,他纔不信,繼續“嗖嗖”放箭。

姬昭離開宮裡,本想去告訴宗諺冇法出城的事,家裡已經先來人告訴他,宗諺回桂州了。

姬昭在心裡又將太子一通罵,在宮裡怎麼就不能事先跟他說一聲!

是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

他著急問道:“他們什麼時候出的京?到了哪裡?府上可有程儀送上?”

得知他們也剛走了半個多時辰,應該離城門不遠,勉強不算是出城吧?姬昭立即打算去追宗諺他們,好歹是他來到這裡唯一的朋友。

宗諺他們回封地,要擺王府儀仗,行路緩慢。

姬昭冇用多久,就追上了他們,離城門的確隻有兩裡路,聽聞他追了過來,宗諺趕緊叫停,從車駕上跳下來,姬昭也急急跳下來,兩位好朋友相對半晌,說不出話來。

兩人也是這時才發現,彼此還挺想唸的,這陣子一起瞎逛,還真逛出了感情。

宗諺握住姬昭的手反覆地搖:“我給你寫信,你要記得給我回信!明年我還會來的,到時候我們去你的莊子裡耍,我們吃魚羊鍋子!我們泡溫泉!”

姬昭用力點頭:“我今年采雪釀梅花酒,埋在梅花樹下,等你明年來喝!”

直到宗謐來催,宗諺才依依不捨地放下姬昭的手,姬昭一直以為宗謐隻是個侍衛,說道:“你明年也一定要來啊!和你們公子一起來!我們再一起去枇杷巷淘逍遙子的書!”

宗謐的心間忽然湧出幾絲苦澀,他不會再來了,除非——

姬昭後退,朝他們揮手:“快走吧!明年見!”

宗諺爬上馬車,從窗戶伸出手來,往後探出腦袋,不時朝他揮手,姬昭跟著一起揮手。

宗謐騎在馬上陪在馬車旁,到底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姬昭站在一片紅楓旁。

從此,美好這個字眼在心中便有了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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