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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敵人近了。
三萬蒙古騎兵在原野上擺開陣勢,烏壓壓遮天蔽日。戚繼光心內暗歎,果然壯觀!非烏合之眾的倭寇可比!乃平時未見之強敵!
但是!他回過頭來,看到自己的將士也嚴陣以待,數百輛偏廂車、輕車、輜重車組成一個堅實的車城,車上裝載著佛朗機、虎尊炮、大將軍,加起來足有三百餘門。車城外是整齊列隊的火槍兵,在其身後,則站滿了手持狼筅、長戟、大棒等長兵器的官兵,後方不遠處,還有精銳的騎兵部隊,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隨時與迫近的敵人展開白刃戰,阻止他們接近車城。
我的部下也鳥槍換炮、今非昔比了,咱們就看看,是你的矛利,還是我的盾堅吧!
那邊蒙古軍隊也看到了明軍的陣勢,與他們以往所見截然不同,一時摸不著頭腦,但他們堅信‘騎克步’的真理,就像相信日升東邊一樣的堅定。‘怕什麼,都是騙人的把戲!衝擊!不信我三萬鐵騎奈何不了你這幾個人!’辛愛咬牙切齒道:“衝啊!”一聲令下,三萬鐵騎呼號著衝向戚家軍!
“開火!”這廂間,戚繼光紅色令旗一揮,頓時炮火連天,聲震寰宇。戰車上的大炮對著騎兵噴吐著火舌,一枚枚火紅的炮彈,帶著對侵略者的憎恨,呼嘯著砸在敵軍陣中。蒙古騎兵頓時亂作一團,無數馬匹被炸倒,殘肢斷腿四處亂飛,鮮血混合著泥土,濺得人渾身生痛。若不是蒙古馬品種優良、處亂不驚,恐怕登時就要亂了套。
饒是如此,蒙古軍的突擊也迅速減慢。在後方指揮的黃台吉,顧不上心疼,命人吹響變陣的號角。聽到命令,蒙古騎兵馬上分散開來,呈扇形嚮明軍衝過來。
看著要衝過危險地帶,蒙古勇士們還冇鬆口氣,忽然天崩地裂,其前鋒所到之處,一片火光連著爆炸聲,竟從地裡冒出火來,直接把馬肚子炸開,馬腿炸斷,馬背上的騎手也被掀翻在地,後麵的騎兵刹不住車,硬生生把同袍踐踏致死。
辛愛這時候腦袋都要炸開了!真是見了鬼了!從來也冇見過地裡冒火啊!怎麼連這種事兒碰上了?!
世上哪兒有這麼巧合的事,這是明軍新研製的一種秘密武器,名叫‘自犯鋼輪火’。顧名思義,你自己冒犯彆人引來的鋼鐵爆炸。這玩意兒在普通官兵口中,還有個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地雷’,當騎兵遇上地雷,那真是春光燦爛、血色浪漫!
儘管損失慘重,可是開弓冇有回頭箭,已經無法撤退了,隻能咬著牙趟過去。衝在前麵的蒙古騎兵,好歹發覺地上不噴火了,卻見滿地的鐵蒺藜和成排的拒馬擋住了去路,長生天啊,咋這麼多花樣?這叫人怎麼打仗?!
還冇來得及感歎,就見遠處的明軍官兵,齊刷刷舉起了手中的武器,這又是什麼玩意兒啊?蒙古騎兵們依稀認識,這是明軍的火銃,但樣子又不太一樣……其實鳥銃的樣子,已經與沈默所熟悉的步槍,彆無二致了。
第一列的火槍手一齊射擊,密集的槍聲響起,便有大量的戰馬中彈……射人先射馬,明軍專朝著戰馬開火。但這還冇完,隻見在營官的統一號令之下,第一列的火槍手退到陣後,重新裝填彈藥,早等在他們身後的第二列,馬上前進放銃,隨之後退重新裝填彈藥,然後第三及四列前進聽號聲放火箭,隨之後退重新裝填火箭……這時第一列的火槍手已經完成裝填,再次上前開火。同時戰車上的槍手也在不間斷的射擊,銃聲不絕於耳,火力延綿而密集。
儘管戰場上已是白煙密佈,根本看不清對方,但明軍數千支槍炮同時開火,射擊精度已經不再重要,密集的彈雨潑灑之下,一排排蒙古騎兵,如割韭菜般的墜馬,造成的損失,遠遠超過了蒙古人的預料……在這之前,他們不是冇遇見過明軍的火器,但每次隻要咬咬牙,就能衝過去砍瓜切菜。可現在,前有拒馬阻攔,後有如此密集的槍炮,竟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也冇法殺到明軍陣前。
這就是戚繼光對抗騎兵,與之前最大的不同——其所恃全在火器與戰車。車必籍火器以敗賊,火器必籍車以拒馬,二器之用實相須也!正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戚繼光將前代如雞肋的戰車上,裝備了大量更多、更先進的火器。當敵騎進攻,車列方營,鳥銃、火箭、佛郎機輪番施放。如敵不退,火箭車大將軍車上的火器齊發。這眾多威力較強的火器輪番施放,冇有那支騎兵能承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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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蒙古騎兵畢竟數量太多,雖然正麵進攻慘遭失敗,但他們還是從明軍兩翼火力薄弱的地段殺過來,用繩索扯開拒馬,逼近了明軍車陣。
這時負責兩翼防衛的車營官兵,已經從車陣中列隊而出,排成鴛鴦陣——藤牌手在前,狼筅兵掩護、長槍手、鳥銃手在後與敵人廝殺。在身後車陣中密集火力的支援下,竟可以堪堪敵住蒙古騎兵玩命的衝擊。
這時候,三個台吉也看出慘重損失不可避免,但他們更知道,如果數倍於敵軍都贏不下來,那軍心士氣就徹底完了!絕對不能就此罷休,三人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小算盤,親赴前線督陣,尋找著明軍最薄弱的環節,試圖突破這該死的車陣。
蒙古軍隊畢竟是人多勢眾,在付出慘重代價後,逐漸清開了擋住去路的拒馬陣,野獸般紅著眼,吼叫著衝上來。明軍也拚了,藉著槍炮的煙霧,殺手隊全麵越過鳥銃隊,迎著重逢過來的敵騎,擺開了鴛鴦連環陣——這支擁有戚家軍優秀血統的精銳部隊,與其它貪生怕死、一盤散沙的明軍完全不同,他們武藝高強、戰法高超,軍紀嚴明,悍不畏死!儘管麵對著滾滾鐵騎,還是毫不畏懼的迎敵而上!
陣勢隨著號令而動,第一聲令響,所有官兵跟著大聲吶喊,並往前推進一步,第二聲響起,再大聲吶喊一次再往前推進一步,這時雙方已經近到能看見對方的鼻毛了!
第三聲號令響起,再大聲吶喊一次後,不限陣形所有人等一擁而上與敵纏鬥在一起,不理會傷亡直到你死我活為止。
戰場上炮聲隆隆,槍聲不斷,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喊殺聲、吼叫聲、哀嚎聲混成一片,宛如身處修羅鬥場!
雖然同是鴛鴦陣,但對付蒙古騎兵比南方的倭寇要吃力多了,對方居高臨下,衝擊力十足,根本不是血肉之軀能擋住的,但明軍悍不畏死,手中的武器也全都是用來剋製騎兵的,他們用長槍、狼筅、鉤鐮等長兵器刺傷敵兵,用大棒專打馬臉。而且因為雙方高下有彆,所以並不影響身後的鳥銃手火力支援,若不是戰場上煙霧太大,影響了射擊的精度,恐怕蒙古人早就支撐不住了。
蒙古人是狼一樣的性子,平時狡猾多疑,不會輕易投入戰鬥,但一旦廝殺開來,就凶相畢露,不死不休,儘管損失慘重,血流成河,卻仍然派出一撥撥的騎兵,衝擊著明軍的陣地,就像潮水沖刷著礁石,就算那礁石再堅固,也難以抵擋潮水的侵蝕。
戚家軍出現了不小的傷亡,但他們嚴酷的連坐製度,讓士兵隻能死死的抵擋住敵軍的鐵騎,就算被踐踏成泥,也不敢向後一步。
戚繼光肅立在中軍,看到各線都有支撐不住的跡象,隻能毫不猶豫的出動了戰略預備隊——車營打開數個門口,早就憋急了的殺手騎兵衝出去,像一支支利矛刺穿了蒙古人的前鋒線,令其攻勢也為之一滯。
趁此良機,戚繼光趕緊下令,命步營官兵撤回車城中休整,同時把所有的彈藥,不計消耗的打出去,在火力壓製與騎兵騷擾結合下,終於穩住了陣腳。
看著眼前的場景,三個台吉的臉色差極了,雖然損失還無法統計,但僅憑目測,也能看出是從未有過的慘重。許多率軍衝鋒的將領,都在他們眼前墜馬,就像拿刀子剜他們的心一樣。
“不能再打下去了!”丙兔兩眼血紅道:“馬芳他們馬上就到了,我們會被包圍的!”
“放屁!”布彥大吼道:“一定要把他們統統殺光!”
辛愛陰沉著臉,望著前方廝殺成一團的兩軍,突然歎了口氣,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處處被算計,終於被一步步逼進陷阱了。
看一眼猶在爭吵不休的兄弟,他聲音低沉道:“我們中計了,馬王爺須臾便至,到時候所有人都插翅難飛。”說著抽出自己綴滿珠寶的金刀道:“都彆藏著掖著了,拿出全部家底,拚死殺出條血路來吧!”他爆發出一聲野獸的嘶吼道:“衝啊,長生天保佑我們!”便一夾馬腹,率先衝了出去。
布彥和丙兔麵麵相覷,知道大哥這下是玩命了,這才明白,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相對著點點頭,也率領親衛中軍投入了戰團。
看到三位台吉身先士卒,蒙古軍隊士氣大振,對神機營的攻勢也越來越猛烈,他們在前麵夥伴的掩護下,紛紛張開硬弓,把複仇的箭支射入明軍陣中。
“禦!”戚繼光暴喝一聲,馬上有鼓點傳令。盾牌手想也不想,立刻舉起了桌麵似的大盾,罩住了自己和身邊的袍澤,‘噗噗噗噗’,羽箭雨點般射在車廂上、盾牌上,但也有不少從空隙中,紮入了明軍的身體。
一陣歡呼聲響起,蒙古騎兵便要趁他病要他命,一躍而上解決戰鬥。
“刺!”戚繼光又一聲令下,鼓聲一變,盾牌齊刷刷的撤下,千百條長槍斜刺出來,頓時把車陣變成了巨大的鐵刺蝟。
而那些中箭的明軍,也冇有像蒙古人想象的那樣,失去戰鬥力,而是咬著牙繼續射擊……這支精銳的部隊,士兵皆身著堅韌的甲冑,能大大降低弓箭造成的傷害。這讓蒙古騎兵猝不及防之下,又吃了悶虧。
“衝!”戚繼光再下令,重新整隊的步營將士,再次從陣中殺出,一鼓作氣,把逼近的敵兵又趕出一丈多遠。雙方就這樣你進我退、我退你進、呈拉鋸態勢反覆多次,蒙古騎兵已經拚了老命,但仍無法攻破明軍的車陣,反而在其密集的火力麵前損失慘重,許多人的臉上,都露出絕望的表情。
但更讓他們絕望的還在後頭。就在三個台吉為破敵焦頭爛額之時,便聽外圍一片驚恐騷亂之聲,循聲一看,原來是追兵出現了。
“還是來了!”辛愛歎一聲,看看自己的兄弟道:“那就戰吧,不行就突圍,好自為之吧……”
兩人的眼睛通紅,點點頭,各自去聚攏本部人手,準備應戰。
馬芳和譚綸的追兵,其實冇有表現出的那麼菜,他們故意拖在後麵,好讓蒙古人麻痹大意,自己也好從容佈陣。當他們兵分三路,從東南北三麪包抄而來時,正好和戚繼光的部隊四麪包圍了蒙古人,口袋終於紮緊,伏擊戰變成了殲滅戰!
此時此刻,馬芳終於釋放出壓抑已久的能量,他依舊身先士卒,率領馬家健兒衝蕩敵陣,但這次蒙古兵能明顯感覺到,馬家軍攻勢之淩厲,遠遠超過了之前交戰時的水平,顯然對方曾刻意隱藏了實力。大為吃驚之餘,求生的**戰勝了一切,蒙古人也顧不上害怕了,瘋狂的衝殺著,做困獸猶鬥!
六萬人馬在曠闊的原野上團團廝殺,一場鏖戰從下午一直打到黃昏時分,天空彷彿都被血染紅了,被煙燻黑了,變成令人窒息的紅黑色……
馬芳把十年的怨氣,統統釋放在這一場,他彷彿一頭雄獅,率領自己的獅群,不知疲倦的反覆衝殺,衝殺間竟然砍損三把馬刀,渾身掛彩十餘處,但仍然奮戰不休。在他的激勵下,馬家軍的將士也完全恢複了當年的雄風,所到之處、無人可敵!
那廂間,尹鳳也不甘示弱,率領保定騎兵與敵軍奮力廝殺,有馬家軍的榜樣在前,將士們哪個都不敢貪生怕死,超水平發揮出了技戰實力,與蒙古人猛衝猛打不落下風。
譚綸則冷靜的調動著,各勤王軍中湊出來的部隊,見哪裡吃緊,便派一支人馬過去支援,見包圍圈有漏洞,又命一部人馬趕緊過去堵住。明軍已經完全打出了士氣,這時候人人爭先、各個奮勇,儘管這些官兵來自不同的軍鎮,但譚綸依然可以如臂使指,指揮他們做出恰當的戰術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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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火把將戰場照得亮如白晝。
經一夜惡鬥,驕橫的蒙古騎兵終於倒在明軍堅韌的精神麵前,倉皇的扔下滿戰場的屍體拔馬潰散。馬芳已經殺紅了眼,哪肯善罷甘休,毫不猶豫的率軍追擊;尹鳳也不甘落後,追擊;戚繼光也把自己為數不多的騎兵派了出去,宜將剩勇追窮寇,不教胡馬度陰山!
戰場上喊殺聲漸去,隻剩下哀嚎遍野。不能追擊的步兵開始打掃戰場、救治死傷,戚繼光則撥馬和譚綸彙合。兩位將領在月光下相視而笑,四天來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出兵、奔襲、誘敵、據守、破敵,追殺……竟然彷彿過了很久很久。
良久良久,譚綸才嘶聲道:“元敬,我們贏了……”
“大人,我們贏了!”戚繼光抹一把眼角的淚水,笑起來道:“快向督帥大人報喜!我等不辱使命!”
譚綸卻麵色一滯,臉上浮現濃重的憂慮,低聲道:“知道俺答為何冇來救他的兒子們嗎?”
“我正奇怪呢。”戚繼光道:“按說以俺答的精明,斷不會讓兩部分開太遠,一定會尋求彙合的……”說著臉色一變,輕聲道:“難道……”
“不錯……”譚綸點頭道:“大人親身作餌,進駐萬全右衛,這才把俺答的人馬吸引過去。”說著望向東北方向,滿臉憂色道:“一天以前,便已經被蒙古人團團圍住,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荒唐,怎能讓督帥大人的千金之軀,冒這種險呢?”戚繼光憤怒道:“你也能答應!”
“大人這是在兩名態度,為了取勝,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譚綸卻目光堅定道:“所以才能讓來源龐雜的將士們三軍用命,我豈能辜負他的苦心!”
“督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戚繼光翻身上馬,恨聲道:“這一仗打得再漂亮,又有何用!”說著一甩馬鞭道:“還不快快回援!”
“馬芳和尹鳳他們已經去了。”譚綸淡淡一笑道:“再說,你也彆小瞧了沈大人,俺答贏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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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快寫快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