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竇媽媽所言,吳林西和柳岸風對視一眼,俱都思量了下。
吳林西當先頷首說道:“正是如此。”
不多時,柳岸風也點了頭,“怪道之前覺得耳熟,原來是這個緣由。”
兩人剛剛肯定了這個想法,突然想起來外頭那個名喚“鄭天寧”到柳府來所為何事。不由得齊齊麵露驚異,慢慢側首,望向清霧。
“他以往見過你不曾?為何專程來府裡尋你?”柳岸風不敢置信地問道:“若真是我們聽過的那個鄭天寧……此人可是極其不好請的。”
旁人或許不知曉,但他們學堂的先生少年時曾經與帝師鄭天安一起求過學,故而知道些鄭家的情況。
先生說,鄭天安有個幺弟,叫鄭天寧。才華極好文采極高,隻可惜,不務正業。甚麼科考甚麼做官甚麼光耀門楣,在他看來全是一文不值的,與其束縛自己一日日讀寫備戰的文章,倒不如遊山玩水來的自在。
他這樣想了,就也這樣做了。
於是,鄭家的小少爺一年到頭看不到幾天人影,大部分時日都是在外遊曆。偶爾得閒了纔回趟京城。
就這麼個性子的人,讓他安穩待在京城收徒傳道授業解惑?
開玩笑的麼!
誰能請得動他!
看著問詢的三哥,清霧自己也納悶得很。
竇媽媽都是想了想方纔記起來者到底是誰。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又哪裡知道那人的來路去?
隻能堅定地搖了搖頭,表示不識得此人。
清霧性子和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作欺瞞。見她這反應,兩個少年也有些疑惑起來。細細思量,愈發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難不成不是那個鄭天寧,而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人……
他們在這邊為此糾結著,何氏聽聞後,也心下詫異,喚了人去請這位先生,決定先瞧一瞧再做定論。吩咐已畢,何氏想起了亟待處理的另外一事,又催促先前安排好的人趕緊去往三房那邊,將文武兩兄弟叫來。
前頭那人領了命剛剛離去,後麵的人還冇來得及走出屋子,便聽外頭傳來一陣喧鬨聲。緊接著,有兩男一女三個聲音漸漸離近。因著吵嚷的聲音頗大,聽得較為清晰。稍作分辨,就聽出了是柳岸夢和柳岸文、柳岸武兩兄弟。
自打剛纔知道文武兩兄弟打傷了柳岸風起,何氏心裡就已經惱了他們。此時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音,她再也忍耐不得,立刻走到門口,聲如寒霜地嗬斥道:“吵吵嚷嚷地像甚麼樣子!當真是毫無章法!”
轉眸一瞧,望向那兄妹三人,何氏冷淡地點了下頭,“嗯,原來是你們來了。”
初時聽她那訓斥,隻覺得是在說院子裡的仆從們。再加上第二句,那味道就有些變了。
柳岸夢瞬間覺得何氏口中那“毫無章法”的並非院子裡隨意攔人的丫鬟婆子了,而是他們三個。
她當即怒了,跺著腳氣道:“二伯母這是甚麼意思?難不成你的院子裡,我們竟是說不得話的麼!”
“你多慮了。我不過隨口說一句罷了。”何氏不甚在意地接了她一句,也不將她們讓進屋子裡,大冷天的在門口就說起了話:“聽說,你那兩個哥哥,將風哥兒打了。”
她這話說得並非問句,而是實打實的陳述語氣。
柳岸夢揚著下巴撇了撇嘴,“二伯母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渾話?定是有人在您麵前亂嚼舌根,方纔有這種說法的罷。”
“哦?”
聽了何氏這頗不在意的一聲,柳岸夢頓時更加惱火。顧不得眼前之人是自己的長輩,探手往旁邊一拽,拉了離她較近的柳岸文推到了何氏的麵前。然後雙手環胸,冷笑著看向何氏。
“伯母若想發難,不如先給我們評評理。我兩個哥哥到底犯了什麼錯,竟是惹得風堂兄下了這樣的狠心,將他們打成了這副模樣!”
先前何氏將大半心思擱在了當先的柳岸夢身上,並未留意那許多。待到看清柳岸文的狀況後,心下一沉,不由得秀眉緊擰。
——眼前的柳岸文,已經冇了平日裡慣常掛著的吊兒郎當的笑容。他雙眼青紫鼻梁歪斜,嘴角裂開了個口子,上麵凝著有些乾涸的血跡。
顯然是被人揍得狠了。而且,比柳岸風傷得更重。
何氏記得柳岸風說過,他並未撈得著還手,就被兄弟倆給打成瞭如今的模樣。既是如此,柳岸文的傷從何而來?
難不成風哥兒撒了謊……
不應該。他並非信口扯謊的孩子。
何氏正暗自思量著,就見柳岸武也跟著走上前來。亦是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雖比柳岸文稍微輕了點,但和柳岸風相比,卻是要更為嚴重一些。
雙胞胎兄弟倆並肩而站,底氣瞬間足了許多,吵嚷著喊道:“我們來找柳岸風來評理的!我們這次來了,你們不好好招待就罷了,怎麼還會隨意對兄弟們動手的!”
“誰和你們是兄弟!”
一聲口齒不甚清楚的喊叫傳來,柳岸風在吳林西的攙扶下行到了門邊,“明明是你們打了我,我都冇法還手。怎地現在你們竟敢反咬一口,說是我打了你們的!”
他邊說著,旁邊那兩顆掉了牙的地方就不住漏風。半掩著口怒目而視望向雙生子那邊,剛看了一眼,他就震驚了。
柳岸風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兩人,“你們之前不是好好的?怎麼成瞭如今的樣子?”想到之前對方說的話,他趕緊對著何氏擺手辯解,“娘,我冇打他們,真的冇打。”
何氏瞭解自己的兒子,斷然不是個愛推卸責任的。即便做了壞事後不願承認,也隻會沉默不語,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直接否認。
想來,那當真不是他做的。
何氏抬手摸了摸他腫脹的小臉。看著愛子因著這輕微的觸碰疼得直吸氣,她心中大慟。再看向那兄妹幾個,眼神便愈發不善起來,“風哥兒年紀小,足足比岸文、岸武小了五歲。試問他如何將人傷成這副模樣?”
“誰說他年紀小就不能打人的?”柳岸武當即駁道。
“就是。”柳岸文也在旁幫腔,“我們看他年紀小,不還手。他倒是來了勁兒得寸進尺,非打個冇完了。”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接連說著,旁邊傳出了個嬌嬌軟軟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話語。
“不可能。”清霧努力將聲音放到最大,喊出一句。又扯了扯何氏的衣袖,遙指向雙胞胎兄弟倆被揍得狠的眼睛上,“哥哥,夠不到。”
說著,還踮起腳比劃了下。
她儘了全力伸出手,也是連何氏的肩膀都夠不著。
眾人頓悟。
大家看看已經長高的文武兩兄弟,又看看虎頭虎腦還冇開始猛躥個子的柳岸風,心中愈發肯定起來。
——姑娘這是在說,少爺比堂少爺們矮那麼多,如何將人的眼睛打腫?怕是握緊拳頭、踮起腳尖,方纔能夠成事。
可是那樣的情形下,看到拳頭過來,是個人都能躲開的罷。
而且,那般出拳的方式,能將個半大的少年打得那麼狠麼?
將這事兒前後想通,眾人再看向三房的兄妹幾個,神色中不由就帶出了幾分譏誚之意。
那三兄妹怎肯隨意認輸?當即你一言我一語地叫了起來。
“怎麼?你們是一家人,自然要互相護著。我們初來乍到,當然是被你們欺負了!”
“就是。誰說年紀小就不能打人了?我看啊,他臉上身上的傷還指不定是怎麼來的。想必是自己弄成了那副模樣,非要嫁禍到我們身上罷!”
這簡直是無理鬨三分了。
最出奇的是柳岸夢。
她竟是說道:“人是在你們府裡受的傷。且,你們也承認了,我哥哥和柳岸風起過沖突。既然如此,人定然就是被他所傷!”
在場的人裡,何氏、竇媽媽,連同清霧、柳岸風兄妹倆,還有吳林西,都是實在人。其餘的都是剛纔過來攔阻三人的仆婦丫鬟。他們哪裡知曉怎麼對付這樣的無賴行徑?
何氏已然氣極。
她不打算和這些不講理的人繼續纏鬨下去。正要下令讓人將這兄妹三個扣住、替他們父母好好管教下這無禮晚輩,就聽一聲輕笑從院門處傳來。
在這嘈雜之中,這笑聲雖聲量不甚大,卻顯得極其突兀。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就調轉視線,望了過去。
落日的餘暉下,一個年輕男子信步朝著這邊行來。
天氣寒冷,他卻像是絲毫都不在意一般,身上長衫並不束緊,就這麼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步履輕緩,姿態閒適,帶著股子旁若無人的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