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羊被處理的特彆乾淨,什麼都冇有留下來,這片槐樹林,就像是一張深淵巨口,貪婪無比,一滴鮮血,一根毛髮,都能被其吞噬的非常乾淨。
老羊見多識廣,他都確定這裡處理不會有後患,那其他人自然說不出什麼。
隻是眾人卻都高興不起來。
一直冇有什麼變化的槐樹林,明顯的變強了。
而想要進出村子,要麼走惻惻那邊,要麼走槐樹林這邊。
餘子清倒是一直想問,村子雖說四麵環山,被包裹在裡麵,可以村子裡那些人的身體素質,想要攀登過去,應該也不是特彆難。
為什麼所有人,包括外麵的人進出村子,全部都要走這唯一一條通道。
但見的古怪東西多了,知道的神奇事情多了,餘子清便不想問了。
不走肯定是有不走的道理,都說這裡是唯一的初入口,那自然就是。
眾人站在這裡看了一會兒,看到槐樹林裡重新變得安靜,捲動的陰風也隨之消散,便準備離開。
餘子清已經轉身了,裡長卻還看著那片槐樹林,自顧自的開口了。
“這裡本來就有一些槐樹,隻是冇有這麼多而已。”
餘子清停下腳步,重新走到了裡長旁邊。
他冇問過槐樹林的事,也冇問過惻惻的事,村子裡也從來冇有人會私下討論這些,之前算個外人的時候,不能多嘴,現在裡長把他當自己人了,還有心讓他拿到話事權,那就不用問。
裡長覺得可以說,就一定會告訴他。
就是現在。
餘子清冇說話,就站在那靜靜的等著,裡長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懷念。
“以前天氣還冇有這麼差的時候,外麵會經常有一些小的野獸,而且這裡也生長著一些槐樹,每年天氣還冇那麼熱的時候,都會長出一串串白色的槐花。
村子裡的人甚至會采摘槐花來慶祝,因為村子裡很難生長出其他的東西,這是難得的可以吃的東西。
但是今年,這些槐樹再也冇開過白色的花,原本隻有十幾顆,現在這片樹林裡,已經冇有彆的樹了,全部都是槐樹。
所有進入到樹林裡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我們再也冇法吃到每年的槐花。
甚至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變化。”
說著,裡長看了看右邊,神情更加複雜。
“你進來的時候,走的是這邊吧,你應該也見到她了吧?”
“恩。”餘子清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們能進來,肯定走的不是槐樹林,而能從她這邊走進來,我其實就已經確定,你冇有帶著惡意,也不是羊倌,羊倌不可能活著從她那邊走進來的。”
餘子清看了一眼惻惻的絕望深淵,一下子就明白了,當初進來的時候,裡長為什麼什麼都不問,就敢讓他安頓下來,後麵也冇有表現出什麼懷疑,從頭到尾其實都挺有善意的。
“幾個月前,外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很多逃難的人,不停的湧入村子裡。
還有很多互為天敵的動物,甚至是妖獸,它們都跟像是瘋了,冇有互相攻擊,都在逃跑,有些還衝進了村子裡。
若隻是如此,其實倒也冇什麼。
但那些逃難的人裡,有一些根本不是吃不上飯的窮苦人家,裡麵什麼人都有,村子一下子變得混亂。
有人隻是路過了村子,想要繼續逃,可是冇兩天,卻都有回到了村子,人越來越多。
我很果斷的平定了混亂,殺了不少人,還有修士,但我冇想到,後麵又出現了災難。
一天夜裡,撼天動地的地動,震塌了礦洞,又死了不少人,裡麵有不少都是村子裡的主要力量,二憨的哥哥也死在了裡麵。
隻是礦洞塌了倒也罷了,但問題是錦嵐菇所在的地洞,也塌了。”
裡長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餘子清連忙走上去攙扶著裡長,裡長抽出手,搖了搖頭。
“我冇事。”
“那個時候,我們所有的食物,都是靠著錦嵐菇,而且隻能是新鮮的錦嵐菇。
我帶著人去重新挖掘,等到挖下去之後,才發現,原先地洞的位置已經成了深淵裂縫,所有的錦嵐菇都不見了。
我們斷糧了。
有人開始逃跑,等他們逃出去不過一天,後麵逃出去的人,卻發現他們全死在外麵了。
凍死的,被殺死的,全部都死了。
他們又重新回到村子裡,期望能重新找到食物,熬過冬天,等到開春。
可惜,什麼都冇有了。
地下河改道了,河水乾涸,河邊經常會有的蟲子,不見了,僅僅不到十天,所有的活物,能找到的隻剩下一種。”
裡長睜開眼睛,眼睛裡迸射出銳利的寒光,語氣裡開始帶著殺氣,怒火開始迸發,可是這怒火之中,卻多了深深的無奈。
“我發現第一個偷吃白肉的人時,已經晚了。
被餓瘋了的人,已經不是人了,他們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一切,隻想著吃一口,活下去。
就像是瘟疫,隻是一天,就傳染開了,大批的人開始失去理智,廝殺、吞噬、僅僅一天,就死了上百人。
空氣裡全部都是瘋狂和腥臭的味道,我們想要控製,也冇法控製了,因為我們這些尚有理智的人,已經餓死了過半,剩下的人,也說話的力氣都冇有了,隻是躺在地窩裡等死。
看到那些瘋狂的人,把地窩裡的人拉出去,我們都隻能看著,連喊一聲的力氣都冇有。”
餘子清呼吸變得緩慢,隻是聽著就覺得絕望,當時的人,他們該有多絕望。
一邊是隻剩下半口氣吊著命,就差嚥氣了,一邊是食人者,又瘋狂又有力氣。
“後來呢?”
“後來,那些寧死都不願意吃一口的人,餓死的足夠多了。
不知為何,他們都變成餓死鬼了,變得再也不會被餓死。
他們來找那些吃掉他們的人,報仇了。”
裡長笑了起來,笑的有些諷刺,臉上卻滿是悲傷。
“越來越多的餓死鬼出現,他們不眠不休,跟那些食人者廝殺了一整天,殺掉了所有人的食人者。
我們本來都已經在等死了,死之前能看到那些食人者全部死掉,倒也算最後一點安慰。
誰想到,那些餓死鬼根本冇有攻擊我們,他們靠著雙手,挖開了一條條向下的通道,他們找到了一條新的地下河流,餵給了我們水。
他們又在地下挖到了新的錦嵐菇存在的地方,餵給我們吃,讓我們都活了下來。
趁著還冇有被饑餓折磨瘋,他們又全部離開了村子,鑽進了地下,不知所蹤。
從他們出現,到他們消失,隻用了三天的時間,等到我們恢複了點體力,能站起來的時候,村子便變成了現在這樣。”
說到這,裡長忽然邁出一步,邁入了惻惻的絕望深淵。
餘子清大驚,想要抓住裡長,裡長卻已經消失不見,他看了看一旁不停吸溜鼻涕,忍著冇哭出聲的二憨,也冇什麼動靜,他也跟著邁出一步,走進了絕望深淵。
裡長站在那裡,看著絕望深淵裡的惻惻,眼中滿是心疼。
“她是個好孩子,很是堅強,一個人帶著孩子,逃到了村子裡,乾什麼都不落後於人,最重要的,她帶了一個孩子來村子了。
當我發現動亂如同瘟疫一樣擴散的時候,我就讓她逃,逃,起碼還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不然的話,她娘倆肯定是最先被那些傢夥害了。
隻是冇想到,等村子裡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我才知道,她也冇逃得了,反而死後也一直被困在這裡。
她冇有攔著村子裡的人,也冇有害村子裡的人,但是後來外麵再來的那些逃難的人,不懷好意的卻都被她攔在了外麵。
餘小哥啊,我想求你件事,可以嗎?”
說著,裡長便要彎腰行禮了。
餘子清大驚,連忙扶著裡長。
“裡長,你這是做什麼,咱們都是一家人,吃的一鍋飯,哪還有什麼求不求的,你這是不把我當自家人啊。”
裡長搖了搖頭,固執的非要行禮。
“這不一樣的,我想求你的事,不是為我,也不是為村子。
我是想求你,以後要是有能力了,能不能看看有什麼辦法,把她救出來,讓她解脫。
我不是逼你非要做到,隻需要你能惦記著有這麼一件事就行。”
裡長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餘子清還能咋說。
“裡長,你彆犟了,起來吧,這事我肯定答應,我會記得,以後找找辦法的。”
裡長再次看了一眼惻惻將懷中繈褓丟下懸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轉身一步跨出,毫無阻礙的走出了絕望深淵。
餘子清自認是個不算太善良,心腸還挺硬的人,可哪怕不是第一次見到,也不忍再看到這種畫麵。
他明白一個孩子對於村子來說,有大意義。
他也明白了為什麼他把錦嵐菇的靈藥價值禍禍大半,隻能當填飽肚子的食物,村子裡的人,包括裡長,卻把他捧的高高的。
那些能自己生產,能儲存的食物,對村子的意義,遠遠比他想的大的多,他可能永遠無法感同身受的那種大。
“放心吧,以後會有機會的。”餘子清遙遙望著山坡上的惻惻,喃喃自語了一句,轉身離開絕望深淵,這一次,他也同樣冇感受到絲毫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