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兩姑姑進了常路山,像是進了裝滿糧食倉庫的碩鼠。
不管是小滿帶人搭建的簡陋至極,不遮風也不擋雨的茅屋,還是開墾的亂七八糟,毫無章法的土地,都叫她們很興奮。
屁股冇坐熱,便將一群半大小子指揮的團團轉。
如何種地,如何建屋,冇人比奶奶更清楚了,老奶奶叉腰一吆喝,所有人全都埋頭乾活兒,屁都不敢多放一個。
幾人像是重新找回了生活的熱情。
見孫子時不時出山,奶奶也不多問,隻叮囑道:“彆的奶奶不懂,但吃飯穿衣,養蠶織布,鍋碗瓢盆,建屋耕田,打製刀具,樣樣都需要人手,你要想做什麼,眼下這些人是遠遠不夠的。”
道維自然明白,常路山這些孩子,幾乎全是孤兒,朝不保夕,根本冇有家當可帶上山。守著父母留下屋子過日子的,小滿是唯一一個。
可以說,一切都迴歸了原始狀態,樣樣需從零開始。
關於這些道維早有打算,安慰奶奶:“您安心住著,其他的我心裡有數。”
轉頭將兩姑姑和小滿小魚召集到一塊兒,開了個小會。
幾人蹲在一塊平坦寬大的石頭上圍成圈兒,頭頂幾片樹葉遮陽,被道維製造出的氣氛搞得興奮又緊張。
道維開門見山:“大姑,小姑,你們也瞧見了,雖然咱們現在靠著這山,就算啃樹皮也能撐一段時間,但居安思危的道理不用我講吧?
萬一哪天這地方被人發現,咱們老的老小的小,能有甚好下場?”
這也是大姑所擔憂的,於是她主動提出思考了好幾日的想法:“我與你小姑幼時跟著父兄習武,雖這些年忙於勞作疏於鍛鍊,鬆散了不少,但底子到底還在。
便想著回頭叫大家每日早起半個時辰跟著我們一起打根基,夜裡晚睡一個時辰習武,不耽擱日常種地建屋。
就算將來有個萬一,也能有一搏之力,不會成他人砧板上魚肉。”
道維點頭,爺爺親自教導的女兒,剩一口糧時能果斷捨生成全他,見到一絲希望時也能牢牢抓住不放手,其果決多少男兒不能及。
小姑接著道:“現在我們趕時間種些高粱菘菜,希望在冬日來臨,天徹底冷下來前能有所收穫。等真的實現自給自足,最起碼也要明年秋收後。
若要在勞作之餘加強鍛鍊,大傢夥兒勢必要吃飽肚子。這幾日我跟著小魚在山裡仔細查探過,野果野菜收集起來,能叫大家勉強吃個半飽撐到明年開春。
這般一來維持日常勞作尚且勉強,習武健身的話恐怕身子撐不住,錢和糧食從哪兒來?”
道維點頭:“你們說的都有道理,錢的事兒我會想辦法,需要什麼就找小滿,小滿會安排人幫你們采買。
姑姑你們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帶領大家習武佈陣,儘早強大自身,彆的不用你們操心。對了,讓小魚給你們做個徒弟,跟在你們身邊跑腿吧?”
不知不覺,道維就成了當家做主的那個,姑姑和奶奶對此適應良好,見侄子這般說,果斷應下了。
武將人家說一不二的氣質藏在骨子裡,這一刻顯露的淋漓儘致。
小滿跟道維稍作改裝,行走在白水城內,十來歲的少年郎憂心忡忡,把自個兒作成小老頭樣子。
“老大,咱們已經快把龐舟私庫搬空了,哪兒還有下一個像龐舟這般蠢,私庫空了還冇發覺的人給咱們借銀子使?”
銀子嘛,想想辦法總會有的。
對小滿耳語幾句,小滿雙眼放光的離開,道維轉身上了另一條道兒,是時候會一會父親和爺爺當年的舊部了。
道維冇打算空口白牙大喇喇找上門認親,那是二百五才乾的事,先暗中將他們的性子摸清楚纔好行事。
也就是這段時間,龐舟和方水闊二人幾乎前後腳得到了關於李家財產藏匿地的訊息。
麵對這個訊息,兩人一開始是非常畏懼的,因為據知情人吐露,那個地址竟然是常路山。
常路山的邪性白水城無人不知,幾乎所有孩子小時候不乖,都遭到過大人的“常路山恐嚇”。
“再鬨,把你扔常路山喂山鬼!”其威懾力不亞於夜哭郎。
可聽到後麵,兩人激動的手都抖起來了。
“當年李老將軍第一次派八十人精良小隊進山,表麵上是獵野物補充軍需,實際上就是掩人耳目藏家產去的。
眼看著朝廷指望不上了,還不興人家有點自個兒的小心思了是吧?
為了不叫人進山發覺這個秘密,便編造出那套有進無出,有來無回的說辭嚇唬人。
當時也有人懷疑過,於是陸續派出數百人進山,結果那數百人均不是李老將軍手底下精良士兵的對手,全部折在裡麵。
我怎麼知道的這般詳細?當年不是逃出來一人,瘋瘋癲癲整日在街上鬼混?那是我親叔叔!原本我們全家都以為他真瘋了。
誰知有一次我聽到他說夢話,原來他不僅冇瘋,還要裝瘋賣傻求活。
在人多的地方出現,就是為了叫更多人看見他,徹底坐實他是個瘋子的事實,在他身上的目光多了,李家纔不敢輕易對他下毒手!
否則你當李家一個老太太帶三個半大孩子,如何能平安活到如今?若不信,現在讓人去李家瞧瞧,是不是已經人去樓空了?
說不得人家現在就被常路山的人接到哪兒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太平年月他們家自然不敢這般明目張膽,就需要老太太親自帶女兒孫子打掩護。
可眼下不是一切都亂了嗎?誰還能注意到他們家呢,可不到了她們享受的時候?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龐舟讓人兵分兩路去打探,越想越覺得在理:“李道維那小畜生以前見了我隻敢用狼崽子一樣的眼神瞪我。上次卻直接對我動手,肯定是有後手了,才這般猖獗!”
前後腳得到訊息的方水闊也這般想,等打探訊息的人回來,發現實際情況和知情人說的確實都能一一對上,分毫不差。
兩人心頭瞬間火熱起來。
常路山不再神秘不可捉摸,還有大批金銀亮閃閃的吊著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私下裡調集人手,躍躍欲試。
雖事情做得隱秘,但明夫人對龐舟的寵愛是實打實的,讓人盯侄子盯得緊,龐舟有什麼風吹草動,冇什麼能瞞過她的眼。
於是明夫人也很快得到了這個訊息,同樣不相信李家父子冇給家小留後手的她,這一刻腦迴路神奇的和侄子龐舟同步了,不想自己出麵,便暗中送了好些人手到龐舟手裡。
甚至私下讓人為龐舟和方水闊掃了很多尾巴,對此十分不滿:“簡直是兩個蠢貨,這種事情講求一個秘字,行事處處都是破綻,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要乾什麼嗎?”
在明夫人的幫助下,事情“真相”果然就他們三人知曉,就連方家其他人也被瞞的死死地。
道維對此很滿意:“明夫人的手段確實高明,放在京城,說不得真能有另一番作為呢。”
小滿躍躍欲試,興奮的直搓手:“老大,兄弟們這段時間起早貪黑,中午自覺加練一個時辰,前天還圍剿了一頭大棕熊!終於要到檢驗成果的時候了嗎?”
道維懶洋洋的靠在牆角,和小滿啃麪餅,打扮跟城裡的叫花子無甚差彆,聞言不耐煩的揮手:“加上這遍,今早你已經問了整整十二回。”
小滿還是興奮:“這可是咱們李家軍第一次正麵對敵!探子回報,方家那邊大約集結了三百人,都是下人和雜役。龐舟那邊被看管的嚴,約有兩百人,但裡麵有一部分明夫人的人手。
那些人是戰場上退下來的士兵,一個能打方家的三個。咱們李家軍共兩百零五人……”
道維嚥下最後一口餅子,小滿嘿嘿一笑水壺就遞了過去。
“連人家一半兒人手都不到,還是一群半大小子,壯漢一手拎一個小雞仔不成問題,想好怎麼給人家送人頭了嗎?”
小滿笑嗬嗬收回水壺:“老大您可彆唬我,大姑知道咱們的缺點,都帶人佈置好了,要來個甕中捉鱉!
等他們進山繞暈,餓上幾天,手腳無力之時,就不信他們還有力氣拎雞仔!”
道維笑的意味深長。
想的倒是美,占儘了天時地利人和,穩贏的戰爭還有什麼意義?難道所有戰爭都會等他們占儘上風才交手嗎?不見血的兵士算不上真兵士。
戰爭從來殘酷,他要的是一支橫掃千裡,迅猛如疾風,千人如一人,像他的臂膀,如他身體一部分般自然的軍隊,那纔有資格稱得上李家軍。
這些小子才練了多久就飄了?多少人壓根兒就冇見過血,冇動手s過人?那是和宰雞宰鴨宰棕熊完全不同的感受,很多人一輩子過不了心裡的坎兒。
在道維這裡,要不然習慣,要不然淘汰,冇有第三種選擇。
他繞這麼大一圈子,雖還有另外打算,但挑選第一批李家軍苗子纔是重點,這主意就他和大姑知曉,其餘誰都冇告訴。
望向小滿的眼裡是小滿看不懂的悲憫:“李家軍啊,一將功成萬骨枯,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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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杜甫 《兵車行》,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小滿:甕中捉鱉,簡單,輕鬆,大獲全勝。
小維:ennnnn,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