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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是二三十人啊?”雖然倭奴比較憨傻實在,不愛挑肥揀瘦,但也不能這麼忽悠啊?也不管是什麼上下尊卑了,紛紛抗議道:“二三十個二三十人還差不多!”
“幻覺,一定是幻覺……”嚴世蕃使勁揉揉眼,但那一組組的鴛鴦陣,還是清晰、客觀的存在著,他艱難的咽口吐沫道:“那個什麼,都是充數的!”說著堅定自己的看法道:“那沈默用慣了虛虛實實的伎倆,這次還像故技重施!”又自吹自擂道:“不過到了我這兒,就不好使了!嗯,不好使了!”
“真的?”浪人頭目問道。
“不信試試,”嚴世蕃道:“都是一戳就破的紙老虎!”又給那浪人頭目解釋道:“如果有這麼強的實力,他們早就轉移了,何必窩在這裡呢?”
那頭目一想也是,便用鳥語發號施令,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蝴蝶陣,轉眼出現在小樂山上。為什麼是曾經呢?因為自從有了鴛鴦陣,它就淪為了人家輝煌的註腳。但在冇有真正鴛鴦陣的情況下,它還是那個無往不利的蝴蝶陣!
“殺給給!”頭目一舉扇子,浪人們皆舞刀而起,向空揮霍著逼近對方,隻待其倉皇仰視,便從下砍來,極為陰損,無往不利……除了麵對鴛鴦陣的時候。因為狼筅會給明軍足夠的保護,讓他們不懼怕倭寇的長刀,其餘武器長短配合,趁機殺傷敵軍,攻守兼備,讓倭寇的武器、武藝上的優勢蕩然無存。
然而雙方還冇有短兵相接,明軍陣中突然射出一片標槍,且距離太近,任你武藝高強也來不及躲,便有十幾個浪人被射中倒地。其餘的繼續往前衝,便遭到狼筅橫掃,不少浪人躲避不及,被倒刺拉扯之下,不死也要脫層皮;還有那運氣好的,躲過了兩撥攻擊,正在高興呢,四支長矛迎了上來!人家一寸長一寸強,又狼筅和盾牌擋著不讓近身,不想被捅死,隻能趕緊滾蛋。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道有冇有!官軍若冇有個一年半載的練習,是不可能達到此等程度的。更準確的認識,來自一些曾和戚家軍直接交手的浪人,他們邊打邊心說:多麼熟悉的感受啊……這他媽不就是戚家軍嗎?!
“什麼,戚家軍?”當浪人頭目將結論告訴嚴世蕃時,他堅決不接受,直到那皇帳掀開,一個身材魁偉,相貌堂堂、穿一身山文甲的年輕將軍,出現在他麵前時,嚴世蕃才愣住了。
雖然從冇見過此人,但嚴世蕃知道,這就是戚繼光——因為他看到,有一些日本浪人,已經開始忍不住顫抖起來,能讓這些亡命之徒感動恐懼的,也隻有近年來聲名鵲起,戰無不勝攻無不取、每次都是大規模殺傷敵人,而己方損失了了,幾乎以一己之力,扭轉抗倭形勢的福建總兵戚繼光,和他的戚家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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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戚繼光和戚家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話還要從上月說起,當時沈默與林潤分開,第一件事便是寫信給胡宗憲,備述伊王之異動,並請求他立刻派兵護駕!
但胡宗憲是東南總督,又不是河南總督,並冇有權力派兵到轄區外轉悠,否則那些早就看他不爽的禦史們,很樂意為他編製一頂名叫‘謀反罪’的大帽子。
不過胡宗憲畢竟是胡宗憲,如果隻為自己考慮,就不會出來當這個惹人眼、招人妒還得罪人的東南總督了。所以在收到沈默的信後,憑著對沈默的瞭解,他知道要出大事了!雖然不能大張旗鼓的支援沈默,但還是密令戚繼光,以護送物資為由,率領一部分戚家軍,從福建悄悄的開拔到阜陽……那是東南總督轄區內,最接近河南的地方。
但軍隊貿然越界,終究是大不韙的事,胡宗憲嚴令戚繼光,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主動出擊!
戚繼光是個心思細密的將領,他知道大帥托付此事給自己,就是看中了自己謹慎有度,於是在接到命令後,隻帶了一半的戚家軍,悄然往南直省開拔,剩下的一半,則由他的弟弟戚繼美率領,繼續在福建坐鎮。
為了儘量保密、少惹麻煩,一路上戚家軍晚上行軍、白天休息,繞過城池,專走鄉間,從南京到阜陽有千裡之遙,他準備用半個月時間走完……正常來講,是什麼都不耽誤的。但在路程過了大半以後,沈默的人直接找到他,又向他報告了嚴世蕃的異動,戚繼光立刻判斷出,襄樊一代,將成為對方設計的地點,馬上命令部隊改變方向,向襄陽方向挺進。
但人力再強,也強不過老天爺,淫雨綿綿的梅雨天,嚴重影響了前進的速度,輕裝每天行進六十裡已經是極限,再快的話,部隊的戰鬥力,就要大受影響了,甚至走不到襄樊,就得減員一大半。
饒是每天隻行六十裡,但經過連續四天的雨中行軍,加起來已經走了半個月的將士們,還是出現了狀況……許多人生了病,還有些馬上就要生病的。終於,一向聽話的戚家軍將士罷工了,在距離襄樊還有一百二十裡的地方停下來,要求無論如何都得休息一天。
對於任何軍隊來說,出現士兵抗命都是很嚴重的事件,戚繼光的部將要求嚴懲帶頭鬨事的士卒……以戚家軍嚴酷的刑法來說,這幾乎是必然的。
但戚繼光冇有答應,因為他知道士兵的不滿是普遍性、如果在這種時候加以處罰,必會導致官兵離心、嚴重削弱軍隊的戰鬥力……陳洪對京營官兵的處理,便是反例。
事實證明戚繼光是富有遠見的,當年他費儘心思一定要挑老實巴交、吃苦耐勞的農村人,為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時,可以有個完美的結果。他不慌不忙地來到士兵麵前,做一番政治工作,把他們這次行動的重要性,提高到事關國家興亡之類的高度,說如果不能按時趕到,國家立刻限於戰亂雲雲。心思簡單的官兵們果然相信了他的說法,許多人竟當場熱淚盈眶,向他檢討所犯的錯誤。
戚繼光卻大度的表示,這次誰都不懲罰,而且做出了莊嚴的承諾:事後一切賞賜他分文不取,全都分給將士們!
於是被成功激勵的士兵們,冒著大雨繼續前進,有了信唸的支援,果然創造出奇蹟,僅用了一天半時間,就奔行出一百一十裡,到達氾濫的漢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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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江上遊飄來的死屍、旗幟、盔甲、無不昭示著一場殘局已經發生,士兵們憂心如焚,紛紛要求立刻接敵。但戚繼光卻讓他們抓緊時間休整,同時派出便衣斥候,四處打探情報。
雖然已是火燒眉毛,但戚繼光深知自己這支軍隊的重要性,還是要摸清戰場狀況,方能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一錘定音、不辱使命!
很快,斥候帶著一位年輕英俊的官員回來,雙方互通姓名,都已是彼此久仰,“原來是大明第一戰將戚元敬!失敬失敬!”“原來是大明第一能戰的林若雨,久仰久仰!”兩位青年英雄惺惺相惜,旋即就戰局達成了共識,戚家軍隱蔽行蹤、繼續休整,林潤則返回小樂山,向沈默通報情況,聽取他的意見。
於是便出現了起先、林潤與沈默密謀的一幕,兩人定計之後,苦命的林潤又馬不停蹄的奔波回去,再給戚繼光報信。於是在這三位青年俊彥的共同努力下,一場漂亮的‘偷梁換柱’上演了……
次日,沈默以‘就糧’為名,派出了與戚家軍數目相等的官兵、民夫,但帶隊的軍官卻冇有把他們引向村莊城鎮,而是直接帶到戚家軍隱匿的山穀中。然後戚家軍將士,半強迫、半說服的跟他們換裝,並命令他們在山穀中休息,然後以他們的身份,分批分次的回到小樂山……至於他們找到的糧食,都是戚家軍自己的軍糧。
這一切發生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但因為所有的部隊都已被打亂打散,加上大夥兒的注意力,全都盯在帶回來的糧食上,燒火做飯纔是正辦,所以誰也冇在意這些陌生的麵孔,到底是何方神聖。
與此同時,沈默這邊也冇閒著,他以‘通敵’的罪名,迅雷不及掩耳的軟禁了陳洪,不知私下裡做出了什麼承諾,竟讓陳洪答應,願意為他引誘嚴世蕃上鉤。於是不知是計的嚴世蕃,一頭撞到了包圍圈中……
在長驅直入到明軍核心地帶時,自以為得計的嚴氏浪人武裝,終於遭遇了明軍的埋伏,比遭到埋伏更可怕的是,包圍他們的人,竟然是戚家軍……
非但此處,他們身後跟進的部隊,也被焦英率領大部隊,全力擋在外圍。雖然在人數、戰力上都不占優勢,但以戚家軍的小分隊為骨乾,以新挖的戰壕、工事為依托,單單消極防禦還是做得到的。
沈默和林潤並肩站在遠離戰場的陰暗處,能清晰看到,小樂山上下,被分成了一大一小兩個戰場,但兩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山頂處的小戰場上,因為隻要那裡獲勝,下麵的大戰場,也就不戰而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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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繼光依舊冇有讓人失望,在麵對倭寇時,戚家軍總是那麼威力無窮,根據戰場的形式,陣勢不斷在三才陣、五行陣和鴛鴦陣之間轉換,順利的將本就膽戰心驚的浪人們分割開來,然後有條不紊的消滅,那種絕對的優勢,讓戰局失去了所有的懸念。
見大局已定,沈默的心情放鬆下來,這次趕鴨子上架,承擔起這麼大的責任,讓已經習慣了閒散的沈學士,一時很不適應。這跟數日來一直在奔波的林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隻見他依舊神采奕奕,負手立在沈默邊上道:“現在如果讓你說一句想說的話,你會說什麼呢?”
沈默搖頭笑笑道:“我腦子裡一片空白。”說著看他一眼道:“你呢?”
林潤想一想,笑道:“謝天謝地謝人,太平日子又可以過下去了。”
“謝人?”沈默問道:“謝什麼人?”
“要感謝的人多了,”林潤扳著指頭數道:“何大俠夫婦、你的衛士們、戚家軍……”說著促狹的笑笑道:“還有、還有羅龍文、伊王他們……不得不為嚴世蕃惋惜,要是換些水準以上的幫手,結果可能就是兩樣了。”
“這說明一個道理,你個人本事再大,冇有好幫手也不行,”沈默搖頭笑道:
“哈哈……”林潤點頭笑道:“一個籬笆三個樁,古人誠不欺我。”
“不過說正經的,”沈默正色道:“你還漏了個該感謝的人……”
“誰?”林潤笑道:“你嗎?”
“不是……”沈默輕聲道:“我說的是胡宗憲。”
“他……”林潤低聲道:“是啊,能冒險派戚家軍來,就說明他的心,還是向著朝廷的。”
“什麼叫還是……”沈默道:“他的忠誠從來不需懷疑。”
“嗬嗬,你彆誤會。”林潤趕緊解釋道:“隻是我前幾天聽伊王說,胡宗憲會支援嚴世蕃反叛的,所以纔會有此一說。”
“嗬嗬,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沈默笑笑道,他不想再提這件事。
但林潤的職業習慣,讓他對反常的事情很感興趣,追問道:“你怎麼對他的事情這麼敏感?是不是又有人要整他?”這傢夥簡直是個天才,一猜就中。
之所以林潤要用‘又’,是因為胡宗憲被彈劾,早已不是什麼新聞了,自從坐上那個位置起,告他狀的人便前赴後繼,但在很長時間裡,卻從未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哪怕嚴家父子倒台之後,他也還是毫髮無損的當他的大帥。
除了胡宗憲聰明機靈,且會討好皇帝之外,還因為皇帝不欲對嚴黨趕儘殺絕、且東南確實需要胡宗憲;但隨著東南局勢的穩定,加之禦史們的彈劾也不是純虛構,胡宗憲確實投靠過奸黨,且好大喜功,而且身邊女人眾多,生活作風很成問題,這一切的種種,給了他的敵人充足的彈藥,一炮接一炮的轟擊下,終於讓皇帝開始不喜歡他了。
現在嚴世蕃又膽敢謀反,害得皇帝、百官差點被一鍋端,所有人都恨死了他,這下老嚴嵩的麵子再大,也保不住嚴黨被清算了。不敢想象,身為嚴黨標誌性人物的胡宗憲,在失去了皇帝的庇護後,還怎麼抵擋言官們的槍林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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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本不想再往下說,但轉念一想,此次救駕之後,林潤必將聲名鵲起,大有影響力,如果能讓他幫忙,還是很有好處的。於是打破沉默,點頭道:“是的,在南巡之前,就有許多人看他不爽,雖然皇上不以為意,但那些人很是執著,一本接一本的彈劾,想把他拉下馬來,”說著歎口氣道:“說來說去,不就是個嚴黨的身份惹人恨嗎?現在嚴世蕃那廝自取滅亡,萬死莫贖,卻把胡宗憲也牽連進來,如果冇人幫他,這次是凶多吉少了。”
“你的意思是……”林潤輕聲道:“到時候讓我保他?”
“不可以嗎?”沈默望著他道:“我雖然也會上書,但因為我倆早年瓜葛過深,效果要大打折扣,”說著拱手道:“若雨兄,請你看在公平、公道的份上,出手幫幫他吧。”
林潤沉默良久,方輕聲道:“若公平公道的說,我對這個人的感觀並不好,他雖然有不可抹殺的功績,但壞事也做了很多,”說著低聲道:“且不說驕奢淫逸、飛揚跋扈……這些位高權重者的常見病,單說他搞的那個‘提編法’,就讓多少人家破產?”
“打仗花錢如流水,國庫匱乏,大戶又不肯出錢,”沈默輕聲道:“出此下策也是可以理解的。”
“拙言兄,你不瞭解實情啊,”林潤搖頭連連道:“‘提編法’影響之惡劣,甚至可以抵消他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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