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門口,大街之上。
秦疏影正抱胸而立。他的對麵,是虎視眈眈的柳家三兄弟。大家互不相讓,正全神貫注地爭論著一個問題。
這一回,秦大將軍總算是知道甚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麵對著正質問他的兄弟三人,他頗有些心虛,煩悶道:“你們彆急。等會兒人也就會回來了。”
然後暗歎一聲,自己今兒個真是運氣背。
之前他發現霍雲靄帶著柳清霧不知去了哪裡,趕緊出門去尋。哪知道就這麼巧。前腳剛出了大門,後腳還冇來得及跟出來,抬眼一看,就瞧見了匆匆趕來的柳家兄弟。原來他們憂心妹妹的病情,到底冇法繼續在酒樓裡乾等著,商議過後,決定一起來將軍府,權當陪陪妹妹也好。
於是,有苦說不出的秦大將軍就這麼硬生生地被堵在了自家大門口。麵對著他們的逼問,連個逃脫的機會都冇有。
——之前是他將小丫頭硬生生帶走的,也是他信誓旦旦說等下就將人送回來。如今可好。人哥哥們尋過來了,他連小丫頭如今身在何處都答不出。
無奈之下,秦疏影隻能用個“拖”字訣,說是剛纔過來的時候,那位太醫已經走了。為了允諾,他讓下屬帶了柳清霧去太醫家看診。待到看完,自是會將小丫頭原樣送回。
他倒是不擔心霍雲靄不送柳清霧回去。
秦疏影比霍雲靄年長幾歲。他是看著霍雲靄長大的,知道以霍雲靄的性子,今晚太陽落山他回宮前,定然會將小丫頭送回,或是到柳府,或是到大將軍府。現如今的狀況,許是陛下帶了她去哪裡玩了也說不定。
雖說他心中有數,但他空口無憑這幾句話,讓尋不到妹妹的三兄弟怎能再隨意相信?當即就和他爭執了幾句。
秦疏影知道這事兒也是自己辦的不厚道。於是秘密吩咐了幾名手下儘快幫忙尋人,他則帶著兄弟三人往柳府趕去。明其名曰:“或許人已經送回了家也說不定”,拉著他們儘快遠離將軍府,往柳府趕去。
一路上,秦大將軍都在竭儘全力來拖延時間。可路畢竟隻有那麼長,最終,他們還是到了柳家門口。
拉過門房的人隨口問幾聲,兄弟們便曉得妹妹還未歸家,於是齊刷刷起看秦大將軍。
秦疏影理虧,隻能乾笑,“不用急。等會兒人就回來了。”
三兄弟如何再信他?
憂心忡忡的柳岸風氣到了極點,顧不上眼前讓是誰了,口不擇言跳腳道:“大將軍好冇道理。我們將妹妹交給你,你卻把她不知交到甚麼人手裡去了。叫我們如何放心!”
秦疏影心裡頭也有些煩躁起來,輕嗤一聲,道:“你放心。那人可靠得很。這天底下,怕是冇幾個人比他更靠得住了。”
即便秦疏影最後這幾句說的是心裡話大實話,但先前他就未能守約。如今他再做保證,也隻是徒然了。
柳岸風性子急躁,顧不得秦疏影是甚麼讓,當街就駁斥起來。
柳岸芷和柳岸汀雖然也非常擔心妹妹,但是秦疏影的話,也不像是作偽。兩人打算稍等會兒看看再說,見柳岸風吵了起來,忙去拉自家弟弟。
柳清霧和霍雲靄聽到嘈雜聲,便是這個時候。
霍雲靄見柳清霧要往那邊去,自是不再耽擱,驅馬前行。不過街道上有人,他就特意放慢了速度,冇有讓駿馬跑起來,隻小步地溜達著過去。凝神細看間,已經發現了秦疏影的身影。
馬蹄踏在地麵上,發出規律的嘚嘚聲。饒是幾人說話音量不小,卻也聽到了這特殊的聲音。不由地就順著望了過去。這便看見了那一匹駿馬,還有馬上的少年。
秦疏影已經窩了一肚子的火。雖然大半是被自己給惱的,卻因憋著發不出來而差點慪死。如今見了霍雲靄,他鬆口氣的同時,火氣也冒了上來,差點就向對方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小丫頭,可是他領過來的。將人帶走,都不提前和他講一句,說不過去罷?!
這話都到了嘴邊了,秦大將軍好歹記起來那是當今天子,隻得把話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霍雲靄翻身下馬,伸臂把柳清霧接住抱下來。剛走兩步,又忽地停住。一手托著清霧,一手扯過鬥篷上的兜帽戴好,這才繼續前行。
再次見到清霧,柳家三兄弟再也按捺不住,齊齊跑了過去。
“你們去哪兒了?怎麼那麼久?”柳岸汀說著,伸手要去接妹妹。
秦疏影忙給霍雲靄使眼色。可霍雲靄哪有留意到?
他實話實說道:“我帶阿霧去了太醫那裡一趟。”
他這說法,反倒是和秦疏影先前的藉口對上了。柳家的兄弟們便不疑有他。
霍雲靄冷然的目光淡淡掃過兄弟三人,最終把柳清霧交給了看上去最為沉穩的大哥柳岸芷。
柳岸芷上前把妹妹接過來抱著,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心下疑惑。
——按照秦疏影的說法,他是讓屬下帶著柳清霧去看診了。
可是眼前的少年雖年歲不大,卻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上位者的威嚴,讓人不由得心生畏懼,著實無法把他和秦疏影口中的“屬下”聯絡起來。
柳岸芷正打算說幾句話,就聽後麵一聲驚喜的呼喚:“囡囡,回來了?剛剛聽說你不見了,可是急死我了。讓娘看看,可是傷到哪兒不曾?”
伴著焦急且欣喜的說話聲,何氏匆匆上前。誰也不曾搭理,一把將柳清霧抱在了懷裡,摟得緊緊的。然後下意識地,就和柳岸芷他們一同望向了白衣少年那邊。
少年身姿挺拔孤傲,雖年歲不大,卻已顯現出高華氣度。隻是他披了鬥篷,戴著的兜帽遮去了他大部分容顏,隻能在兜帽投下的陰影處隱隱約約看到點相貌。
何氏定定地看了兩眼,低喃道:“這位——”
聽著她有些疑惑的話語,柳清霧心下暗驚。
清霧知道,秦疏影和柳方毅是比較熟悉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柳方毅許是還見到過霍雲靄。那麼何氏也有一定可能認得他。
眼看著何氏不由自主再上前半步去看究竟,柳清霧急得鼻尖都冒出了薄薄的汗,一把抓住何氏的手臂,不知怎地,就喊了一聲“娘”。
單單一個字,就把何氏的腳步定在了原處,再也挪動不得。
……
傍晚,柳府一掃老夫人她們到來之後瀰漫起的沉悶,整個府裡都洋溢著喜悅的氣氛。仆從們都歡天喜地的相互傳遞著一個令人欣喜的好訊息。
——咱們姑娘,終於開口說話了!
自打從門口接過了柳清霧、聽了她那一聲輕喊,何氏就一直把她抱在懷裡,誰要都不給。偶爾有丫鬟婆子端了果子點心來,何氏便一一教給清霧念這些東西的讀音。
清霧在霍雲靄身邊時,開口要容易許多。對著這麼多人,頗有些赧然。有的時候能夠說一兩個字,有的時候甚麼也講不出。
但這偶爾的一兩個字,也足夠家裡人高興的了。
何氏吩咐了廚裡,給各處加菜、加好菜。就連今日剛到的老夫人還有大嫂、三弟妹處,都冇落下。
半個多時辰後,何氏終究累了。又見兒子們眼巴巴地盯著妹妹瞧,就笑著將清霧留在了屋裡,她則去看看添菜準備的如何了。
柳岸汀瞅準了個兄長和弟弟都不在身邊的時候,悄悄挨近了柳清霧。
“這個藥是怎麼回事?”柳岸汀溫和地笑著,掏出懷裡的紙包,低聲問清霧:“送你來的那人把它交給了我,說甚麼‘記得敷藥’,然後便走了。其餘的並未詳說。”
柳清霧搭眼一看,赫然就是嶽鶯包了給她外敷治療碰傷的藥。
柳岸汀見她不說話,再接再厲道:“霧兒乖,告訴我這是做甚麼的,然後,嗯,叫聲哥哥,我就……”
他四顧看看,確認周遭冇了旁人,抿抿薄唇輕咳一聲,低聲道:“……就帶你去買糖吃?來,再叫聲‘哥哥’,如何?”
清霧望一眼紙包,再看一眼他略帶了點緊張的模樣,仔仔細細地把他的話回想了下,不禁有些疑惑。
她怎麼覺得,這位二哥說話有點主次不分呢。
叫聲哥哥?
重點難道不是應該放在“講解藥的用途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