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露麵了,沈默就得乖乖回去當差,不過回去後也冇什麼事兒,因為趙貞吉已經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困境中……陛下已經下聖旨申斥,嚴禁他以查案為名,擾亂浙江的抗倭。
被戴上緊箍咒的趙部堂,更加束手束腳了,沈默甚至能看出他的退意。好吧,既然有了這個想法,那早晚都會成為現實,隻是不知具體何時而已。
不過他知道不會太早,因為以趙貞吉執拗的性格,想要讓他認輸,真的很難很難。
沈默隻好繼續等待,期盼老夫子的倔強早日耗儘,讓大家都解脫。
然而還冇等到趙貞吉撤退,卻又等來了一位欽差,而且是沈默十分不願見到的那位……
這天他起得有些晚,直到日上三竿才坐在自己辦公的房間裡,正在擔心老趙會不會藉機發作,拿自己發泄鬱悶時,便聽趙貞吉的管家出來道:“沈大人,我家部堂有請。”
沈默便來到正廳,向趙貞吉行禮道:“大人……”
趙貞吉難得心情不錯,笑道:“來,拙言,認識一下咱們的新同僚,新任協辦呂大人。”
沈默便笑著抬頭,便見左側位子上,端坐著一個麵無表情的中年官員,兩人目光交錯的瞬間,沈默是滿眼的詫異,那新任的協辦大臣卻是一臉的陰沉……如果目光能殺人,他一定已經將沈默殺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因為他是呂竇印,前任山陰縣令,還險些成了沈默老丈人的人。更重要的,他是被沈賀當眾羞辱,以至於無法在紹興混下去的綠豆蠅!
見到他倆表情有異,趙貞吉笑道:“怎麼,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呂竇印搶先道:“下官新任蘇鬆巡按呂竇印,久仰沈巡按的大名,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見他不欲揭破,沈默自然樂得輕鬆,便笑著還禮道:“呂大人過獎了,還請您多多指教纔對。”
兩人一陣虛情假意的客氣,讓趙貞吉很高興道:“呂巡按雖然來的晚些,但已經做了許多年的正印官,拙言還是要虛心向他請教纔是。”
沈默點頭笑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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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禮完畢,三人重新落座,趙貞吉便讓沈默將案情講與呂巡按聽。當著上峰的麵,沈默隻好乖乖領命,用最簡潔的語句向呂竇印講述前些日子發生的一係列事情……
待沈默講完,趙貞吉麵色憂愁道:“拙言說的冇錯,咱們的差事遇到了困境,現在隻有找到胡宗憲的那本賬冊,或者捉到背後指使倭寇的人,纔能有辦法將這個案子了結。然而讓人難受的是,這兩件事情都難以達成,”說著深深看呂竇印一眼道:“距離陛下給的截止期限,還有最後七天了,希望呂大人的加入,能人咱們帶來好運。”
呂竇印肅容道:“下官一定為大人分憂!”便向趙貞吉要了全部的卷宗,說要回去仔細研究一番,以確定辦案的突破口。
趙貞吉雖然覺著無濟於事,但十分欣賞他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便命沈默將辦案以來的文卷全部抱來,讓他回去慢慢看。
呂竇印接過那厚厚一摞道:“那麼,本官先回去看完這些再說。”
“去吧。”趙貞吉讚許的點點頭道:“但願你能有新的發現。”
“下官儘力而為。”深深看沈默一眼,呂竇印便告辭出去。冷眼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沈默不相信他能發現什麼破綻,也向部堂大人告個罪,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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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第一天過來,呂竇印並冇有自己的辦公場所,便乾脆從欽差行轅出來,回自己家裡辦公。
他不需要像沈默那樣住驛館客棧,因為當初呂夫人嫁過來,曾經陪嫁了一處武林門外的三進院落,雖然不是太大,但相當精美,現在他們一家四口都住在這裡。
話說當日灰溜溜從紹興離開後,呂竇印便攜帶半生積蓄來了杭州城,先去嶽家死乞白賴的請求夫人原諒,呂夫人雖然氣他趨炎附勢,冇臉冇皮,但有道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卻也冇有因此休夫的道理,將他狗血噴頭罵了好幾天,纔在老孃的勸說下,勉強跟他回了家。
回來後呂縣令彷彿洗心革麵一般,每日裡對夫人噓寒問暖,遊山玩水,極儘溫柔體貼之能事,終於讓呂夫人消了氣,主動問他道:“你也是一方的父母官,離開山陰這麼久合適嗎,是不是該回去了?”
呂縣令眼圈便紅了,狀若不堪回首狀:“我一時糊塗,把人都丟到姥姥家了,就算回去了,還有什麼威信可言?陟罰臧否還有誰肯聽?”
呂夫人又勸他幾回,說‘過去這段時間就好了’之類的,誰知呂縣令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再回去,說‘就算一輩子無所事事,也不能再回去丟人了。’便說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請求夫人幫忙,求一求丈人家,請他們幫著調動一下,讓自己離開紹興,當然能離開浙江更好。
畢竟是‘同命的鴛鴦’,總不能不管丈夫,呂夫人隻好厚著臉皮回孃家,跟母親把這事兒一說。老夫人本不想管,但見不得閨女傷心落淚,心一軟就應了下來。
晚上對老頭子一說,呂夫人她爹也不想管,但老夫人勸道,姑爺還不到四十歲,便整天半死不活的,萬一抑鬱出毛病,,冇幾年死了,豈不讓閨女成了寡婦?
呂夫人她爹一想也是,便應承下來,至此這轉了一圈的請托,終於告一段落。因為此公曾任數任各省提學官,門生故舊不計其數,且長子還是當朝吏部右侍郎,辦這點小事還是不在話下的。
翌日便修書一封送到京城,呂夫人她大哥上午看到信,下午便有吏部尚書李默,命他挑選合適的官員報上來,接替意外受傷的蘇鬆巡按。呂夫人她大哥一看,這個位子不是浙江的,且離著杭州還不遠,正好符合老爹的要求,便將自己妹夫的名字報了上去。
李默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便同意了這個任命,於是乎,呂竇印終於完成了從縣令到禦史的華麗轉身,且一接到任命,便被派回了杭州,可以說是極其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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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幾乎同時,一股暗中的勢力便盯上了他,隻用一句話,便將呂巡按拉上了賊船——想不想報仇?
當然是太想了,在從來不反省自己的呂竇印看來,他的人生便險些毀在那父子倆的手裡,至今在家裡極冇地位……不僅把所有小妾都賣掉,晚上還要給老婆洗腳,就連兒子都不像以前那麼尊敬自己了。在他看來,這都是拜那對父子所賜,所以便答應了那些人的合作條件。
那些人派出一個叫鄭堂的中年書生,假扮成他的西席先生,實際則擔任雙方的聯絡者,向呂巡按傳遞那邊的命令,也向那邊傳遞呂巡按蒐集到的情報,並約定長期互惠互利下去,而不是就這一次便算完。
鄭堂給他的第一個指令,便是將欽差辦案的卷宗全部拿回來。雖然不知他要乾什麼,但呂竇印還是照做。鄭堂仔細翻閱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終於如釋重負對呂竇印道:“看來冇有審出任何危險的東西。”
呂竇印有些不滿道:“原來是隻為了你們自己,我說鄭先生,你們是在耍我吧?”自從被沈賀狠狠削了麵子,他現在變得極端敏感而不自信,總感覺彆人會耍自己似的。
鄭堂笑道:“東翁不必如此,我現在就給你個最想要的訊息,準保你搶下這次欽案的頭功,坐地升官!”
呂縣令這纔來了興趣道:“先生快說,不要賣關子。”
鄭堂嗬嗬一笑道:“我找到胡宗憲賬冊的下落了。”
“哦,在哪?”呂縣令緊張問道。
“巡撫衙門的西溪彆墅,”鄭堂不愛賣關子,直截了當道:“在後院的二樓書房裡……”話音一落,突然聽到外麵有輕微的響聲,鄭堂登時變了臉色,霍然起身道:“誰?!”
門吱呀一聲開了,明顯清瘦許多的呂小姐,端著個托盤垂首進來,輕聲道:“爹爹,您忙起來又忘了吃早飯,孃親讓我給您送過來。”說著纔看見還有一人,忙歉意道:“不知先生也在,女徒弟給您再端一份來。”
那鄭堂麵色閃爍不定的打量她半晌,道:“算了吧,我不吃了。”
呂小姐暗暗鬆口氣,笑道:“不吃早飯那能行呢?對身體不好的。”
“先生不吃就是不吃,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囉嗦呢?”呂竇印不耐煩的擺擺手道:“出去吧!還有,以後來書房時記得敲門。”
呂小姐乖巧點頭道:“女兒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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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大聲疾呼求月票啊,讓我們追上三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