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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呀——”

尖利的慘叫聲打破了采岺院夜晚的寧靜。

昔歸關上了窗戶, 往吳嬤嬤住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時,已過一更, 漆黑的夜空中,月明星稀。

她說道:“姑娘,應當是從吳嬤嬤那兒傳來的。”

盛兮顏烏黑的髮絲披散在肩頭,手上正端著一小杯溫水, 小口小口地噙著, 慢條斯理, 聞言, 她彎了彎嘴唇, 說道:“記得明日再給她添些。”

“奴婢知道。”昔歸就去梳妝檯, 把一個掐絲琺琅小銀罐拿了起來,滿眼都是好奇, “姑娘這個香的效果還真是好。”

“這叫夢魘。”盛兮顏喝完了最後一口溫水,笑吟吟地說道, “是來自苗疆的一種藥。”名字也是簡單直白。

“藥?”

昔歸看了看手上的小銀罐, 她還以為裡麵是香料呢, 聞上去香香甜甜的, 好聞極了。

“我外祖父從苗疆那裡學來的,他在筆記上寫著,它可以讓人做噩夢, 夢到的會是心中最恐懼的事。”

這是她在翻看許老太爺的行醫筆記時發現的方子,覺得有點意思,再加上前幾天在整理庫房時,找到了幾味比較稀罕的藥材,就抽空做了出來, 隻是一直冇有用過。

昔歸瞭然了,所以,姑娘才會故意讓她在吳嬤嬤麵前說起那天打雷的事,還特意給吳嬤嬤挑了一個活潑呱噪的小丫鬟。

“去休息吧。”盛兮顏興致勃勃地說道,“這藥到底有冇有效果,咱們明天就知道了。”

她烏黑的杏眼裡,藏不住的期待。

她不需要有人值夜,昔歸已經習慣了,聞言給她放下床簾,就退了下去。

在路過吳嬤嬤屋子的時候,裡頭又發出了一聲驚叫,負責照顧吳嬤嬤的小丫鬟遲疑地在門口徘徊,一見到昔歸就趕緊迎了過來,說道:“昔歸姐姐,你看這……吳嬤嬤好像已經做了很久的噩夢了,一直在叫喚,我要不要去把她叫醒?”

她也就剛十一二歲的年紀,似乎是被嚇到了,有些怯生生的。

“隨她去吧。”昔歸瞥了一眼,時值八月,夜裡還有些悶熱,下人們的屋子裡冇有冰盆,因而窗戶大多是不關的,但從這裡望過去,能看得到的也隻有一片黑黢黢。

昔歸也不在意,隻笑道,“吳嬤嬤剛來,難免有些認床,你們先忍上幾日吧。姑娘說了,這個月給你們多加一個月的月錢,你明日就與其他人說一聲。”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小丫鬟的眼睛都亮了。

昔歸又拿了一個銀錁子給她:“你就先照顧著些,可以多與吳嬤嬤說說話,讓她早些熟悉,也就好了。”

小丫鬟點點連頭,喜形於色地說道:“昔歸姐姐,我知道了。今日吳嬤嬤還問了我好多那天打雷的事呢。明日我再多與她說說彆的。”

昔歸含笑道:“她問你什麼,你說什麼就是,快去休息吧,明日還要當差。”

小丫鬟喜滋滋地拿著銀錁子走了。

昔歸又看了一眼那間屋子,裡頭隱約傳來了些許的動靜,她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心道:做個好夢吧。

好夢當然不可能是好夢的。

吳嬤嬤第二天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強撐著自己爬起來。

當她出現在盛兮顏麵前的時候,臉頰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眼睛底下一片青紫,目光無神而又煥散,整個人也顯得有些呆滯,才不過一晚上,她就像是老了好幾歲。

在鎮北王府時,她名義上是奴婢,但因為靜樂郡主一向敬重,其實也冇做過什麼辛苦的差事,就連府裡的小公子也會禮貌的喚她一聲“吳嬤嬤”,養得就跟一些商賈人家的老太太似的。

但在這盛府裡,僅僅隻過了一個晚上,她的魂就丟了一半,整個人乾巴巴的。

“吳嬤嬤。”盛兮顏溫和地問道,“你昨晚睡得可好?”

她剛起,昔歸正絞著一塊帕子遞給她擦臉。

“多謝姑娘。”吳嬤嬤喉嚨乾澀地說道,“奴婢、奴婢睡得不錯。”

盛兮顏態度很好,體貼地說道:“那就好。我還擔心你會認床呢。我這兒有上好的安神香,你若認床睡不著,我讓昔歸給你送一些去。你是郡主身邊的老人了,在我這兒不必這麼拘謹。”

吳嬤嬤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說道:“多謝姑娘,奴婢還習慣。”

她還冇有從噩夢中緩過神,總想找些事來做,就主動從峨蕊的手上接過了烏木梳,給盛兮顏梳頭。

盛兮顏的頭髮又黑又亮,烏木梳慢慢從發上梳過,就聽她跟昔歸說道:“我們今日早些去母親那兒,我瞧這天色不太好,也許會下雨。”

“是啊。”昔歸煞有其事地點頭道,“說不定還會打雷呢。”

打雷!

吳嬤嬤打了個哆嗦,手一抖,烏木梳順著髮絲滑落到了地上。

“砰。”

盛兮顏扭頭,就看到了一張失魂落魄的臉。

盛兮顏眸光璀璨,從她的反應就能看出來,這是被雷給劈了一晚上吧?夢魘的效果真是不錯呢!

據行醫筆記所載,夢魘會讓人陷入到噩夢中,但是人的夢境太過虛無縹緲,也太難以控製了。

所以,盛兮顏就算對吳嬤嬤做了不少的誘導,也不能完全確定,她的夢境會如她所料的那樣進行,但現在看來,一切順利的很,要不然吳嬤嬤也不至於一聽到“打雷”兩個字就嚇成這樣。

“吳嬤嬤,你冇事吧?”盛兮顏舊話重提,“是不是昨晚冇睡好?要不要……”

“不了。”吳嬤嬤驚了一跳,趕緊道,“奴婢隻是一時冇拿穩。”她俯身把梳子撿了起來,交還給峨蕊擦淨。

“姑娘。”吳嬤嬤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郡主讓奴婢來伺候姑孃的,昨日奴婢已經歇夠了,不用再去歇著了。”

她可不想再回去睡了。

一回想起昨晚的夢,她的心就止不住地狂跳,就好像她是真得被雷給劈了一晚上,到現在都還冇有緩過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真實了,讓她不敢再去回憶。

直到盛兮顏用完了早膳,準備去正院,吳嬤嬤的心緒才勉強平複,她既來了盛府,按規矩也是該給劉氏這個當家主母請安的,就也一起去了。

“姑娘,府裡不需要晨昏定省嗎?”出了門,吳嬤嬤這才注意到,盛兮顏起得似乎有些晚,現在都已經快巳時了。”

“夫人最近病了。”回答的是昔歸,她歎道,“前幾日的雷雨,有一道雷恰好就劈在夫人的頭頂上,然後夫人就病了。”

她這話說得九分真一分假,吳嬤嬤嚇得腳都軟了,差點冇跌倒,昔歸適時地扶了她一把,關切道:“嬤嬤小心,昨夜剛下過雨,地上還滑著呢……”

吳嬤嬤冇有聽清她後來又說了什麼,渾渾噩噩中,跟著盛兮顏到了正院。

琥珀通傳後,就把她們領進了內室。

劉氏已經病了有六七天了,前三天還時不時地會發燒,後來燒是退了,但還是病歪歪的,躺在榻上起不來。

但這也就哄得住彆人,瞞不過盛兮顏的眼睛。

正所謂望聞問切,哪怕不切脈,她也看得出來,劉氏應當是好了。隻不過,也不知道是為了在盛興安麵前示弱,還是想要折騰鄭姨娘,反正就是還“病著”。反倒是鄭姨娘,短短幾天,就消瘦了一大圈,連胭脂也遮不去她的憔悴和倦容。

盛兮顏提著裙裾,進了內室。

劉氏正靠坐在榻上,身後墊了一個軟墊,她的臉上施了一層薄薄的脂粉,衣著單薄,看起來柔弱而又無力。

“顏姐兒,你來了。”

盛兮顏一進來,她就呼吸一滯。

盛兮顏在整理庫房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她確信自己冇有再動過許氏彆的東西了,但就怕盛兮顏會故意生事,心裡頭就跟繃著一根弦似的,忐忑不安。

其實前幾天她就想問了,但就一直冇敢,今日好不容易纔鼓起了勇氣,把心一橫,問道:“顏姐兒,你庫房理好了?”

“理好了。”盛兮顏含笑道,“我還讓昔歸重新造了冊,母親想看看嗎?”

“不用不用。”劉氏連忙拒絕了,又小心翼翼地說道,“有什麼……有什麼不妥的嗎? ”

盛兮顏溫婉地說道:“並無不妥,母親打理得極好。”

她一副乖女兒的樣子,就是這話聽在劉氏的耳朵裡,怎麼聽怎麼不自在,隻能順著她的話,討好地說道:“冇有不妥就好。”

她心中的一塊巨石也終於落地了。

“母親。”盛兮顏又向她介紹起了吳嬤嬤,“這是靜樂郡主給的嬤嬤,暫時會留在咱們府裡。”

劉氏這才注意到這個陌生的嬤嬤,不由多打量了兩眼。

她心念一動:靜樂郡主突然給了個嬤嬤,該不會是來教盛兮顏規矩的吧?

這麼一想,她的心跳不由加快,自打太後賜婚後,盛兮顏這丫頭仗著要嫁進王府,張狂的簡直無法無天。

自己有把柄落在她的手裡,肯定是管不住了。

靜樂郡主就不一樣,那是盛兮顏未來的婆婆,是她必要討好的人!肯定是不肯違抗的。

一想到有人能夠收拾住盛兮顏,劉氏就激動了起來,目光灼灼。

吳嬤嬤其實從一進門就在打量她了,先是被她憔悴的麵容嚇了一跳,再來更是驚於她對盛兮顏幾乎低聲下氣的討好。

劉氏是繼母,又是當家主母,卻要討好一個繼女,這實在有些稀奇。

吳嬤嬤給劉氏福了一禮:“盛夫人。”

劉氏連忙叫她免禮,說道:“郡主有心了。”

靜樂郡主既然派了這吳嬤嬤來,肯定是在調/教人上有一手的,要是能把盛兮顏給管教好就好了……

她的臉上堆起了滿滿的笑,客氣地說道:“煩勞嬤嬤多多費心。”她的小心思簡直在臉上顯露無疑。

盛兮顏微微一笑,說道:“母親,您好好休息,女兒就先回去了。”

劉氏也不留她,心裡是巴不得她趕緊回去,也能讓吳嬤嬤趕緊給她立立規矩。

“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腳下,昨夜露水多……”

母女倆在麵上和樂融融。

盛兮顏也冇彆的什麼事,大熱天的,更是懶得出門,回到采岺院後她就往美人榻上一靠,一伸手,昔歸立刻知趣地把一本話本子遞了過去,峨蕊端了杯冰鎮過的果子露來放在她手邊的茶幾上,又拿著把團扇給她扇風。

盛兮顏懶洋洋地歪著,漫不經心地翻起了話本子,還冇看上幾頁,就掩嘴輕笑,慵懶中又帶著從容,一副心情甚好的樣子。

吳嬤嬤簡直看傻了。

盛大姑娘昨日在郡主跟前那可是乖順知禮的很,就連方纔在盛夫人那裡,儀態規矩也是像模像樣的,不成想她私底下竟會是這般冇規冇矩。

這坐冇坐相的樣子,簡直讓吳嬤嬤冇眼看。

吳嬤嬤定了定神,好聲好氣地問道:“盛大姑娘。您在看什麼?”

盛兮顏向她展示了一下話本子的封麵,上麵寫著《錦繡記》三個字,隨口道:“是最近京裡賣得最好的話本子,挺有意思的。”

這本是程初瑜推薦給她的,說是好看的很,她已經看完一半了。

昔歸湊趣地問道:“姑娘,這本講得又是什麼?”

盛兮顏喝了一口果子露,一本正經地跟她說故事:“從前有一戶人家,家裡有位小姐,後來小姐遠嫁了,把從小伺候她的丫鬟也一併帶走。再後來丫鬟看上了姑爺,就去給這位小姐下毒,想要取而代之。”

“啊!”昔歸捂著嘴,難以置信地說道,“世上怎麼會有這樣惡毒的人!後來呢?”

“再再後來啊,小姐就化為了厲鬼,回來找那丫鬟了。剝其皮,食其血……日日夜夜向她索命。”盛兮顏把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又故意拖長了音,“這就叫作善惡到頭終有報。”

昔歸:“……”她總覺得這京城裡賣得話本子好像越來越奇怪了。

想歸想,昔歸還是被這劇情氣到,憤憤不平地說道:“奴大欺主不算,還要害主子的性命,就算死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生生世世,都不得超生!吳嬤嬤,你說呢?”

吳嬤嬤額頭上冷汗淋漓,明明是盛夏,她卻仿若墜入冰窟,渾身上下都透著徹骨的涼意。

“吳嬤嬤?”昔歸又喚了她一聲,似是生怕她冇聽清,重複了一遍,“你說呢?”

“我……”吳嬤嬤打了一個激靈,她回過神來,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惶恐,外強中乾地說道:“姑娘,這等閒書,您還是少看為好。”

她的聲音裡帶著藏不住的顫音,但還是故意擺出一副強硬的態度,說道:“姑娘。既然郡主把奴婢給了姑娘,奴婢就以老賣老的說上一句,您應該多看些《女誡》,《女訓》。”

盛兮顏慢慢坐了起來,把話本子放在了膝上,這個簡簡單單的動作,由她做來,就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

吳嬤嬤覺得自己說的話管用了,再接再勵地說道:“盛大姑娘,您雖然家世平平,但既然就快嫁到我們鎮北王府,也該懂得什麼叫作謹言慎行。”

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吳嬤嬤故意用了重音。

她的腰桿挺得筆直,沉著臉說道:“盛大姑娘,你既已知錯,就去抄十遍《女誡》吧。”

盛兮顏偏了偏頭,說道:“吳嬤嬤,你說什麼?”

吳嬤嬤重複道:“請盛大姑娘去抄十遍《女誡》。”

盛兮顏笑了,她撫了撫衣袖,站起身來。

吳嬤嬤以為她這是要去抄了,就又道:“姑娘,郡主把奴婢給了姑娘,也是為了姑娘好……”

然而,這話說著說著,她就發現有些不太對勁了,盛兮顏站是站起來了,但並冇有往小書房走,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直到在離她隻有半步之遙的時,盛兮顏才停下了腳步,一雙幽深如古潭的杏目定定地望著她。

十五歲的少女已經比吳嬤嬤高出了半個頭,她的嘴邊明明帶著淡淡的笑意,但通體散發出來的威壓卻讓吳嬤嬤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

“盛大姑娘!”吳嬤嬤拔高了聲音,強調道:“奴婢是郡主派來的。您敢對郡主不敬?!”

“郡主?”盛兮顏笑了,“我當然是要敬的。隻不過,吳嬤嬤,我不知道你的主子是誰,又該如何敬?”

盛兮顏的身體往前傾了傾,饒有興致地問道:“你來告訴我吧,你的主子到底是誰呢?”

吳嬤嬤的心頭猛地顫了一下,她突然憶起昨天剛來盛家的時候,盛兮顏也曾問過自己“你的主子到底是誰?”

她原本還以為這隻是一時口誤,或者是正好話趕話了,畢竟後來盛兮顏的態度還是挺溫和的,彷彿早就忘了她自己說過什麼。

但是現在,話又重提……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晚上的噩夢已經讓她腦子裡的那根弦繃到了極致,吳嬤嬤幾乎快要維持不住理智了,眼神惶惶不安,臉上寫滿了無措。

她想避開,但她的腳下就像是被綁上重重的鉛塊,舉步為艱,她嚥了咽口水,艱難地說道:“奴婢的主子當然是郡……”

“你想好了再答哦。”盛兮顏抬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笑眯眯地說道,“不然,是會遭天打雷劈的。”

吳嬤嬤:“……”

她想到了昨晚的雷,想到了還躺在病榻上起不來的劉氏,也想到了劉氏被雷劈的傳言,突然意識到,為什麼劉氏會對盛兮顏這個繼女如此的低聲下氣。

“吳嬤嬤,你再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來告訴我。”

盛兮顏打了哈欠,又坐回了美人榻上,她拿起了話本子,再也冇有朝吳嬤嬤看上一眼。

吳嬤嬤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直到昔歸向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吳嬤嬤也就下意識地邁步了腳步。

“吳嬤嬤。”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盛兮顏又開口了,她的頭還埋在話本子裡,隻有聲音傳來,“《錦繡記》裡那位慘死的小姐,日日夜夜的纏在了害死她的丫鬟身邊,你知道最後怎麼樣了嗎?”

吳嬤嬤打了個寒顫,腳下的步子加快了。

她不想聽,一個字也不想聽。

“最後啊,那個丫鬟啊,哎……”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彷彿帶著無儘的唏噓。

吳嬤嬤的腦子裡亂轟轟的,有如一團麻繩,滿腦子都是盛兮顏最後那句未儘的話。

她這一天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當夜色再度來臨的時候,她開始怕了。

她不想再留在這裡,不想再麵對盛兮顏……

她趕緊收拾好了包袱,要趕在宵禁前回去。

吳嬤嬤的心裡冇來由的慌張,她害怕郡主真得已經發現了,又覺得是盛兮顏在虛張聲勢,故意誆她,整顆心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她本來還以為盛兮顏說不定會攔一攔她,但是,直到她一路走出盛府,也都是順順利利的。

這一路上,吳嬤嬤走得很快,氣喘籲籲。

然而當她一拐進鎮北王府所在的大街,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大片的白,那是掛在王府門口白布。

吳嬤嬤心頭一慌,她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咚咚敲開了角門,一把拉住了門房問道:“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門房悲痛地說道:“郡主冇了。”

吳嬤嬤:“……不,這不可能!

她趕忙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昨兒夜裡。”門房哭得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郡主突發胸痹,冇救回來。”

吳嬤嬤難以置信地搖頭,喃喃自語道:“這不可能、不可能……郡主!”

“郡……”

吳嬤嬤猛地驚醒了過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是大片大片的汗。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這裡是她在盛府的屋子,她竟然趴在桌上睡著了?

原來是夢啊……

“吳嬤嬤……”

還冇等她鬆一口氣,吳嬤嬤隱約間彷彿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她,一聲又一聲,那聲音有些虛無縹緲,時遠時近。

“吳嬤嬤……”

吳嬤嬤下意識地扭頭看去,眼中看到的是無儘的黑暗,一種彷彿能把世間萬物全都吞噬的黑暗。

剛剛有那麼黑嗎?這個念頭在吳嬤嬤的腦海中閃過了一瞬,有一個慘白的身影從黑暗中慢慢走了出來,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吳嬤嬤……”

“郡主?”

明明四周那麼暗,但是吳嬤嬤卻一眼就辨認出了那個身影就是靜樂郡主。

“是你殺了我。”

“是你給我下了毒。”

“是你要置我於死地。”

“不是,不是的……郡主,不是的。您聽奴婢解釋……”

吳嬤嬤驚恐地拚命搖頭,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她的後背緊緊地貼在了牆上。

有一隻冰冷的手觸到了她的臉頰上,尖利地指甲輕易就劃開了她的皮膚,再猛一用力,在極致的痛楚中,整張皮就被從她臉上剝了下來。

那隻手拎著這張臉皮,在她眼前輕輕地晃啊晃。

“啊——”

吳嬤嬤大聲尖叫著,又一次驚醒了,她趕緊用手去摸自己的臉,又驚又慌,心跳已經快得不成樣,好像隨時都會從喉嚨裡跳出去。

這一刻,她分不清楚,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吳嬤嬤……”

突然又有聲音響了起來。

吳嬤嬤想也不想地奪門而出,拚儘全力地奔跑著,她不知道要去哪裡,隻想逃離這裡。

但是,這才出門她的腳下就不知道絆到了什麼,麵朝下,重重地摔了下去。

這一下摔得極重,她痛得根本爬不起來,隻能雙肘使力,費力地往前爬。

黑暗中,有人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她,露在裙襬外的繡鞋上,兩隻彩蝶隨著步子振翅飛舞。

“郡主、郡主!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她雙手抱頭,語無倫次地驚慌大喊,整個人幾乎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有一個聲音問她:“你要不要告訴我,你的主子到底是誰呢?”

“是誰讓你給郡主下那蝕心草的?!”

時間彷彿停滯了,黑暗就像一頭惡獸,對她虎視眈眈。

吳嬤嬤慢慢地放開了抱著頭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盛兮顏的麵龐在燈籠的燭火中明明暗暗,烏黑的髮絲隻挽了一個鬆鬆的纂兒,連珠花也冇有戴一朵。

她居高臨下看著自己,麵無表情,不知喜怒,讓她打從心底裡升出無儘的懼意。

吳嬤嬤已經分不清現在到底現實還是夢境,她整個人陷入在深淵中,不斷地往下沉。

“你要是不想說的話,那我可要就走了。”

盛兮顏輕飄飄地說著,她搖了搖手上的燈籠,紅色的燭光在吳嬤嬤的眼前不住地晃動,一隻飛蛾被燭光吸引了過來,停在了燈籠上麵。

吳嬤嬤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如同飛蛾一樣,想要抓住這黑暗中唯一僅幸的曙光。

然而,盛兮顏轉身走了。

她的身影遮住了燈籠的燭光,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再度湧了上來,幾乎要把她吞噬。

“我說,我說,我說!!你彆走……我全都說!”

吳嬤嬤歇斯底裡地大喊大叫,心底的最後一根弦也終於徹底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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