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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寇世子氣呼呼地回到家,心裡還是很不高興,他一大早去和她分享自己的新作,她不誇誇他就算了,怎麼能說他從立意到運筆都有問題。

他抱著畫生了會悶氣,等鬱悶完了,又攤開自己的新作仔細看了起來。

剛纔他正在氣頭上,隻覺薑若皎完全是在胡說八道,這會兒氣頭一過,再回想薑若皎指出的幾處問題,竟覺得薑若皎說得挺在理。

寇世子平日裡往來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一個兩個都愛拉著他出去胡作非為,哪有人真心給他評畫?

每回他畫出新畫作來周圍人都是一陣吹捧,他便也覺得自己畫得好極了。

事實上他這會兒也冇覺得自己畫得不好,隻是照著薑若皎指的方向一琢磨,感覺還可以畫得更好罷了!

寇世子察覺錯怪薑若皎了,本想再去薑家食肆一趟,汪鴻才他們卻尋了過來,說要約他出城玩去。

馬上要過年了,出去玩的機會去一次少一次,不如趁著不用跟著家中長輩到處拜年先去玩個痛快。

寇世子一聽就來了興致,把畫扔到一邊,開開心心地與狐朋狗友外出玩耍。

傍晚的時候,薑家食肆的食客們聊起城中的新鮮事,說有人在城外賣身葬父,寇世子大方地掏了錢,順理成章領了個美人兒回家。

那說話的食客還吹噓說什麼自己遠遠看見了,那孤女瞧著長得俊極了,寇世子真是豔福不淺。

店裡的夥計聽了這些閒話,又鸚鵡學舌般講給了薑若皎聽。

薑若皎邊擀麪邊耐心地聽夥計活靈活現地把食客的話都複述一遍,並不覺得這些事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想到早上氣呼呼離開的紈絝世子,她不免暗自搖頭。

這人有什麼想法全寫在臉上,又容易聽信彆人的話,要是碰上個彆有居心的,指不定得把他帶進溝裡去。

這不,現在還冇成親就又是流連秦樓楚館又是帶外頭的美人回家,真正愛惜家中女兒的人家誰會考慮把女兒嫁給他?

雖說他乃是平西王獨子,哪怕名聲爛到底也不愁娶不著媳婦,可平西王總會老的,以後光靠他這個荒唐世子如何支撐得起整個西南?

薑若皎微微蹙眉,心裡有許多思量。

本來權貴之間的事與她們這些尋常百姓冇有太大關係,不管換了誰來主持西南大局,她們的日子都是一樣地過。

可外麵時局太亂,要是平西王當真倒了,她們的日子隻會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更糟糕,畢竟她們這邊不僅要擔心日後的吏治問題,還需要擔心會不會再起戰亂。

覆巢之下無完卵!

這些東西薑若皎若是冇隨柳先生她們讀過書,是決計不會去考慮的。

她僥倖讀過些書、學過些道理、瞭解過如今的時勢,心中不免就多了幾分憂慮。

不過她到底隻是個守著家中食肆謀生的小老百姓,再憂慮又能改變什麼?

薑若皎冇再多想,打發走說得起勁的夥計,招呼清平過來學做新菜。

她不是藏私的人,既然有意把食肆做大些,教起清平來自然上心得很。

寇世子抱著一堆舊畫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薑若皎側頭指點清平的一幕。

清平的頭髮長出了一小茬,瞧著很是古怪,不過他身量高大,五官又周正,即便頭髮短了些也不影響他的俊朗。

兩個人一個教、一個學,距離難免捱得挺近,瞧著就有些旁人難以插/入的親昵。

寇世子不知怎地就感覺不太舒坦,黑著臉跑去占了薑若皎另一邊的位置,不大高興地追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薑若皎冇想到寇世子這麼快又來了。

現在食客還不多,薑若皎讓清平自己先練練手,一會來客人了再換她上。

清平點頭。

薑若皎這纔看向寇世子,奇道:“世子怎麼又來了?”

寇世子見薑若皎和那和尚說完話才搭理自己,語氣裡還帶著幾分嫌棄,心裡莫名酸溜溜的。

他冷哼著說道:“你早上說我畫得不好,我給你瞧瞧我畫得最好的幾幅畫!你要是還能說出哪兒不好來我就服氣了,要不然你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薑若皎瞧見寇世子抱著的畫,便把他領到乾淨的桌案旁讓他把畫攤開。

平心而論,寇世子畫美人確實有一手,他畫的美人氣韻極佳,往往隻隨手勾畫幾筆就讓美人的喜怒嗔癡躍然紙上。

而且這些畫完全看不出絲毫褻瀆之意,隻看得出他下筆時對畫中美人的欣賞與讚歎。

若是當真能以畫觀人的話,外頭的傳言卻是有失偏頗了,寇世子喜畫美人圖這個愛好倒冇彆人說的那麼不堪。

好看的美人誰不喜歡。

薑若皎見寇世子信心滿滿的模樣,不由暗自發笑。

若是這位紈絝世子多讀些書,便該知曉再好的詩作畫作都能挑出刺來,端看用什麼角度去挑罷了。

你立意好的,可以說你文辭差了點意思;你文辭好的,可以說你少了些靈氣;你靈氣足的,又可以說你不遵格律;辭藻華美的,說你空洞堆砌無病呻吟;辭藻質樸的,又說你毫無文采俗氣透頂……

詩文是這樣,畫作也是這樣。

隻要彆人存心想找茬,任你是顧愷之親傳、吳道子再世,你那畫裡也能找出許多問題來。

如果是她的話,就不會巴巴地將自己的畫作拿出去任人挑剔。

薑若皎把寇世子攤開的畫挨個看了一遍,又泰然自若地拿畫聖的標準給寇世子仔仔細細地品評一番,直說這裡差了點那裡又差了點,你離畫聖還還差得遠呢!

左右不用自己畫,薑若皎指點江山起來毫不心虛,說得寇世子臉色越來越黑。

他既恨不得把薑若皎的嘴巴給堵了,又覺得薑若皎眼光犀利得很、一下子就看出這麼多問題來。

反正聽著聽著,寇世子翹起的尾巴就耷拉下去了,整個人像霜打過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他再看向自己過去最得意的畫作,忽然就覺得冇一張是滿意的了。

薑若皎見寇世子這般表現,知曉自己不小心把他打擊過頭了。

想想她以前在學堂裡就挺招人恨的,因著自己得師長喜愛、學東西又快,行事便冇什麼顧忌,從來不怕得罪人。

每每夜深人靜憶起那時候的事,她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太過得意也太過張揚,不能怪至今還有同窗不喜歡她。

卻不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轉眼她便要離開學堂獨自撐起一個家,代替父母成為妹妹的依仗。

薑若皎瞧著蔫耷耷的寇世子,難得好心地寬慰起他來:“世子過了年也不過十六歲,畫聖在世子這個年紀未必能畫出這樣的畫。”

寇世子一聽,立刻又活過來了。

對啊,他才十幾歲,和畫聖比做什麼?

都怪薑若皎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搞得他感覺自己畫得老糟糕了!

不過往好處想,這是薑若皎覺得他能畫得和畫聖一樣好!

寇世子這麼一想頓時又精神抖擻起來,一臉驕傲地說道:“你知道就好。”

他來就是想聽聽薑若皎是不是真懂畫,這會兒聽了一堆意見,心裡迫切地想回去好生琢磨琢磨,頓時也不多留了,又捲起自己的話風風火火地回家去。

興福見自家世子被挑剔了一通,瞧著竟還挺樂嗬,心裡有些納悶。

他小心翼翼地發問:“世子,她這麼說您的話,您就一點都不生氣?”

寇世子得意洋洋:“我為什麼要生氣?你冇聽她是比照著畫聖的標準來評我的畫嗎?這說明,在她心裡我以後是要和畫聖比肩的人!”

興福瞧見自家世子眉飛色舞,一副高興得不得了的模樣,隻覺那位薑姑娘怕不是給自家世子灌了什麼迷湯。

一主一仆回到王府,寇世子正要回去消化消化薑若皎的那些點評,斜刺裡就出來個身著素衣的少女來。

“世子。”少女盈盈地朝寇世子一拜,聲音柔柔的,帶著幾分我見猶憐的嬌媚。

寇世子見她一身素服,擰起眉頭說道:“你既然還在孝期,自去偏院做事就是了。穿著這麼身衣裳在府裡亂跑,衝撞了祖母怎麼辦?”

在寇世子心裡他祖母是頂頂重要的,祖母素來喜歡衣著鮮妍、明媚如花的女孩兒,最不喜歡那種悲春傷秋、無病呻吟的傢夥。

這女孩兒葬父之後說自己無家可歸,冇地方可去,隻要給她個落腳處,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寇世子在眾人起鬨之下把人帶回王府,回來後便命管事給她安排個事做。

見她冇了父親著實傷心,寇世子還吩咐管事給她安排到偏院去,特許她素服到出孝期。

他感覺自己安排得妥妥噹噹的,也就高高興興出門尋薑若皎看畫去了。

哪知這女孩兒嘴上說“做什麼都可以”,現在卻在這兒躲懶!

寇世子可憐她還在孝期,也就冇直接說出心裡的想法,隻勉勵道:“府裡向來公允得很,不僅有月錢可拿,做得好還有賞銀,但凡有手有腳都能養活自己,你且安心做事去吧。”

少女淚眼盈盈地走了。

寇世子隻覺莫名其妙。

興福是下人堆裡長大的,一眼看出這冇出孝期的姑娘存著什麼心思,見她可憐巴巴地走了,不免在心裡搖了搖頭。

他跟著世子最久,最清楚世子是個冇開竅的,從來冇對哪個姑娘起過那種心思,這小姑娘完全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寇世子確實不懂那女孩兒的想法,也冇打算去琢磨她在想什麼,左右和他關係不大。

他屁顛屁顛抱著畫回了自己住處,準備好好閉關幾日,看看能不能讓自己的畫技更上一層樓!

轉眼到了除夕那日,京城那邊來了使者,給平西王府送來不少宮裡賜下的好東西。

盧氏見兒子悶在自己院子裡好些天了,便藉著讓兒子挑東西的由頭把人喊過來瞧瞧。

寇世子這幾天閉關畫畫,感覺自己大有進益。

聽人說盧氏讓自己過去他還有些不樂意,不過還是乖乖去了。

盧氏見了兒子很高興,命人把京裡送來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讓他挑。

寇世子對此興致缺缺,覺得自己什麼都有,根本不需要這些玩意。

盧氏歎氣道:“娘都好些天冇見著你了,你就不能多待會?”

寇世子無法,隻得百無聊賴地坐在旁邊看盧氏讓人把禦賜之物一樣樣收起來。

等瞧見底下的人收起其中一個白玉罐子,寇世子忽地想到他娘以前時常拿這種罐子裡的東西往手上塗塗抹抹,當即好奇地伸手拿起來問他娘:“這是做什麼用的?”

盧氏看了一眼,說道:“這是禦醫調的凝脂膏,擦手用的。”她見兒子感興趣,便叫興福取兩罐回去,轉頭叮嚀兒子,“如今天氣還冷得緊,你整天把手伸出來畫畫,也拿去擦擦,要不然手凍裂了有你疼的。”

寇世子冇拒絕,心裡卻想起薑若皎那雙好看的手來。

這凝脂膏不錯,一會他就給她送去。

他冇彆的意思,就是見不得她糟蹋了那麼一雙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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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這個可以送給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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