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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馮一笛悔之晚矣

馮一笛無言以對。她隻顧用紙巾擦拭臉上的汗珠。九月下旬的荊南,天氣已經不那麼熱了,可馮一笛就像是在盛夏一樣。她彷彿有流不完的汗,藍色連衣裙的領口和胸部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馮女士,趙春庭**滕靜蓉和狄秋韻的事情,您應該是知道的吧!”劉大羽明知故問。

“知道——我記憶猶新,是我親自為春庭擦的屁股。”馮一笛不得不麵對現實,“處理過狄秋韻的事情以後,我就有點後悔了——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作為母親,如果您能在兒子走上迷途的最初階段妥善處置,趙春庭就不會在這條路上走這麼遠,陷這麼深,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任,趙春庭做了錯事——觸犯了法律,他就應該承擔法律責任,滕靜蓉的事件已經向你們夫妻倆敲響了警鐘,但您卻冇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狄秋韻的身上,你犯了更嚴重、更致命的錯誤。你也失去了最後一次挽救兒子的機會。”

“您說得很對,是我害了自己的兒子,我——我太溺愛他了,兒子一味地追求物質上的享受,一味地追求奢侈的生活,兒我不是加以引導,而是千方百計滿足他的要求。奢靡的生活磨掉了他的意誌,泯滅了他的良知,矇蔽了他的心智。我冇有聽他爸爸的話,我太過寵愛、嬌慣兒子,是我把他送上了一條不歸路,是我把兒子送進了鬼門關。我冇有教育好他,我對他身上的毛病和問題采取寬容——甚至縱容的態度。當然,我自己也有嚴重的問題。”馮一笛從眼睛裡麵擠出了一串眼淚——她不是一個糊塗的女人,看多審訊記錄之後,她應該知道等待兒子的將會是什麼。

馮一笛說的是肺腑之言。

可惜世上冇有後悔藥。

“您這次來是不是想疏通關係,乾擾警方辦案呢?”劉大羽直視著馮一笛的臉。

“是的,剛開始,我是有這樣的想法。”

“現在,您是怎麼想的呢?”

“現在,我已經不那麼想了,自作孽不可活,春庭做的事情,應該由他自己去承擔。我們也累了,再也冇有精力管他的事情了。”

“在您來之前,我接到了省公安廳廳長辦公室主任顧明文的電話,他想瞭解趙春庭案的進展情況,如果我們冇有猜錯的話,一定是你們夫妻倆給什麼人打了電話。我知道你們有很多關係,也有一定的能量,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趙春庭必須老老實實接受法律的嚴懲,他冇有第二條路可走。所以,請你們丟掉幻想,勇敢接受現實。千萬不要挑戰法律的權威。否則,後果隻會更糟糕。”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可以打一個電話嗎?”

“您請便。”

馮一笛從手提包裡麵拿出手機,輸入十幾個號碼,並按了一下擴音,很快,電話就通了:“老趙,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就要到荊南了。一笛,你和警方的同誌接觸上了嗎?情況到底怎麼樣?”

“我現在就坐在歐陽隊長的辦公室裡麵,你到什麼地方了?”

“我們的汽車已經駛進了中山門。”

“你把車子停下來,不要再往前走了。”

“這是為什麼?”

“春庭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這次,誰也救不了他。這都怨我,是我寵壞了他,我冇有聽你的話,到頭來是自食其果,要不然,兒子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馮一笛的鼻子裡麵在拉風箱。

“一笛,你不要哭啊!春庭他到底怎麼了?你不要擔心我,我能經受的住。”

“春庭,他**自己的學生——他糟蹋了兩個學生,眼看紙包不住火了,他把其中一個女孩子殺了。”

“我猜他是故態複萌,老毛病又犯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他這是活該——該!”

“老趙,你一定要挺住啊!都是我不好,我要好好反省自己,春庭走到今天這一步,根子在我的身上。回去以後,我向春庭他爺爺奶奶負荊請罪,我還要向你做深刻的懺悔,我對不起爸爸媽媽,更對不起你。”馮一笛淚如雨下。

“一笛,這也不能全怪你,如果追究責任的話,最應該承擔責任的人應該是我,我整天忙於工作,在孩子的教育上,方法簡單粗暴,動輒嗬斥教訓,很不注意方式方法,我冇有擔負起教育兒子的責任,其實,他以前犯的那些錯誤,我是知道的,在我的內心深處,何嘗不和你一樣疼愛春庭呢,我的熟視無睹,導致春庭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現在想一想,我這個做父親的非常失敗。我們整天追求名利,追求物質上的享受,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一個正常的、健康的孩子纔是我們最重要的東西。過去,我們隻知道在物質金錢上滿足他的需要,殊不知,精神的塑造和培養纔是我們唯一要做的。”

“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目光短淺,以為有了金錢和地位,孩子就有了一切。老趙,我們就不要到處找人為孩子開脫了,既然是我們自己釀的苦酒,我們就得把它喝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笛,我聽你的,我接受現實,我不再折騰了。你問問歐陽隊長,我們能不能和春庭見一麵,隻見一麵,下麵的路,讓春庭自己朝前走吧!他這是咎由自取,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行,你找個地方,把車子停下來,然後等我電話。”

“行,我等你電話。你跟歐陽隊長好好商量,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以後肯定有見麵的機會。”趙主任在電話的那一頭也有些哽咽。

做父母,遇到這種事情,誰能受的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除了可憐,還有些可悲和可歎。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馮一笛掛斷電話以後,雙肘撐在漆蓋上,兩手托住自己的腦袋,雙肩不停地抖動。藍色連衣裙的後背全被汗水浸濕了。

因為淚水和汗水太多的緣故,紙巾經反覆擦拭之後,馮一笛的臉頰上粘連著一些紙巾的殘片,而馮一笛卻渾然不知。

歐陽平示意董青打來一盆水,拿來一條新毛巾,董青青將毛巾浸濕擰乾,遞到馮一笛的手上。

馮一笛接過毛巾,擦乾淨臉上的汗水和淚水,看到了毛巾上的紙巾的殘片,她將毛巾翻到另一麵,在臉上擦了好幾下,終於把粘連在臉上的殘片擦乾淨了。

劉大羽和歐陽平注意到:馮一笛眼眶通紅,眼球上佈滿了血絲,她的眼袋也有些紅腫。

人是最不能經事的動物,剛剛還雍容華貴的馮一笛,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悲痛欲絕的可憐人。

董青青又擰了一次毛巾,馮一笛接過毛巾將粘貼在額頭和臉頰兩邊的頭髮擦到兩邊。經過淚水和汗水的洗禮,馮一笛原本白淨的臉上,顯露出明顯的雀斑和皺紋,脂粉和化妝品能遮蓋住女人臉上的雀斑和皺紋,但無法阻止人的衰老。

“馮女士,您有什麼要求,在允許的範圍內,我們可以滿足您。”

“歐陽隊長,剛纔,你們也聽見了我和老趙通話的內容,我和老趙都想和兒子見一麵。”馮一笛的眼睛裡麵滿含哀求的神情。

“合理的要求,我們可以滿足,大羽,你安排一下。”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見兒子?”

“現在就可以。”

“我可以給老趙打一個電話,讓他過來過來嗎?”

“可以。”

馮一笛當著三個人的麵給丈夫打了一個電話。

二十分鐘以後,一輛奔馳車停在刑偵隊的大門外,不一會,從車後門走出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他就是趙春庭的父親趙主任。

修所長隨後下了車。

趙主任身高一米七三左右,謝頂,上身穿一件黃顏色襯衫,下身穿一條藏青色長褲,腰圍很粗,大腹便便。腳上穿一雙黑色的皮鞋,右手腕上搭著一件西服外套。

趙主任眼圈通紅,神情沮喪。

劉大羽安排董青青陪馮一笛在大門外等趙主任,他和歐陽平先去了看守所,審訊結束以後,趙春庭就被關押到看守所去了,在審判之前,趙春庭要在看守所呆一段時間。

董青青注意到,趙主任的右耳上方有一個三公分左右長的正方形疤痕,疤痕呈凹陷狀,由此可知,趙主任應該受過重傷。

看守所的曹所長接待了劉大羽和歐陽平。

劉大羽說明來意之後,曹所長派兩個人到監室去提取趙春庭,然後將歐陽平和劉大羽領到探視室坐下。

曹所長將趙春庭轉移到看守所以後的表現向歐陽平做了彙報:自從趙春庭被轉移到看守所以後,飯吃得很少,冇事的時候,躺在床上一言不發——而且隻保持一種姿勢,顯得非常安靜。從表麵上看,趙春庭的情緒冇有什麼問題,但曹所長很擔心,以他多年的經驗,冇有情緒恰恰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情。所以,他覺得趙春庭不適合接受父母的探視。在這時候,當事人是最怕見到最親近的人的,父母就是趙春庭最親近的人。

雖然曹所長做了萬全的考慮,但還是增加三個人對趙春庭進行二十四小時監視。

在同誌們和趙春庭接觸的過程中,他曾兩次表達過怕見父母的情緒。所以,歐陽平讚同曹所長的意見。

為一探究竟,歐陽平留下劉大羽,自己隨曹所長去了監控室。

監控室裡麵坐著兩個人,他們的眼睛緊盯著監視螢幕。

在監視螢幕裡麵,趙春庭躺在床上,揹著著監控探頭,臉對著牆,蜷曲著身體,頭枕在右手的肘部。

歐陽平和曹所長坐在監控螢幕前目不轉睛地看了十分鐘,在這十分鐘裡,趙春庭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

歐陽平能感覺到:趙春庭的情緒不對勁,父母是趙春庭的死穴和命門。所以,歐陽平希望趙春庭的父母能慎重考慮和兒子見麵的事情。

於是,歐陽平讓曹所長到探視室把馮一笛夫妻倆請到監控室來,讓他們看看監控螢幕裡麵的趙春庭再決定要不要和兒子見這一麵。

五分鐘以後,曹所長領著趙主任和馮一笛走進監控室,劉大羽、董青青和修所長緊隨其後。

夫妻倆看到監控螢幕裡麵的兒子的時候,趙春庭仍然保持這原來的姿勢。

“馮女士,我們能理解你們此時此刻的心情,我們也不反對你們和兒子見一麵,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們理應成全,但根據曹所長和我們多年的經驗看,你們最好不要和兒子見這一麵。雖然趙春庭也想見你們。但此時此刻此地,他最怕見的人就是你們。這幾天,趙春庭顯得非常平靜,這種平靜很不正常。所以,你們夫妻倆一定要慎重考慮。雖然趙春庭走的是一條不歸路,等待他的一定是法律的嚴懲,但我們不希望他用自己的方式結束生命。”

“歐陽隊長的意思是,我們夫妻倆以後也不能和兒子見麵了?”馮一笛道。

“應該是這樣。但到底是見,還是不見,決定權在你們的手上,該說的話,我們已經說了,如果出現意外,隻能由你們自己來承擔。他現在最怕見的人就是你們夫妻倆,因為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們夫妻倆。你們的突然出現,我們擔心他在心理上精神上接受不了。

馮一笛突然失聲痛哭起來。但她隻啜泣了幾十秒鐘,就突然用左手捂住胸口,用右手扶著椅背——她的身體有失重現象。

趙主任和董青青發現不對,趕緊將馮一笛扶坐在椅子上;趙主任則從馮一笛的手提包裡麵掏出一個小瓶子,擰開蓋子,倒出十幾顆藥丸,把馮一笛的腦袋扶正,然後將藥丸倒進馮一笛的口中,劉大羽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往馮一笛的嘴裡灌了幾口水。

馮一笛臉色慘白。一兩分鐘以後,馮一笛的臉色漸漸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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