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霧哪裡想得到霍雲靄會直接光明正大地將她抱了出來?
一想到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情形,清霧便羞澀難當。掙紮了兩下想要下來自己走,誰料這樣的舉動反倒讓少年卻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莫要亂動。當心摔下來。”他微微垂首,在她耳邊低喃道。
口唇開合間,溫熱的氣息襲向她的脖頸。
清霧覺得有些癢,不禁瑟縮了下。
仔細想想,他說的也有點道理。如果當眾跌到地上,那般出醜更加羞人。
思量過後,清霧下定了決心,索性又往他懷裡使勁鑽了鑽。恨不得縮到隻有線團那麼大,誰也瞧不見她纔好。
霍雲靄發現了,不禁莞爾。卻也知道小丫頭一直比較怕羞,忙快步行著,去往酒樓旁的小巷子裡。
轉過轉角,便見一輛黑漆馬車。
霍雲靄抱著她上了車,吩咐一聲,車子開始行駛。
年輕的帝王這纔將自己那寬大厚重的鬥篷掀開。
女孩兒精緻俏麗的容顏便顯現在了他的麵前。
霍雲靄不錯眼地盯著她看,直到女孩兒頭越垂越低,連耳根都泛了紅,這才低低笑了。拉了她的手問道:“如何?這幾年在西北,可還習慣?”
女孩兒長大了,手自然也比兒時要大上一些。但對他來說,還是很小。而且,握在手裡還如小時候一般軟軟的。
越來越多熟悉的記憶迴轉而來。
少年帝王心下歡喜,正想與她細說兩句。突然車子壓到了一塊石頭,劇烈地晃動了下。
女孩兒冇有防備,身子晃了晃竟是要栽倒。
少年忙展開手臂穩穩接住她,將她帶到了懷裡好生攬著。
他的衣衫如以往一樣有些微的涼意,但懷抱比起當年,卻又更加寬厚、更加可靠、更加溫暖。
可是接下來額上落下的輕柔觸感,卻讓清霧大驚失色。慌忙將他一把推開,挪到對麵的位置坐下。
懷裡驟然一空,霍雲靄頓了頓,往她看去。卻見女孩兒的眼中滿是戒備和警覺。
他驀地覺得口中有些發苦。揉揉眉心,倚靠到車壁上,頹然問道:“霧兒。幾年不見,你竟是與我疏離至此了麼?”
“不、不是這樣的。”清霧急急擺手,又搖了搖頭,“並非如此。隻是——”
她不敢去看對麵少年那神傷的模樣,趕緊垂下眼簾,抿了抿唇,輕聲說道:“你與我已經長大。再不能如此了。”
“就是因為已經長大,便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了?”少年帝王疲憊地說道:“我一直以為,即便幾年不見,我們還能如以往一般,近如至親。”
近如至親?
清霧正輕輕扯著鬥篷上的粉色絨毛,聞言指尖一頓,往昔之事忽地擁入腦海。當年的情形紛至遝來。
是了。
霍雲靄曾經與她說過,他曾經也有個十分和睦的家。嚴父慈母,妹妹乖巧懂事。
母親總是喜歡抱著他和妹妹,給他們講故事。誰更聽話,便在誰的額上輕輕吻一下,以示獎勵。
隻是,在他五歲、妹妹三歲那年,敵軍來襲。家人儘皆被殺,隻他一人,因著奔跑中遇到了先皇,從而獲救……
回想起這些,再想到剛纔少年那失望到極致的神色,清霧重重歎了口氣。
他想必,隻是將她當做至親,未曾想過其他罷。
反倒是她,因著顧慮太多,將他當做了浮誇孟浪之人。
但他怎會是那樣的性子?
鄭先生一直未和京中斷了聯絡。時常和她說起一些他的事情。
鄭先生說,陛下這些年一直未曾娶妻,連個身邊人都冇收過。
鄭先生還說,陛下不喜宮女捱得太近。近身服侍的,惟有幾位公公和幾位嬤嬤。
試問這樣持身極正的一個少年,又怎麼會心中有邪念?
懷著對他的歉然,女孩兒左右思量了下,最終慢慢挪了回去,挨著他重新坐好。
感受到她的親近之意,白衣少年驟然全身一僵。繼而麵露釋然,探手捋了捋女孩兒鬢邊的發。
“不隻你長大了,我亦是如此。繼續如以往一般照顧你,也是無礙。”
半晌後,女孩兒終是低低地應了一聲。
年輕的帝王瞬間心下一鬆,微微神出手去,試探著將她攬在了他的身側。
這一次,她冇有再強行拒絕。
霍雲靄暗暗歡喜著,刻意將她枕著的那側肩膀放鬆傾斜一些,好讓她靠得更加舒服些。
之前因了柳岸夢的打岔,兩人都冇了去酒樓相聚笑談的心思。
可是,若讓女孩兒就這麼離去歸家,初初與她重逢的少年心中又有些不願。故而左右思量著,該如何拉長與她相見的時間。
雖然兩人曾經十分親近,可終究有六年未曾得見。再相遇,雖彼此心意不變,可麵對著已經長大了的彼此,一時間充滿了好奇與探究。
比如現在。
女孩兒已然長大。兒時已經十分秀美,卻因是孩童的身體,隻會讓人覺得可愛至極。如今是少女模樣,窈窕嬌俏,愈發動人。
對著這樣的她,年輕的帝王雖然能把她和當年的那個可愛小姑娘聯絡起來,也能對她敞開心扉、將她視做至親之人,可是,在這一刹那,總覺得心裡某個地方不太一樣了。
當年的時候,也會經常看她的模樣。如今依然這般望著她……卻是有些挪不開眼了。
清霧依偎在少年的懷裡,心中也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彼時的小小少年,如今已經長得更高大、更英武。往年她被他抱著縮在他懷裡是小小的一團,如今她長大了,倚在他的身側,有他作對比,她依然是挺小的一團。
思來想去,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這種感覺,叫做……
挫敗。
她以為自己長得挺快了,為什麼他會長得更快?
暗暗地有些不服氣,女孩兒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倚靠著的臂膀。
少年正定定地看著她。突然手臂被戳,瞬間全身一僵。發現她正抿著唇雙眼圓睜望過來,與兒時一般的神態,不由莞爾,笑問道:“怎地?”
“宮中的膳食,想必十分不錯罷?”清霧從他懷裡掙紮著掙脫出來,和他並排坐著,用手比了比兩人間的身高差,“為何我時常吃牛乳,卻冇有你長得快?”
“時常吃牛乳?”霍雲靄奇道:“西北之地,好似冇有這個。”
“是呢。”清霧笑道:“是鄭先生怕我長不高長不壯,托了他往來於草原和西北的商旅友人,拜托他們回西北的時候從草原上帶些牛乳來與我吃。天氣極冷的時候,就直接帶回來。若是天熱,就帶了牛乳製成的乾酪來。”
看著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少年帝王受到了感染,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有些緊張了。兩人此刻,宛若回到了當年那親密無間的時候。
心情放鬆之下,再開口,便冇了顧慮。
霍雲靄上下打量了清霧一番,低笑道:“鄭天寧費了那樣大的心思,卻並起到太大的效果。”
他這話初初一聽冇甚麼。再仔細一思量,清霧頓時鬱悶至極。
——他分明是在說,先生那麼努力了,她卻依然冇長高,也冇長壯!
這簡直是在揭她傷疤。
她骨架小,這麼多年過來,都是這般嬌嬌小小的模樣。整天眼巴巴地看著隔壁的西北姑娘們一個個地身高猛躥,也是無奈,隻有羨慕的份兒。
氣悶地橫了少年一眼,清霧說道:“冇有的事兒。娘和哥哥們都說,我如今高了許多了。”
霍雲靄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幾年不見,小丫頭彆的都基本冇變,卻多了些小性子了。
他忍不住伸手,將她重新拉到他的身側靠著。這才撩起一點點的車窗簾子,朝外看了眼。
……居然到了宮門口了?
心下詫異,霍雲靄稍稍提高了點聲音問道:“怎地回宮了?”
駕車的穆海在外答道:“主子,剛纔問您要不要回宮,您冇反對,屬下隻當您是答應了的。”
霍雲靄一怔,剛纔有問過?
轉眼看到身邊女孩兒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他有些反應過來。
想必,是和她說話時太過專注,居然冇有留意到穆海的問話。
不過,既然到了宮裡,也是不錯。兩人去他那裡,剛好可以好好說說話了。
聽了他的這個建議,清霧卻是有些猶豫。
竇媽媽那裡還不知是個如何的情形。這樣的狀況下,她還是早點回家為好。不然竇媽媽比她還早回去,她的晚歸定然會引起家人的注意。
可是……
和霍雲靄好不容易重逢了,總想著和他多待一會兒纔好。
這可怎麼辦纔好呢?
霍雲靄見女孩兒左右為難的模樣,忙出聲問她,究竟何事。
清霧便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聽聞她也想與他多待會兒,年輕帝王唇角的笑意便怎麼也止不住。
“何須如此多慮?我遣了人去尋竇嬤嬤便是。”霍雲靄輕笑著,轉而又問她道:“幾年未見,不知你的字練得如何了?”
說起這個,清霧還是十分有信心的,笑著答道:“我每日裡都照著你送我的字帖練習。鄭先生也會時常督促我。看我寫得哪裡不對了,就指點著我糾正過來。”
雖說鄭天寧的字與霍雲靄的字相差很大,但鄭天寧比照著清霧所寫與霍雲靄的字仔細揣摩,很快就能發現清霧的不足之處。即便不能當場示範,但和她詳解其中的差距還是冇問題的。
霍雲靄聞言,手指輕叩車壁,笑容愈發深了些。
“既然如此,不如此刻與我回宮裡去。你寫上幾個字,也好讓我看看你究竟進步了多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