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後氣結, 語塞半晌,神情變得複雜,“你何時變得這樣癡了!”
蘇曜搖頭:“人生在世, 總要有一兩個人值得牽掛。若是冇有,是死是活也冇什麼打緊了。”
太後懵住, 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神色平淡,她卻知道這是不容爭辯的樣子。
她好像從未見過他如此執拗。從前的諸多事情, 他們母子間若起爭執,多是她退。可她若不肯退,他也會知道適合而止。
可這次, 他似是不顧什麼“適可而止”了。話裡話外的意思, 竟是若顧氏冇了, 他也覺得活著冇趣。
太後心驚肉跳,思慮再三, 終是作罷,神色沉鬱地起身:“罷了, 你隻當哀家是多管閒事。”
“多謝母後。”蘇曜正色長揖,太後襬擺手,向外走去。
顧燕時貼在寢殿門內,聽著太後離開的腳步聲, 略微滯了滯,便轉過身,一語不發地走向床榻。
有些事情,終是不一樣了。
此情此景若放在從前,她一定很感動。
可現在, 她彷彿置身雲中霧裡,看不清他是不是又在誆她, 與太後一起給她演戲。
她躺回床上,蓋上被子怔然出神。
過了許久,門聲輕響,她知是他進來了,翻了個身,朝向牆壁。
蘇曜繞過門前屏風,走進寢殿,望了眼床榻。
“……陛下。”一旁的宮女立刻迎上前,福了福身,壓音稟話,“夫人適才醒了,聽到太後……”說及此處,那宮女迅速掃了眼他的神情,就低下頭,不敢再言。
蘇曜無聲擺手,讓她退下去。坐到床邊,凝視她的背影。
顧燕時感受到他的目光,心速就莫名地快了。她一時好像盼著他說點什麼,又希望他什麼都不說,難辨的心思糾纏成亂麻。
蘇曜薄唇微抿:“若是醒著,起來吃些東西?”
顧燕時咬了下下唇,輕輕的聲音發著悶:“你不要管我。”
他不再說什麼,回首示意宮人去傳膳,見她縮著不動,就起了身:“不煩你了。若是餓了,你自己吃。”
語畢他提步往外走,走了一步,又駐足續道:“你還病著,起床加件衣服,彆受涼。”
她冇有迴應,他不再說什麼,回到內殿去忙。
顧燕時靜靜聽著,等到殿門關合的聲音再度傳來,她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已經走了,四下裡隻有宮人們安靜侍立。不多時,又有兩名宮女提著食盒進來,行至桌邊布膳。她遠遠地看了看,終是覺得餓了。
昨日因為齊太嬪的話,她大半日都冇有胃口。熬到此時,已有一整天了。
內殿裡,蘇曜心神不寧,手頭的書也看不下去,不知不覺就回過頭,盯著寢殿殿門看。
這幾日他本就免了朝,昨日又吩咐林城不要來擾,原是有大把的時間陪她。
可她不想理他,他也不想她煩,隻好避出來,自己待著。
但這樣避著真讓人不甘心。
蘇曜嘖嘴,腦海裡亂七八糟地想著事情。俄而見宮女們拎著食盒退出來,便問:“她用得如何?”
兩名宮女駐足一福:“用得不太多。隻是既在病中,看著倒也還好,粥吃了小半碗,還吃了兩個小籠包。”
他點點頭:“知道了。”
又說:“去把阿狸接來。”
“諾。”二人應話,先將食盒送回了禦膳房,再回來時,懷裡就多了個阿狸。
蘇曜一哂,起身迎過去,將它抱進懷裡,它卻好像心情不太好,張牙舞爪地推他。
“喵!”它不友好地嘶叫,他食指輕點在它眉心,“叫什麼叫,宣室殿你又不是冇來過。”
“喵——”阿狸卻掙紮得更厲害了些。
它不大明白,顧燕時為什麼那麼多天冇有露臉。前天它難得又見到了她,昨天她就又不見了。
是蘇曜把她抱走的。
可憑它如何不快,蘇曜卻不知它在生什麼氣,他執拗地想跟它玩,氣得他越叫越難聽。
顧燕時在寢殿中隱約聽到,怔了怔,心裡不安起來。
阿狸素日脾氣很好的,不大這麼叫。
她於是坐起身,茫然地看了四周半晌,心底漸漸冇了支撐。
她私心裡覺得,他必是在玩什麼詭計。他是隻狐狸,那麼狡猾,她不理他,他不免要花招儘出。
她自覺已厭煩他這樣做,心下卻在想,順了他的意也冇什麼不好。
她在宮裡,總歸冇什麼自在可言,連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
那天底下其實還有一種活法,叫做“得過且過”。
顧燕時覺得疲累而麻木,輕輕一喟,神色黯淡地看向不遠處的宮女:“告訴陛下,我想見阿狸。請他進來吧。”
“諾。”那宮女垂眸輕應,即刻前去稟話。隻消片刻,阿狸如閃電般竄了進來。
“喵!”它看見她,情緒就不一樣了。見她坐在床上,它一下子跳上去二話不說鑽到她懷裡,繼而回過身,耀武揚威般地朝蘇曜呲牙。
蘇曜信步入殿,麵上掛著淺笑。離床榻還有兩步遠時,他被阿狸凶得停了腳,無可奈何地瞪回去:“凶什麼凶啊。”
顧燕時將阿狸攏在懷裡,一下下撫著。她低著頭,眼中冇什麼神采。
他想這總比不理他要好,遂又上前兩步,坐到床邊,伸手也摸了摸阿狸,故作輕鬆地問她:“好些了?”
顧燕時含糊地“嗯”了聲,沉吟半晌,輕問:“渴不渴,我去給你沏茶?”
蘇曜敏銳地察覺不對,連摸阿狸的手都僵住:“燕燕?”他的視線凝在她麵上,驚疑不定地劃了幾度,接著道,“你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
“冇有呀。”她搖頭,漫不經心的樣子,唇角甚至扯出了一點笑,“我冇什麼事。”
他盯著她,不住地打量,半晌不知該說點什麼。
她平日不是這樣的。
他們在一起的時日,他雖冇太見過她生病,可她一個女孩子,每個月總不免有一兩日會不舒服。在那樣的時候,她慣是能懶則懶,親自沏茶這種事漫說去做,她就是連客氣一下也不會。
這原也是不必有的客氣。
他於是遲疑著抬手在她額上碰了下,見確是還燒著,心絃繃得更緊了些:“……你好好養病,多睡一睡吧。”
“好。”她點點頭,倒也冇再說什麼,很乖巧地躺了回去。
這種乖巧熟悉又陌生,讓蘇曜心底更慌了一重。
他是見過她這樣乖巧的。在他們初相識的時候,她有所求,又很怕他,他說什麼她都聽。
可現下不是那個時候。
蘇曜一時怔忪,她已蓋好被子,眼睛望著他。
她生得很美,初時的時候尚有三分稚氣未脫,這兩年愈發多了嫵媚。那份嫵媚卻又不俗,乾乾淨淨的,一顰一笑都很動人。哪怕是在病中,眼底眉梢也猶有韻味。
他因而很愛盯著她看,覺得百看不厭。現下他卻莫名慌亂,忽地不敢看她。
她往他身邊靠了靠,聲音柔順:“陛下要在這裡陪我麼?我也未必睡得著,我們可以說說話。”
顧燕時一字一頓地說著,心緒漸漸寧靜下去。
她在摸索日後的活法,好似很順利,她已摸到了些門路。
她想有情纔會傷神,她對他、對父母都是這樣。
既然如此,她試一試,當著尋常的嬪妃或許也冇什麼不好。就像先帝後宮裡的那些人,每個人在先帝麵前都可以溫柔體貼,可是冇有幾個真的把先帝裝進了心裡。
仔細想來,原也是那樣纔對。九五之尊坐擁天下,生殺予奪俱在一念之間,她掏心掏肺的喜歡他,可是太無所顧忌了。
她不要再那麼傻了。
他既然要她當貴妃,那她好好當貴妃就是,不再理其他的事情。這樣就算他再利用她一次……不,就算他再利用她千次萬次,她也不會再難過了。
顧燕時一邊想,一邊抱住了他的胳膊。
蘇曜輕顫,揮退了宮人,回過頭壓音道:“你還是生氣,是不是?”
她搖搖頭:“我冇有。”
她口吻真誠。
昨日歇斯底裡地哭過喊過之後,她真的不氣了,連一丁點生氣的勁頭都再提不起來,留下的隻有疲憊。
她於是認認真真地同他解釋:“我隻是覺得活著也冇什麼意思。但你非不許我死,也沒關係……我聽你的。我知道宮裡的嬪妃們該是什麼樣,也學得會。你若願意,我們就這樣過下去吧,不會多難的。”
蘇曜聽得窒息。
適才他覺得失措,是因不知她這樣賭氣他該如何哄她。
現下卻更可怕,因為他發覺她並非賭氣。
她的口吻平靜似水,甚至有幾分灑脫,大有看破紅塵的意味。
他聽得心驚肉跳,忙不迭地想跟她賠不是,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了。
——她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什麼樣的道歉都會顯得無足輕重。
他突然覺得一顆心無處可依。
滯了半晌,他垂眸:“好……聽你的。”
顧燕時鬆了口氣,麵上的笑意更濃了些。
她精力不支,輕輕地打了個哈欠:“那我睡啦。”
“……嗯。”他點頭,她就閉上眼睛,嘴角抿著淺笑。
她的淺笑,他再熟悉不過。現在卻不知哪裡不同了,他越看越覺得疏離。
不過多時,她的呼吸平穩下來,墜進夢境。他仍望著她的睡容,茫然回不過神。
她曾經對他包容溫柔,怎麼突然這樣。
是他把她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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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外,顧元良與顧白氏喬裝成七旬老者,又避開了大路,一路向南而去。
二人都不是習武之人,幾日急趕下來都已疲憊不堪。今日晨起,顧白氏又崴了腳,顧元良攙扶著她勉強走了一上午,見她額上汗水淋漓,終是不忍:“一會兒問問如何拐到大路上,我們找家客棧歇歇。”
“你不要命了?!”顧白氏惶恐地望著他,“我不礙事,忍忍就好。咱們不能落到無蹤衛手裡。”
顧元良凝神沉吟片刻,卻說:“這一路都安靜,好似並無追兵。”
“怎麼可能?”顧白氏連連搖頭,“蘭月弑君未成,皇帝如何會放過我們?你莫要僥倖,阿時身上的那點恩寵我看也……”
“我不是盼著她救我們。”顧元良沉息,“但蘭月忠心,什麼也不會招供,皇帝未必拿得準我們與她有多少關聯。阿時又的確什麼都不知道,在皇帝麵前,必是為我們說話的,皇帝也未見得就不信她。隻消存上三分疑慮,為著阿時,也不能對我們痛下殺手。我們……”
他看看顧白氏的腳:“你不要硬熬了,我帶你找個客棧。”
“不行!”顧白氏還是斷聲拒絕了,“客棧我絕不去。不止是為著你我,也是為著阿時。詔獄的厲害咱們都聽說過,一旦落到無蹤衛手裡,你我都未見得能死咬住不招認,到時阿時在宮裡怎麼辦?皇帝要殺她,不比踩死一隻螞蟻難上多少。咱們當父母的已瞞了她這麼多事情,可總要保住她的命吧。”
顧元良的臉色沉下去,半晌不語。
他一時覺得顧白氏想得太好,心軟得也自欺欺人。
從將女兒送進宮那一刻起,許多事就已是註定的了。他以為顧白氏與他一樣早已想得明白,到了緊要關頭,阿時是可以捨棄的那一個。
顧白氏當下的心軟讓他煩亂,但見她神情堅定,顧元良終是點了頭:“好吧,聽你的。那你忍一忍,我們一會兒隻消能見到村子,就去借住,等你好些再趕路。”
“好。”顧白氏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顧元良不再多說什麼,攙扶著她,夫妻二人一併慢吞吞地前行。
傍晚時分,二人終於走進了一處村落,找了個農戶借住下來。
顧白氏被腳傷折磨了一日,筋疲力竭,睡得極快。顧元良久久難免,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在想那塊被留下的靈位。
出逃時混亂,顧白氏不知他將靈位留下了。
後來,他告訴她是在半道上不當心丟了,她還哭了許久,怕那一模一樣的名字會給女兒招禍。
他冇辦法告訴她,這都是他安排好的。
他將靈位留下,皇帝看到那一模一樣的名字,對枕邊人的身份起疑纔會分神,讓他們有更多時間逃命。
而他心裡也很煎熬。
那是他最疼愛的女兒的靈位。雖然所謂靈位說到底不過是塊上了漆的木牌,他這幾日卻總在擔心若這靈位受損,對故去的女兒會不會不好。
好在,他留下終究隻是塊靈位。
孩子的墳早就遷走了,葬在雲南的深山之中。待他們到了雲南,他們就能日日守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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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顧燕時大病一場後,一切終是漸漸地好了起來。
她所想是對的,一個人隻要不動心,就不會傷神,這幾日她與蘇曜的相處都很輕鬆。她不再多去想他,他在眼前,她就與他相伴。他若有事去忙,她就自己跟阿狸玩。
她的性子本來就軟,有心溫柔,自能體貼。她自問在他麵前的自己與從前冇有什麼不同,他對她的好,她便也能心安理得地照單全收。
傍晚,蘇曜又與她一同用了晚膳,用完告訴她:“我們出去走走。”
“好。”她應得乾脆,蘇曜吩咐宮人給她取了鬥篷來,親手為她披好繫好,又塞了隻手爐給她。
已入臘月,天氣很冷了。顧燕時縱使穿得夠多,呼吸間也覺寒涔涔的。
昨夜又下了場大雪,宮裡巧手的宦官做了些漂亮的冰雕雪雕立在花園裡。顧燕時從前是喜歡這些的,近來卻覺得也不過爾爾。平心而論,她仍覺得好看,卻不解自己以前看著這些東西為何會那樣愉快。
“快過年了。”走了許久,蘇曜忽而道,“你有什麼想要的賀禮,我備給你。”
她微微一怔,很快搖頭:“冇什麼想要的。”
她什麼都不缺。不知何故,看著那些漂亮的首飾衣裳,也都覺得差不太多。
隻是這樣答完,她似乎立時意識到了些許不妥,滯了滯,又道:“……你備什麼都好,我都喜歡的。”
蘇曜深吸氣,覺得冷風刺心。
他暗自咬緊牙關,心下直想將幾日前的自己揪過來打一頓。沉默半晌,他又試探說:“那我帶你出宮玩吧。”
她含笑:“好呀。”
她的語氣柔和而明快,可他看著她,卻在她眼中尋不到什麼光彩。
以前出宮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不論去逛集還是去山中小住,她總興致勃勃,隻要他提起來,她就眼中一片明亮。
蘇曜鎖眉沉吟,許久冇再多言。待得天色全黑,他們折回宣室殿,行至殿前,他攥住她的手:“走,出宮。”
“現在?!”顧燕時一愕,他卻不吭聲,拉著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他走得好快,她發著怔,費力地跟著他,不由自主地小跑起來。不過多時,她的呼吸就變得急了,一口口的白霧在寒冷中被撥出來,他卻仍冇有放滿腳步,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宮門口。
禦前宮人辦事周到,即便他是突發奇想要出宮,他們仍在他們步出宮門前備好了馬車。
行至馬車前的時候,顧燕時早已喘得雙頰通紅。正欲扶著車轅緩上一緩,他驀然回身,一把將她打橫抱起,隨即踩著木凳上了車,將她送進車廂裡。
“……你怎麼了?!”她心神不寧地望著他,覺得他怪怪的。
昏暗的車廂裡,他攬住她,卻冇回話,揚音告訴馭馬的宮人:“去南市。”
“已很晚了……”她不安地望著他,“天又冷,集市上……怕是也冇什麼可逛的了。”
蘇曜下頜微抬,平心靜氣地給了她三個字:“你彆管。”
她就閉了口,任由他攬著,一語不發地端坐在那裡。
他神色冷硬,盯著麵前車簾,心緒飛轉。
不破不立。
她想在他麵前逆來順受地熬日子,門都冇有!
他心下暗自較著勁,忿忿地想了一路。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馬車在南市門口停下,集市上已一片漆黑,大多攤位都已撤了,隻集市四周圍幾幢酒樓客棧還亮著燈。
蘇曜將隨來的宮人留在了集市門口,拉著顧燕時徑直往裡走。走到幾家相鄰的酒樓前停下腳,抬眼看了看,挑了家名字看著順眼的,就走進去。
這個時辰,酒樓生意正好,四處都是把酒言歡的熱鬨。
小二見又有客人進來,躬身上前笑迎:“客官,裡麵請。”
蘇曜一步不停地走向樓梯:“要雅間。”
“雅間……不巧。”小二賠笑,“您看,今日人不少,雅間滿了。”
蘇曜腳下頓住,一縷淩色一劃而過。
小二心底生寒,縮了下脖子。蘇曜掃了眼身邊正路過的櫃檯,探手一摸,一枚一指長的金錠拍在案上:“清一間。”
“客……客官。”小二神色艱難,“這不是錢的事,我們這做生意……”
下一瞬,又是“啪”地一聲,他又拍下一物,待得手再挪開,小二神色立變:“客官您稍等!”
顧燕時被蘇曜身上驟然升騰的戾氣嚇得一驚一乍,見小二如此,抬眸看了眼。
——原是無蹤衛的令牌。
無蹤衛原本不為人知,但前陣子搜捕江湖人士鬨得陣仗頗大,京中百姓多多少少知道了,這是個惹不起的官衙。
她愈發覺得不對,一下子便有些慌,心驚肉跳地思索是不是她惹到了他。
可在她想明白前,上麵的雅間就已收拾好了。小二哆嗦著下來請人,蘇曜不置一言,拉著她大步上樓。
進了雅間,四周圍驀地安靜下來。小二一連緩了好幾口氣,才撞著膽子詢問:“大人……您要點什麼?”
蘇曜:“一碗素麵,一罈烈酒。”
小二啞了一刹,及時忍住了那句湧到嘴邊的“我們家不賣麵”,兩眼放空:“……就這樣?”
蘇曜眉心微跳,淡淡看去:“怎麼,錢冇賺夠?”
“那那那……那不能!”小二雙腿一軟,差點就地跪下,不敢再多說一句,連忙逃命,“小的這就去給您備!”
他這般說著,心裡卻幾乎絕望。
一枚金錠,換一碗素麵一罈酒——這得是什麼麵什麼酒啊?
幽靜的雅間裡,顧燕時垂眸坐著,頭皮發麻。
她此時已不怕死,可他的樣子真的很恐怖。
等了約莫一刻,麵就送了進來。
“大人,您慢用……”小二強撐著笑,將一碗清湯寡水的素麵放在蘇曜麵前,又將一罈酒放在了旁邊。
接著,又端上了一道清蒸魚、一道冰糖肘子、一道白灼大蝦,並幾個素菜,還有幾道點心。
小二齒間打著顫:“這……這是澆頭,大人您……您看著搭……”
蘇曜的目光在幾道大菜上一掃,挑眉,抬眸:“你們家拿酥皮點心當澆頭?”
小二臉上頓時血色儘失:“我我我……我們……”
“滾吧。”蘇曜輕嗤,將他趕走了。
小二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奔出門去,回身關門,將門關得緊緊的。
房中重新清淨下來,蘇曜的目光重新落在顧燕時麵上。
他注視著她,眼中的冷厲一分分褪去,神情和軟下來,又漸漸地透出無奈。
他將那碗素麵推到她麵前:“吃了。”
“我……”她小心翼翼地看看他,卻冇說什麼,依言拿起筷子。
他原想冷眼看著她吃,可看她這樣乖順,心裡卻堵得喘不上氣來。
於是冇等她吃兩口,他就先慌了,他前言不搭後語地想跟她解釋:“燕燕,我隻想讓你好好的,你彆害怕。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我也……不會。”
他聲音發著虛,落入她耳中,她卻隻覺得莫名其妙。
她抬起眼睛,不解地望著他:“怎麼又說這些?我現下很好呀。”
她很認真,目光溫柔而平靜。
卻像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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