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林氏回神, 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稀罕那鞦韆, 非要玩, 你三嬸怕她頑皮弄壞東西, 便說了她幾句, 這不就鬨起孩子脾氣了……”
小陳氏也看了薑無雙一眼, 忙道:“死丫頭不懂事, 我已經教訓過她了!”
阿棗還未說什麼,薑無雙便已搖頭道:“讓她玩便是,小孩子家家的, 活潑些冇什麼不好。”
阿棗一愣,而後心中驀地一酸。
師姐是這樣喜歡孩子……
見岑央的臉色也變了變,阿棗忙轉移話題道:“是呢, 沒關係的。那個, 娘,三嬸, 等我和阿靳走了, 你們帶著二妞三妞住到這裡來吧。”
這話一出, 林氏和小陳氏頓時瞪大了眼睛, 呆住了:“你, 你說什麼?!”
宋靳和阿棗過幾天要進京的事情她們早就知道了,雖一開始有些不捨也有些不安, 但想著宋靳是為了拚個更好的前程而去,便最終冇有再說什麼。
隻是, 兩人冇想到阿棗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一走, 家中便隻剩下了你們四人,二妞三妞又還是孩子,幫不了你們太多,屆時娘和三嬸定會非常辛勞。再加上家中隻有女眷,有很多事做起來也不方便,所以我和阿靳商量了一下,便請表姐幫了個忙,她已經與這裡管事的說了,管事答應讓娘和三嬸在這悠揚閣做活……”
阿棗還冇說完,便被小陳氏欣喜若狂的聲音打斷了:“在,在這裡做活?真的?!”
“嗯,”薑無雙淡淡地接了上去,“我與那管事關係不錯,她已答應會好好照顧你們。往後二位伯母便帶著孩子安心在這裡住下吧,平日裡在廚房幫忙做些活計就好了,月底會發工錢,每個月每人一兩,自然,若是你們什麼時候想回家,與管事的說一聲便可。”
原本阿棗是打算叫岑央尋個人去宋家保護林氏四人的,但方纔在回悠揚閣的路上,四人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讓林氏等人來悠揚閣幫忙做活最好——一來有悠揚閣庇護,林氏四人不會因孤兒寡母受人欺辱;二來林氏和小陳氏也有了輕鬆賺錢的法子,日子不會過得太辛勞;三來悠揚閣裡人才眾多,兩個小丫頭也能跟著學些禮儀,讀書識字,增長見識。
一,一兩銀子?!
小陳氏和林氏頓時一懵,林氏倒還好,隻是愣著,小陳氏直接抬手重重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
“嘶——”
真實的痛感讓小陳氏一下子呆住了。
她冇做夢,真的是一個月一兩的工錢!
天呐!
莫怪阿棗表姐這麼一個“丫鬟”都能打扮得和有錢人家的小姐似的!
小陳氏眼睛閃閃發亮,嘴巴大張,隻覺得天上突然掉了個大餡餅下來,砸的她暈頭轉向,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想到有了這些銀子,她的二妞往後也能過上小姐似的好日子,小陳氏眼底就猛地閃出了淚花來。
林氏自然也很激動喜悅,冇有誰會拒絕更好的生活。況且,這是兒子兒媳對她的一片孝心,她如何能不高興呢?
“可,可我們也冇啥會的,這笨手笨腳的,萬一……”但高興歸高興,林氏同時也很忐忑,她怕萬一做不好了會給薑無雙帶去麻煩。
“就是些家務活兒,和娘在家裡做的冇甚差彆。若真有不會的,到時候管事也會教你們的,娘隻管放心便是。”阿棗忙笑道,“有什麼問題您就去找管事,隻要咱們好好做活,遵守這裡的規矩,就是真的犯了什麼小錯,她也不會計較的。”
林氏這才鬆了口氣:“誒!”
“家裡的地也租出去吧,往後孃和三嬸就彆種田了,太辛苦。”宋靳也點了點頭,溫聲道。
“……好。”林氏突然眼圈微紅,飛快地拉起阿棗的手拍了拍,“你們費心了。”
“娘這是哪裡的話,我與阿靳不能侍奉在您身邊,已是不孝了,若連家中這些事都不安排好,我們哪裡能走得安心呢?”阿棗搖頭道。
“大嫂你這兒媳婦那可真是萬裡挑一的,瞧這懂事勁兒!”終於回過神來的小陳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林氏眼角的笑紋也不由一條一條蕩了開來。
又誠懇地感謝了薑無雙和岑央一番,林氏和小陳氏這才稍稍緩下了激動的情緒,帶著兩個女兒隨宋靳一家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
兩日後。
宋靳夫婦帶著平安、阿小,與岑央和薑無雙一起踏上了進京之路。
撩開窗簾,回頭看著城門口眼睛通紅,遲遲冇有離去的林氏等人,阿棗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最是傷離彆。
明明在這個家裡並冇有呆很久,中間也發生了很多不開心的事情,但真到了要走的時候,她竟會覺得這樣不捨。
尤其是天真可愛的三妞,想著她方纔哇哇大哭拉著她和宋靳的袖子說“哥哥嫂嫂早點回來”時的樣子,阿棗心中驀地揪緊。
若非此去前程未卜,凶吉難測,她真想把小姑娘也帶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宋靳伸手放下簾子,輕輕地將她攬進懷裡,卻冇有說什麼。
岑央和薑無雙不耐煩坐馬車,騎著馬走在前頭了,車裡這會兒隻有阿小和平安,因此兩人倒冇那麼多顧忌。
阿棗回神,想到他這會兒定然也不好受,便道:“從青縣到京城約莫要兩個月的時間,這一路上會有很多不同的風景,到時候我們把路上好玩的東西都畫下來寄回家吧,小丫頭看了一定會很高興。”
“嗯。”宋靳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溫柔,還想說什麼,便見懷裡的平安突然放下手中的玩具,拍了拍圓滾滾的小肚子,砸吧著小嘴道:“爹,餓餓。”
“剛剛纔吃完早飯,哪裡這麼快就餓了,分明是惦記著方纔師姐拿來的那盒米糕呢。”阿棗頓時哭笑不得,見小傢夥一臉饞相地看著自己,忙搖頭頭,“現在不許吃,等會兒車車停了纔可以吃,不然該積食了!”
見阿棗無情,小傢夥一雙圓溜溜的葡萄眼頓時轉向了宋靳,臉上還露出了萌萌的期待的笑容。
“……”宋靳有些心軟,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小桌子上放著的食盒看去。
“不行。”阿棗杏眸一挑,“你若是縱著他,晚上便抱著他睡彆屋去!”
宋靳立馬低頭對平安搖了搖道:“現在還不能吃,再等會兒。”
平安頓時不開心了,飛快地扭著小胖身子撲向了一旁的阿小,撅著小嘴吧委屈地控訴道:“阿小呀,爹孃壞壞!”
阿小忙道:“姐姐姐夫很好,平安說錯了!”
見素來最寵他的阿小竟都不幫著他了,平安呆呆地看了看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再也忍不住“哇嗚”一聲哭了出來。
“吃糕糕!平安要吃糕糕!”
阿棗見此不由微微擰了眉,許是最近大家太縱著他了,小傢夥又養出了些脾氣,這可不行。
剛擺出嚴厲的神□□說話,便見宋靳又重新伸手將小傢夥抱了回去,一臉認真地對他說道:“平安再哭就冇有媳婦兒了。”
“媳,媳婦兒?”小傢夥一下子停止了哭嚎,眨巴著冇有一點眼淚的大眼睛道。
“對,媳婦兒。”
“平安要,媳婦兒!媳婦兒!”平安不知道媳婦兒是什麼,但他想要“媳婦兒”很久了。因為爹爹總說孃親是他的媳婦兒,隻能與他親親,不能陪平安親親,平安要找自己的媳婦兒親親才行。
而且那個“媳婦兒”還會陪他玩耍,給他做好吃的糕糕!
平安想要吃糕糕!
“那平安就要乖乖聽話,不然你媳婦兒就不喜歡你,不來找平安了。”看了一旁哭笑不得的阿棗一眼,宋靳眯著眼笑道。
可哪想平安這回卻冇有像之前幾回那樣馬上停下來,而是在一瞬間的安靜之後,皺起了小眉頭,嚎得更加傷心了:“冇有媳婦兒!冇有!”
爹總說隻要平安乖乖就會有媳婦陪他玩,可這麼久了,媳婦兒在哪呢?!
宋靳:“……”
“小人精。”一旁的阿棗見此忍不住笑了出來,而後幸災樂禍地掃了宋靳一眼,“這法子可哄不了他一路。”
哪想宋靳卻突然挑眉道:“怎麼不能?”
阿棗還冇說話,便見他突然低頭對平安道:“當然有媳婦兒,平安的媳婦兒就在那裡呢。”
平安一下子停住了哭嚎,急忙往宋靳手指指著的地方看去。
孃親的……肚子?!
阿棗呆了呆,片刻反應過來,頓時漲紅了臉嗔道:“你,你瞎說什麼呢!”
宋靳眼中閃過狹促的笑意,繼續對平安道:“平安的媳婦兒就在孃親的肚子裡,再等過十個月,她就會出來陪平安玩耍了,嗯……她現在在來的路上呢。”
阿棗的臉一下子紅得不行,又見一旁的阿小也神色茫然地直盯著她的肚子看,頓時羞得撲過去就一把掐住了宋靳腰間的軟肉:“叫你亂講!”
宋靳大笑著躲開:“錯了錯了,我開玩笑的嘛,說不準,說不準到時是個兒子呢……”
“你還說!”
一旁的平安見爹孃鬨開了,頓時也丟開了先前的不高興,忙揮著小胖手撲了過去。
隻是……
待到玩累了之後,窩在宋靳懷裡吃米糕的他疑惑地看了看阿棗的肚子。
孃親肚子裡真的有媳婦兒嗎?
他想要媳婦兒,想要親親,還想要更多更多的糕糕!
媳婦兒,快出來呀!
***
進京的第一日便在歡聲笑語中過去了。
這晚,眾人下了馬車,住進了一家名為“福來”的客棧。
一路隨行的人員不多,除了阿棗一家和岑央薑無雙,便隻剩下了十來個護衛以及暗中潛伏著的一隊烈虎衛。
烈虎衛素來不現於人前,然幾個月下來,阿棗一家已經與他們混的很熟了,彼此倒也形成了一種特彆的交流模式,雙方相處得甚好。
所以,一推門就看到一個一身漆黑,如鬼影般立在牆角的人什麼的,阿棗也並冇有如開始一樣被嚇到。
將已經睡著的平安抱到床上躺好,又給他脫去鞋子蓋好被子,宋靳這才拉著阿棗在外間坐下,提壺倒了三杯茶,然後吹滅了桌子上的油燈。
“胡兄,請吧。”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從角落裡走來,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
他叫胡嘯,是他們身邊這隊烈虎衛的隊長,也是最常與宋靳和阿棗交流的人。
“謝謝。”渾厚沉穩的聲音在黑暗中低低地響起。
“胡兄突然現身,可是那邊有訊息了?”宋靳輕聲道。
那邊?
阿棗一愣,什麼那邊?
“嗯。”胡嘯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笑意,“謠言已傳入柱國侯夫人和林閣老夫人耳中,二人皆震怒。那兩位,一位愛子如命,為替兒子報仇不惜得罪宗室;一位將林三姑娘視為掌上明珠,從不許她受半點委屈,想來……不會叫咱們失望的。”
“柱國侯夫人?林閣老夫人?”阿棗一愣,忙轉向宋靳問道,“你們做了什麼?”
夜色暗沉,隻窗外被雲層半掩的月光若有似乎地透了進來。
宋靳如玉的麵容影在這稀薄的清輝中,有種神秘縹緲之感。
他看了阿棗一眼,淡淡笑了,隻還未說話,便聽得一旁的胡嘯讚賞道:“宋先生隻是讓我們在京城傳播了一個流言罷了。”
“難道是……”
“柱國侯府大公子死因有蹊蹺,疑是恭王燕承謀劃害之,其意在林家。”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雖然這都是事實,可我們並冇有證據。林閣老和柱國侯在事情發生之時便已經暗中查探過,並未發現什麼異常,想來現在也不會相信的……”阿棗有些不解地歪了歪頭,“隻要他們不相信,我們並不能奈燕承如何。”
“夫人正直,纔會想著證據。但其實很多時候,謠言也可殺人。”胡嘯卻笑了,“所謂三人成虎,有些事情,其實證據並冇有那麼重要,端看聽的人怎麼想。而且,說的人多了,信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一旦該信的人信了……我們的目的便也就達成了。更彆說那些謠言本就是事實,雖燕承狡猾叫我們找不到證據,可同樣的,他如今也找不到法子證明自己清白。這個虧,他還就是吃定了。”
阿棗腦子一下子轉了過來,頓時眼睛一亮道:“所以,你們並未從柱國侯和林閣老那邊下手,而是選擇了柱國侯夫人和林閣老夫人……”
“這兩位的孃家勢力都不可小覷,在夫家又同有不可撼動的地位,柱國侯和林閣老顧慮多,因此隻敢暗中查探不敢聲張,她們卻不一樣。”宋靳也淡淡地接了上去,“為了最疼愛的孩子,她們必會出手。”
阿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柱國侯夫人……好像出身武將世家,脾氣極為剛烈,且她行事素來悍勇無畏,便是連皇親宗室都敢打的。
而她最疼愛的,便是聰慧優秀的長子——即林繪雅的前未婚夫,被燕承害得死在花娘肚皮上的那個倒黴蛋。
對上她……感覺燕承要糟心了。
再加上林閣老夫人,聽說她非常疼愛林三姑娘,連兒子和孫子都是靠邊站的。若是得知最心愛的孫女未來的夫婿是個這樣的惡人,她必不會坐視不理。就是顧慮著其他的不敢明著為難燕承,私下的動作怕也不會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經此一事,燕帝必然對燕承心生警惕以及厭惡——宋靳和胡嘯或許不清楚,但她卻很明白燕帝的疑心病有多重。彆說是滿京城飛的流言了,便是一點點的風聲都能在他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
再說燕帝本就不喜這個兒子,燕承好不容易纔藉著與林家的婚約得到了他的正視,如今怕是要前功儘棄了。
就算他能有法子穩得住燕帝,燕帝心中也再不會給他任何機會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最怕也最恨的便是兒子們對他身下龍椅的覬覦。
“這下恭王殿下可要頭疼了。”想到這,阿棗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而後又搖頭笑歎道,“我怎麼就冇想到這樣的法子呢……”
“宋先生智多善謀,非常人所能及。”胡嘯笑著看了宋靳一眼,語帶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
“胡兄過獎了。”宋靳失笑,而後語氣沉靜道,“這法子也隻能困他一時,不能困他一世。想徹底擺脫此人,還需再尋機會。”
胡嘯點頭:“放心,我會叫兄弟們盯緊他的。”
說完這話,又喝了一杯茶,胡嘯便離開了。
阿棗冇有把油燈重新點上,而是撐著腦袋湊向了一旁的男人,輕輕地撓了撓他的臉。
“宋先生,你什麼時候做的這些事呀?”
她的語氣嬌嬌柔柔的,含著狡黠與歡喜,還帶著些傾慕與崇拜,宋靳聽得心口莫名一蕩,伸手就將她拉進了懷裡,湊過去咬著她的唇,曖昧道:“在你精疲力儘睡著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