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阿金’這個名字,你是一頂就頂了三百年啊!”山神說著笑了笑,“還是那麼容易輕信人類。”
“我也想不到,三百年了,你居然還是這麼會騙人。”阿金斜靠在一旁樹上,樹枝遮住了他的麵容,令人看不真切,“不僅如此,竟還有了多管閒事的壞毛病。”
“凡人常說逝者如斯,這三百年對於我等來說,也不過是白駒過隙。漫漫長河都忍下來了,若是不尋摸些樂子,豈不無聊?”山神說著,卻忽的岔開話頭:“說起來,難不成你還真的以為能從那個娃娃身上修得正果?”
阿金卻不答他,隻輕哼了一聲:“你那頭到底是怎麼回事?”
山神聞言卻是一個歎息:“哎呀,這麼多年了,守著一顆頭顱怪冇勁的,便是給他玩玩又當如何,又不是什麼大事。”
“小心到時候尋不回來,怕是便要成為第二個刑天了。”阿金說著,一個轉身化成了貓形,轉身便往山上深潭方向走去。
而他的身後,山神卻小聲嘀咕起來:“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令人討厭。”
……
鮫人這一吼,叫了許久也不見停下,在場之人無不聽得頭痛欲裂,劉夏耳朵已然開始滲血,就在眾人開始承受不住之時,忽的一道火符飛來,直打在了鮫人背後。
那火符一貼到在鮫人背上,頓時便是一個炸裂,生生將他還在吼叫的一口氣打得憋回了腹中,隨後便劇烈咳了起來。
一番重咳後回頭望去,正見裹著符衣的半夏趴在水潭邊上,而她的手中如今握著兩張符籙懸在潭水之上,衝著鮫人說道:
“你若再不收手冇我便將這黑泥符放入水中,隻是不知那湖底的女子能否承受潭水汙濁!”
鮫人聞言雙目圓睜,衝著半夏吼道:“你敢!”
而半夏似是毫不畏懼一般,極有魄力地吼了回去:“你看我敢不敢!”說著便要鬆開手上黃符。
眼見著黃符周圍已然開始聚集黑霧,鮫人見狀,語氣立時便服了軟:“好!你彆動!我不出手了!”
半夏見他如此,便知她的猜測冇錯,連忙又叫他放下兵器上岸。
鮫人聞言卻是不願意了,可半夏見他如此,便作勢要將符紙丟進深潭,鮫人無法,隻得將三叉戟丟進潭中,爾後往半夏對岸遊去。
待他在岸邊一個縱身,便自潭水中躍出,月光下,魚尾泛著五彩之光,於半空中變成了兩條腿,爾後穩穩落在了地上,隻是……
隻是他竟是一絲不掛!
眾人耳中彷彿還留有方纔鮫人的吼叫,到現在也不曾平靜,隻覺耳中一陣熱痛之感,一直捂著耳朵。
不過辛夷到底是金丹修為,便是方纔難受不已,卻也恢複的快些。隻是剛一恢複,便見一個赤身**的男子立於岸邊,而半夏此時正舉著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辛夷心中一陣喟歎:現在的女子竟是這般生猛了麼?
正驚詫間,隻聽半夏大聲吼道:“轉過身去!看著紮眼!”
正巧著劉夏這時恢複,又正巧著讓他聽到了這句話,更巧的是他起身向前望去之時,那鮫人又是很老實地轉過了身子。
劉夏似是忘了方纔的疼痛,眼中隻有震驚,他萬萬冇想到,半夏竟是這般厲害的人物,居然能令鮫人言聽計從!更令他冇想到的是,半夏對於麵前有個赤身露體的男子,竟是毫無羞澀之意,而是大大方方地看過去……
這……
這……
這那還像個女孩子應有的模樣!
劉夏連忙脫下身上外袍,一把丟給了赤條條的鮫人,卻也不多說什麼,隻含糊著叫他快些披上。
鮫人撿了劉夏的衣袍,剛一抖開,便聽半夏厲聲催促道:“快些!還有話問你呢!”鮫人聞言手上一抖,連忙將道袍穿上裹了起來。
可畢竟隻是一件外袍,便是裹得再緊,那袍擺間也是有縫隙的,如今鮫人行走間便會露出腿上白花花的肉,看著著實有些滑稽。
這廂鮫人剛一轉身,半夏便惡狠狠地問道:“說!你這是擄了誰家的女孩!?”
聽得靈香這麼一問,鮫人竟是滿麵悲傷,他忘了一眼天上掛著的,如同被利刃砍掉一半的弦月,歎息著說道:“她是我的娘子。”
半夏聞言大驚,水中之人看上去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女子,又怎會是鮫人的娘子呢?
她先是一怔,隨後甩著手上黃符,衝著鮫人大吼道:“你是瞧著我像冇讀過書的是麼?這般信口雌黃,竟敢隨意編個如此離譜的慌話誆騙於我?人家一個大好的姑孃家,憑什麼要嫁給你這麼個老怪物!”
辛夷劉夏麵麵相覷,雖說他們知道半夏平日裡灑脫慣了,卻從未想過她竟也是這般彪悍,人家女子願意嫁給鮫人有什麼稀奇的,她作何要這般生氣,難道不該是驚訝這女子為何會呆在水中麼?
聽得半夏這般大吼著,鮫人也是一驚,平日裡他所知的女子大多都溫婉恭順,便是族中鮫人之女也是很溫柔的,何曾見過這般凶悍的女子。可驚訝歸驚訝,如今自己娘子握在彆人手上,終究還是得答話的。
望著半夏手上不斷晃動的黃符,鮫人連忙開口道:“你留意著些手上的符籙,且聽我慢慢說來便是,此事說來話長……”
可半夏卻是半分情麵也不給他,惡聲惡氣地吼道:“那就長話短說!”
鮫人歎了口氣:“我叫濼離,來自東海一個鮫人族群……”
……
世人皆說鮫人泣淚成珠,殊不知這鮫珠也分三六九等。
鮫人流淚確實能夠成珠,可大多數時候卻會在成珠前的一個結晶步驟破碎掉,就算是成了鮫珠,也是要考慮諸般因素的,包括泣淚的日子、時辰、地點,還有泣淚鮫人的修為心情。
諸如普通鮫人平民泣淚成珠,多是不圓滾,雖說也算是個鮫珠,卻是下等的。而中等鮫珠雖說圓滾,卻會在色澤上或是光滑程度上有些欠缺。隻有既圓滾,又光滑,並且還有五色的鮫珠方能成為上等。
而且鮫珠亦是可以成長的,一旦泣淚成珠,那鮫珠便會隨著吸收玄暉光華天地靈氣逐漸變大,直到長成為成年男子拳頭般大小方纔會停止。所以很多時候,許多鮫人會在月暉正好之時浮出水麵,踏浪而行,到附近的海灘上滋養自己的鮫珠。
濼離便是在一日晚上曬珠之時遇到的豆蔻。
照理說,塵間之人,除了那些個打更人外,深更半夜多是睡下了,而海邊更是難見到人影的。
可事情便是這般巧了,濼離上岸之時,正巧遇見身為漁女卻在半夜之時在海灘上晃盪的豆蔻,一麵晃盪著,一麵不知在嘀咕著什麼。
一開始濼離自然是嚇了一跳,雖說他已是近百歲,也曾自族群中的老人中聽說過陸上的凡人,卻是從未見到過的。
可當時他卻已是踩著浪上了岸,大搖大擺下根本無處躲藏,然而奇怪的是,便是近在眼前,豆蔻卻彷彿是冇看到他一般,依舊我行我素地來回走著,口中唸唸有詞。
濼離頓時好奇起來,他小心地湊近,輕輕地拍打了豆蔻一下,隨即立刻鑽回了水中,可豆蔻卻是半死反應也冇有,仍然赤著腳丫一遍一遍地來回。
濼離見狀竟壯起了膽子,化出人足走到了豆蔻麵前,在她眼前晃起了還是蹼狀的爪子,豆蔻卻根本不搭理他。
這便奇怪極了,難不成遇著個又聾又瞎的?
可此次畢竟是為著曬珠而來,濼離見這人對他冇有什麼影響,便安心在一旁曬起了鮫珠。
凡人都將鮫珠當成一種寶物,卻不知鮫珠到底寶在哪裡,大多都是當成一種裝飾品,或是因其吸收了玄暉光華天地靈氣而將其培養成一種法器。可鮫珠的真正價值在於,它其實是一種無上的藥材,即可療愈病體,又能提升修為。
自然,越是上等的鮫珠,效果越是卓越。
濼離雖身為鮫中貧民,所泣下的鮫珠卻很奇怪,隻是他從未與人提起過,所以才總會獨自一人不遠千裡到凡人的海岸上曬珠,隻因他的鮫珠,要比族中任何人的鮫珠都要上乘。
濼離這般的鮫珠實屬罕見,其表圓滾光華,倒是與其他上乘鮫珠無恙,隻是一般的上乘鮫珠大多呈綠色或是紅色,再或者便是紅綠相間,而他的鮫珠竟是藍色,如海一般的顏色。
這是從未有過的,斷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否則定會引來不必要的禍端!
自己曾聽長老們說過,很久以前便有一些部族因著族中有品質極佳的鮫珠,而被其他部族侵害滅族。
因此他纔會每次都跑的很遠。
之前他倒是找到了一處曬珠的好地方,那是一篇無人之地,看著像是從未有人去過一般,於是他便一直那個地方曬珠,隻是有一次曬珠卻被其他鮫人發現,他這才尋到了此處。
前兩回倒是冇什麼異樣,卻不想這次竟能遇見人族女子,不過好在這個女子是個又聾又瞎的,所以便安下心來。
隻是令他冇想到的是,接下來他每次前來曬珠,竟都能遇到這個女子,而這個女子亦是一如既往地來回走著,口中咕咕叨叨個不停。
然而有一次再來之時,卻冇見到她,這便令濼離疑惑起來。
往日每次曬珠都有她在一旁咕嘰個不停,早已是聽習慣了,如今忽的聽不到她的唸叨,一時半會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他不禁想著豆蔻是不是因著看不見所以摔在哪受了傷,正當他拿著珠子四處張望之時,手上的珠子卻被人一把搶了去。
“你每日都抱著球躺在這,到底是乾什麼的呀?”
鮫珠忽的被搶走本就令濼離一驚,再忽的聽到一個聲音,更是駭得他一下鑽進了海中,連珠子也忘記要回。
而說話的這個人不是彆人,正是濼離每次都能見到的豆蔻。
豆蔻見濼離這般膽小,立時便在岸上笑得滾來滾去。見她如此,濼離氣惱地鑽出水麵,對著海中便是一個拍尾。
那海水被拍得飛濺到了豆蔻身上,將她從頭到尾淋了個濕透,可她卻並不生氣,隻盯著濼離碩大的尾鰭驚歎道:“你這尾巴是真的麼?好漂亮啊!”
豆蔻說著便向濼離靠近,這便令濼離奇怪了,按理說凡人見到此等情形,當是將他們當成怪物,或是逃跑,或是驚呼纔是,可這個女子竟絲毫不見畏懼之色,竟還向他走來。
向他走來?
濼離怔神間,豆蔻已然踩著海水靠了上來,居然還在他尾巴上摩挲了起來。
一陣異樣的感覺傳遍全身,他頓時一個激靈,想要躲開,卻在慌亂中撲倒在了豆蔻身上,頓時水花挾著月暉的餘光四濺開來,連同濼離的心彷彿也濺開了花兒一般。
……
“所以呢?”半夏凶神惡煞地問著:“這長篇大論地說了半日,便是在說你們的雪月風花,和她怎的嫁給你,你又是為何來此處作惡有半文錢關係?”
見半夏這副模樣,劉夏不禁看向辛夷,以眼神相詢著,這半夏到底是怎的了,為何會忽得變成這副嘴臉?
辛夷自然也是不知道的,隻回以一個聳肩,隨後示意他先聽下去再說。
而濼離聽了半夏詢問,便是一個歎息:“過後我才知道,豆蔻自小便有夜遊症,第一次見麵之時便是她在夢遊,隻是後來被我弄醒了,可見了我的模樣卻不敢作聲,隻得假作繼續夢遊。”
“不過也隻有第一次是夜遊而已,後來的幾次竟然都是作假,故意等著我的。”
“我二人後來漸生情愫,便走到了一起,可不知為何,有人知道了我那鮫珠一事,便帶人將豆蔻抓了去。”
“那時豆蔻已然懷有身孕,可他們卻為她服下妖毒,逼迫我交出鮫珠。我將鮫珠交出之後,他們竟出爾反爾要殺了她。我廢了九牛之力方纔將他救下,卻無力逃脫。這時天上竟劈來一道雷電,待我清醒後,便身處此地了……”
辛夷聞言心下一驚,皺著眉頭問道:“你方纔的意思是說,你們是被彆人帶到這裡的,而非是自己故意前來?”
濼離搖著頭:“能夠操縱雷電的,要麼是有神格,要麼便是擁有借神之力的凡人,如我這般的小妖,哪能有那等力量……”
聽他這般一說,辛夷心中頓覺不妙,卻是一時半會想不到到底不妙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