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塊是多少?”
“有幾十塊。”
“貴寺在秦淮河的南邊,古城牆在秦淮河的北邊,城牆磚怎麼會跑到貴寺來呢?”
“一言難儘啊!”
“會平師太,請您跟我們說說。”
“一九六九年,一群紅衛兵用船從秣陵運來了幾十塊城牆磚。”
“紅衛兵把城牆磚遠到馬婆婆庵做什麼呢?”
“他們用城牆磚在十三營的大街上壘起一道高牆。”
“他們在大街上壘高牆做什麼?”
“武鬥啊!”
“什麼叫‘武鬥’?”左向東問。武鬥時,左向東還小,他對那段曆史知之甚少。
“動亂時期,兩派群眾組織之間進行的戰鬥——那時候亂的很,一會兒你鬥我,一會兒我鬥他。”馬所長道。
郭老對那段曆史也很瞭解:“那是時代的產物,武鬥的動機和目的非常奇特,他們都打著‘保衛黨中央,保衛偉大領袖’的口號。”
“武鬥結束以後,我們清理現場,把城牆磚搬進了寺院。”
“為什麼要由你們來清理現場呢?”
“他們的牆就砌在我們的大門外。”
“城牆磚在什麼地方?”
“你們隨貧尼來。”
走出小樓,會平師太在圓門跟前停了下來,然後用手電筒朝圓門右邊的牆角下照了照。
燈光下,碼放著幾十塊城牆磚,上麵爬滿了青苔,磚縫中還有一些草。
大家走到跟前:城牆磚一共碼了四層,有些已經殘破,有些城牆磚上還有一些豁口。
歐陽平想起了馬婆婆庵的後門:“師太,後門在什麼地方?”
“請隨貧尼來。”
會平師太走到小樓的南邊:“這就是本寺的後門,門外就是秦淮河。”會平師太一邊說,一邊掏出鑰匙打開門鎖。
門外是一小片樹林,一條斜插到河堤上的石階拾級而下,前麵,筆者曾經交代過,馬婆婆庵建在一個小山丘上,這裡的土是黃泥土。
大家沿著石階而下。
河堤寬約三米,但眼下已經不能走人了,河堤上堆滿了石頭,幾個工人正在往河坡上抬石頭。
“師傅,你們怎麼還冇有收工啊?”歐陽平走到兩個工人跟前道。
“趕工期啊!上麵已經定下了完工的期限。”一個工人道。
“那你們什麼時候收工啊?”
“十點收工。”
一行人穿過樹林,走到醬菜廠的後門外,在醬菜廠後門外的樹林裡麵躺著一條木船——木船是卡在地上的。
嚴建華打開手電筒在木船上掃了幾遍,木船長約六米,寬約兩米。這是一條比較大的木船,木船剛刷過桐油,空氣中充滿了桐油的味道。
歐陽平始終忘不了王洪寶右手背上的胎記,郭老也冇有忘記王洪寶,他認為應該設法找到這個叫王洪寶的人。隻有在確定王洪寶是不是死者以後,同誌們才能繼續往前走。
想找到王洪寶,就得先找到“和平”。
第二天早晨七點半,陳傑和左向東去了白鷺洲公園。他們在白鷺洲公園的南門、北門和西門詢問了二十幾個下象棋、打撲克牌和遛鳥晨練的人。這裡冇有人認識“和平”。
兩個人還詢問了公園的看門人,看門人也不知道。
陳傑和左向東邊穿過白鷺洲公園去了花鳥市場,名為花鳥市場,這裡也是寵物市場,貓啊,狗啊,烏龜,金魚,應有儘有。這裡人聲嘈雜,熱鬨非常。
陳傑和左向東走到一個賣鸚鵡的攤位跟前。
“老闆,能不能跟你打聽一個人?”陳傑上前道。
“你冇見我正忙著嗎?”小夥子低頭說話,抬頭看見陳傑身上的製服的以後,臉上頓時有了笑容,“你們打聽誰?”
“請問這一帶有一個叫‘和平’的人嗎?”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情嗎?”
有門,這個地址果然有用。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我們想找他瞭解一點情況。”
“你們看——前麵第五家,”此人指著東邊道,“就是賣寵物狗的那一家,老闆就是‘和平’的姐姐,你們千萬彆提我的名字啊。”
“行,‘和平’姓什麼?大名叫什麼?”
“姓錢,大名就叫錢和平。”
陳傑謝過小夥子,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第五個攤子跟前。
在十幾個鐵籠子中間,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鐵籠子裡麵裝著各種各樣的寵物狗,它們躁動不安,不時發出一些心不甘情不願,既哀怨又慵懶的叫聲。
女人看了看陳傑和左向東一眼,便將視線轉移到彆人身上去了。
陳傑走到女人的跟前:“老闆,我們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什麼事啊?”女人漫不經心道,但她還是站了起來。
“老闆是不是姓錢啊?”
“我姓錢,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啊?”
“你的弟弟是不是叫錢和平啊?”
“不錯,錢和平是我弟弟,他——他怎麼啦?”
“老闆——你不要緊張,我們隻是想找你弟弟問點事情。”
“你們不要哄我,莫不是我弟弟和平在外麵犯了什麼事情——他可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啊!”
“我們不哄你,冇有他什麼事情。我問你,你弟弟是不是在十三營一個傢俱店乾過?”
“不錯,他是在十三營乾過。”
“這就對了,情況是這樣的,我們在秦淮河裡發現了一具無頭屍,我們懷疑此人有可能是那家家居店的老闆王洪寶。你弟弟在他的家居店裡乾過,應該知道一點情況。”
“我明白了。這樣吧!我領你們去找我弟弟,你們稍等一下,我請一個人來照應一下攤子。”
“行。”
女人從隔壁找來一箇中年男人,然後將陳傑和左向東帶離了花鳥市場。
錢和平在花鳥市場附近一家建材商店當銷售員。
錢和平無所事事,正站在隔壁的店鋪裡麵和人聊天,他一打眼就看到了姐姐:“姐,你怎麼來了?”
“他們是市公安局的,他們想找你問點事情。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千萬不要犯渾啊!”
女人將錢和平交給陳傑和左向東以後,便回花鳥市場去了。
錢和平的年齡在三十歲左右,他將兩個人領進對麵一家麪館坐下。
陳傑說明來意以後,錢和平圓睜雙眼:“這——這不可能,警察同誌,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我們也不能確定,所以特地來找你瞭解情況。”
“王老闆父親病故,母親癱瘓在床,無人照拂,他是一個大孝子,所以了結這裡的生意,回老家重慶去了。他是八月三號離開荊南的——是我和學才親自送他們兩口子上的火車——學纔是另外一個夥計。王老闆臨走的時候,多給我和學才一個月的工錢。所以,他不可能是你們發現了無頭屍。無頭屍一定另有其人。”
錢和平說的非常肯定。
歐陽平和郭老並冇有感到意外。
調查走訪到這裡,似乎——也應該結束了。
為了進一步印證自己的說法,錢和平提供了一個手機號碼。
“這是王洪寶的手機號碼,你們可以打一下試試。”
歐陽平從包裡麵拿出手機,遞給錢和平:“王洪寶的聲音,你能聽出來嗎?”
“能聽出來。”
“你打吧!”
錢和平撥號,然後將手機放在耳朵上。
手機那一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下麵是兩個人的通話內容:
“喂,是王老闆嗎?”
“我是王洪寶,你是哪一個啊?”
“我是和平啊!王老闆,你現在在重慶嗎?”
“和平啊!我在重慶,你現在咋樣呢?”
“我現在很好,王老闆在重慶發財,生意一定做得順風順水吧!”
“還行,和平,你打我的手機,有啥子事情呢?”
“冇——冇什麼事情,”錢和平望瞭望歐陽平和郭老,“我就是想你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見到你。”
歐陽平從皮包裡麵拿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圓珠筆,在筆記本上寫了一行字:“說你最近要到重慶去,如果去的話,一定去看他。”
“我如果到荊南去的話,一定去看看你。”
錢和平正好接上王老闆的話茬:“王老闆,巧了,我最近可能要到重慶去一趟。”
“太好了!你要是來的話,我到火車站去接你,你打我的手機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好,你是一個大忙人,我就不打擾你了。我掛了。”
“再見。”
“嗯——再見——我掛了。”
錢和平將手機還給了歐陽平。
王洪寶好端端地活在人世上。他與“9。27”無頭案毫無關係。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這樣。
但郭老多了一個心眼,他畢竟經曆過很多凶手案,想法比一般人要多許多。大家有冇有注意到,郭老的想法是比較超前的。
“錢和平,你確定電話那頭說話的就是王洪寶嗎?”
人的聲音在電話裡麵是會有一些變化的。
“不是他能是誰呢?我在王老闆的傢俱店乾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他的聲音,我很熟悉,無論是說話的口氣,還是說話的口音,和王老闆一模一樣。他說話有兩個口頭禪,一個是‘咋樣’,一個是‘啥子事情’。”錢和平道。
“‘啥子’是四川人的方言。”嚴建華道。
“會說四川方言的人不一定就是四川人。”郭老話中有話。
“嗯,郭老的想法是對的,我們有必要見一見這個王洪寶。單憑聲音,是無法確定電話那一頭的人就是王洪寶的。”樹根紮在土中,房子蓋在地基上,歐陽平辦案子有一個特點,任何結論都要建立在事實的基石之上。基於這樣的考慮,單憑一個電話號碼和電話那頭的聲音,是不能確定接電話的人就是王洪寶。
按照常人的思維,按照常理,這時候,確實可以下結論了,但歐陽平和郭老所遵循的不是常人的思維,更不是常理。這時候,王洪寶的電話如果無人接聽,他就有可能出事了。有人接聽並不等於王洪寶冇有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