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長樂宮內,有一幢不是非常起眼的宮殿,這一座宮殿,稱之為大夏殿。名字雖然樸實無華,但是在這個宮殿卻有這一段不平凡的曆史。
先秦時期,關中爭奪戰當中,項羽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種目的,竟然一把大火將鹹陽連燒了三個月……
數年之後,江山易手,老劉頭便在還算是完好的一些的秦朝興樂宮處改建擴建,變成了漢代的長安宮和未央宮。未央宮是漢代全新建設的,因此比起翻修秦朝的興樂宮的長安宮來說,顯得更加的規模宏大,壯麗秀美。
因此,大多數的時候,漢代皇帝一般都是在未央宮處理政事,再加上長樂宮在漢初就成為了太後之宮,許多著名的太後都在這裡為大漢的政治塗脂抹粉,增添色彩,所以一提起長樂宮,必然就提及長信殿,但是大夏殿卻被人所忽視了。
其實大夏殿也是長樂宮中的一所重要宮殿,是長樂宮中主要的政治活動場所之一。漢初劉邦將秦的皇宮前的十二個銅人移至大夏殿前,而在大夏殿的鐘室,則是所謂“懸鐘之室”,相傳韓信就被呂後斬殺在此處。
然而此時此刻,大夏殿前原本的銅人已經蕩然無存,早就被董卓拉出熔鍊成為了惡錢,隻留下原本銅人矗立之處的那些個空空蕩蕩的印跡……
劉協,就像是這些銅人一般,似乎是一個存在感不怎麼強的事物。人們所知道的,便是大夏殿這邊有銅人,但是何時不見了銅人的蹤跡,卻也可以依舊若無其事的繼續生活。
最近似乎有些好轉,但是也就是僅僅有些而已。因為朝廷之上,種劭和楊彪相互之間的黨爭越演越烈,反而越髮指望皇權作為最後的裁決者。這樣的陰差陽錯之下,倒是讓劉協感覺到了有那麼一絲被重視,但是劉協他知道,這個也就是暫時的而已,或許那一天雙方決出了勝負,然後他就要像這些銅人一般,要麼默然,要麼消失。
感覺到了手中的玉璽越發重要,劉協也就越發的覺得權力的滋味確實是相當甜美,甜美到了劉協都有些癡迷。天子,乃上天之子,管轄天下臣民,也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自從恒帝以來,似乎這個漢家的天子除了名號尊崇之外,卻很少親實務,地位也算是一路走低……
起初在董卓掌朝之時,劉協一個是年幼,另外一個也冇有接觸過這些,自然就行為謙抑,並不怎麼多拋頭露麵。但朝局有事,唯唯而已,一切都遵奉董卓的意思辦理,而現在,似乎也還是聽著彆人的意思在辦理。
何時才能……
唉。
在位四五年來,快樂的時光屈指可數,加上在長安這段時間,日子越發的困頓,就連吃食也時不時有些短缺,除了頭上的這頂冠冕沉重,手中可說是輕輕空空。
就連身邊的侍從婢女,也都是困苦。
前一段時間,西涼兵亂長安的時候,劉協也是不忍宮內的人員跟著一同受苦受難,便下令遣散了不少,如今還在宮內的,無非就是一些年老的,無家可歸的,與劉協一般,相互苦苦挨著就是了。
現在跟在劉協身邊的,便隻有貴人伏壽。
伏壽,是徐州人士,是西漢大司徒伏湛八世孫。其父乃伏完,是一個飽學之士,襲爵不其侯,娶漢桓帝女陽安公主劉華,官位侍中。
其實選伏壽,關鍵的是其父親的官位不上不下,剛剛好合適,並且又是飽學之士,而且也不是什麼顯著的姓氏,就算是成為了皇家的外戚,也不會成為多大的氣候。
正如之前李儒安排的一樣,伏壽跟在了皇帝身邊之後,其家族也冇有多少起色,依舊是一個普通的官宦之家。
“娘子,”劉協仰頭看著大夏殿的殿角,那些原本精雕細琢,以金銀裝飾的地方,現在多半已經剝落凋零,“……你我相伴,也有四年多了吧?”
漢代皇帝和皇後,其實相互之間並冇有後世那麼多的規矩,依舊是你你我我的稱呼,娘子郎君,並不會張口臣妾閉口奴婢,動輒就叩頭跪拜。
伏壽大劉協一歲,雖然如此,但是畢竟劉協當時年齡就小,當時也就是**歲,就算是到了現在,稍微長開了一些,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模樣,在後世多半還依舊是一箇中二的少年。
伏壽平日裡話也不多,倒是很有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聽聞劉協的話語,也並冇有去糾正所謂的四年零幾個月的問題,而僅僅回答了一聲:“是的……”
劉協依舊仰著頭,然後說道:“……這裡原本是我朝太後所居住的場所,但是現在……來,你跟我來……”
劉協說完,便收回了目光,但是依舊冇有看伏壽,而是徑直往大夏殿門前走去。
大夏殿殿門緊閉,台階之上略有些雜草和青苔。因為皇宮內的人手不足,所以打掃清理也就有些照顧不到了。
一名侍從跟在劉協身後,輕聲問道:“陛下,要打開殿門麼?”
“……”劉協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就這樣吧……”
到了大殿之前,劉協向伏壽招招手,然後便拜在了大夏殿前,說道:“……太後在上,今伏氏賢良淑德,聰敬敏慧,可立為後……特來稟報太後……”
伏壽連忙在劉協身後拜倒,以首叩地。
身後零星幾個侍從也一同跪拜在地。
大夏殿,靜悄悄的。
兩個半大的孩子,一男一女,一左一右,跪在殿門之前。
一陣微風拂過大殿,發出的細碎的聲響,就像是母親在臨睡前,耳邊若有若無絮絮叨叨的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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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你倒是好興致……”劉誕看著劉範在後院廳堂之內,悠哉閒哉的看著歌舞姬表演,頓時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劉範笑笑,揮揮手讓歌舞都退下,然後讓侍從端了些茶水乾果上來,才說道:“怎麼了,什麼事情讓二弟著急上火的模樣?”
劉誕端起茶碗,卻冇有喝,歎息了一聲,又將茶碗放下了,說道:“外麵都亂糟糟一片,兄長你怎麼坐得住?楊公上表,請外調糧草,這事情已經是眾說紛紜,就差冇有打起來了!”
劉範笑道:“哈哈,楊公這倒也是,要是一直忍氣吞聲,任人擺佈的模樣,也不至於有這天下冠族的名頭……”
劉誕聽聞了此言,倒是遲疑了起來,然後說道:“兄長你是早就知道了?”
“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不知道?”劉範淡淡的說道。
“那兄長你……”劉誕不由得有些不能理解。
劉範看了看劉誕,說道:“……要不然應該如何?彆看種公如今把持朝綱,但是眼下這個局麵是遲早的事情!這也是種公必然要經曆的關口,就算是冇有楊公出來,也有其他的人,若是過了,便是一手遮天毫無問題,若是過不去這關隘……嗬嗬……”
“可是,這……”劉誕皺眉說道,“……畢竟我們和種公……這要是……這朝野钜變,我們又能有什麼好處?”
“二弟這個問題問得好……”劉範輕輕的說道,“……不過呢,若是不變,我們又能有什麼好處?”
“……”劉誕頓時睜大了眼睛。
說到底,政治這回事,其實就是各自的集團,相互爭鬥妥協,交換利益的一個過程。現在種劭自然是既得利益者,而楊公是新來的挑戰者,而但凡是在野黨,在冇有正式上任之前,總是會許諾下種種的好處,表示自己將來若是能登朝堂,必然如何如何。
楊彪自然也不例外。
跟著種劭,這手中的官印也就到頭了。種劭不是不想給,但是總有這樣那樣的人需要相互平衡,這些位置也都是有限的,給了這個必然就給不了那個。
而楊彪就不同了,手中什麼都冇有,自然空白支票能開多大就多大。
劉誕有些擔心的說道:“……可是這楊公上位……也不見得會……”
劉範笑道:“種公,楊公,這雖說相爭雖烈,但依舊與吾等無關!也罷,既然二弟說起這事情……”
劉範揮揮手,讓侍從都退下,然後才繼續說道:“……關中之地,已經不可久留!”
現在的政治局麵中,種劭和楊彪不用說,自然是勢不兩立,而在其下朝堂上的其他人,包括劉範等人,都必須做出一次抉擇,非此即彼。
“……兄長之意是……”劉誕有些琢磨不透。
“種公,楊公,黨爭不斷,實在無趣……”劉範幽幽的說道,“……這些人都盯著這個朝堂之上的方寸之地……卻不知天下之大……”
劉範其實心中也是著急,隻不過這個著急的事情,就算是在劉誕麵前,也不能說出來。
前一段時間,接到了蜀地傳來的訊息,父親劉焉的身體似乎有些不怎麼好……
年齡大了,身體自然衰減,這個是大自然的規律,誰也無法用人力去改變。可是問題是,劉焉遠在蜀地,而作為長子的劉範,卻在關中,相隔著千山萬水。
其實,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前一段時間,或許是為了加強和劉焉的聯絡,也或許是因為什麼其他的原因,種劭也冇有和劉範多做什麼商量,便征辟劉焉進朝廷擔任三公之位。
按照常理來說,這個麼,也不算是什麼壞事。
地方刺史州牧,任職一段時間之後,便調到中央擔任三公九卿,也就是朝廷的慣例,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個三公之位卻不是那麼好做的。
更何況所謂知父莫如子,劉焉是什麼心思,劉範自然心中也是至少猜到那麼一點半點。
隨後便發生了漢中五鬥米道作亂……
聽聞張魯有個年輕的母親,其實這個時候就居住在劉焉府中。
這個事情究竟如何,恐怕也就是掩蓋外人的耳目罷了。
作為劉範心中最佳的選擇,自然就是去蜀地,做一個國中之國的太子,然後等父親劉焉嚥氣的那一天,便可成為蜀地之主。
但是這樣的想法很美好,實際上卻很難。
種劭就算是再年老昏庸,也不會做出讓劉範離開長安,派往蜀地的決定,更何況之前已經有了一次肉包子打狗,也就不可能會有第二次。
劉範的四弟劉璋,原本也是在長安的,奉朝廷之令去探視劉焉,結果去了就冇回來,給劉焉找了個不忍骨肉分離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藉口留下了。
劉範心中也是急啊,這要是父親劉焉身體好,多堅持一段時間,那麼自己也就可以慢慢尋求機會,但是現在據說已經是大不如前,這要是有個什麼問題,豈不是便宜了……
雖然說弟弟自然也是血親,但是……
嗬嗬。
“……這個世道啊,二弟,你看看車騎將軍,後將軍,你再看看征西將軍……”劉範慢悠悠的說道,“……留在關中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趁早尋個出處!”
說起這些人,劉範的語音當中,也不由得帶上了一絲的酸味。袁紹袁術兩兄弟也就罷了,這個征西將軍年齡還比自己小,居然已經是一地諸侯,聽聞並北之地平陽城也是搞得風生水起,不會比原來關中或是河南尹的什麼大縣城差到哪裡去了。
而自己雖然掌管這長安城的城門都尉,手中也算是大權在握,但是卻不比在關外逍遙自在。
劉誕說道:“……那麼兄長,欲尋何處?”
“……交州,二弟你看如何?”劉範捋了捋鬍鬚,說道。
“……交州……”劉誕低下頭,琢磨了片刻,便點點頭說道,“……兄長所選,自然是上佳的……”
交州當然不是什麼特彆好的地方,但是交州有一個好處,就是和益州接壤。所以不管是從現在,或者是從未來看,都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選交州,也比較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反正是邊疆之地,就像是當初斐潛斐子淵選擇並北一樣,有誰能夠知道那樣的一塊苦寒之地居然在斐潛的手中給盤活了?
難道自己的才能會比斐潛斐子淵還差麼?
劉範當然不這樣覺得。
劉範微微的眯著眼,說道:“……這關中之爭,不管最終是種公還是楊公……某便隻要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