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
“看!征西將軍的旗號!”在天水,作為隴右臨時的治所,幾名守軍突然指著遠處地平線上出現的旗幟,高聲喊道。.
“冇錯!是征西三色旗幟!快,快稟報校尉!”
這一日正在城頭上值守的是薑冏,聞聲立刻從門樓裡麵跑了出來,然後按著城垛翹首而望,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來人!給長史報個信!就說呂布呂奉先來了!嘿嘿,前兩日剛接到了傳信,今日就到了,看起來呂奉先這個腳程,也是不慢……也好!早些打完這群賊子,也早點讓周邊的傢夥都安分些!”
薑冏一邊說,一邊不由得笑了出來:“前次是公明前去,這一次怎麼也要輪到我了!嗯,還是要找長史確定一下,可不能再讓了出去!”說完,立刻轉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招呼自己的護衛,“去,將某的甲冑兵刃都準備好!到時候要是少了一樣,小心你的皮!”
“放心吧!我們一天都擦三回,就盼著這一天呐!少不了的!”薑冏護衛也是高興,大聲回話道。征西治下,軍攻的賞賜極厚,加上不管是龐統、賈詡還是李儒,都是不會吃兵血的,因此這些廝殺漢子,真的是聞兵則喜,出動一趟甚至可以賺上常人一年才能賺的錢財,如何不讓這些人心動?
薑冏原本就不是多麼安分守己的人,當然在隴右這種胡風較盛的地方,安分守己也幾乎就等於是老實好欺負。自從投了征西將軍以來,薑冏也從一個馬場的管事,成為了官家的身份,不過麼,薑冏依舊不滿足僅僅是一個天水的從事,他還渴望更高的台階,更廣闊的天地,而這些,自然都是需要戰場之上的軍功累積,因此也怪不得薑冏如此的表現。
前一些時間,徐晃铩羽而歸,雖然不能說是敗落,但是也是顏麵無光,冇少跟薑冏嘀咕,說是要替白雀報仇雲雲,薑冏權當作聽不見。替白雀報仇那是應該,但是不一定要徐晃去啊,自己去也行!
再說,徐晃不是已經出去一趟了,哪有一而再的道理!這一次定然是要自己去!
雖然說是以溫侯呂布呂奉先為軍隊統製,主管清剿河西馬賊一事,但是薑冏又不打算和呂布爭權,隻要爭個出戰的機會,料想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征西將軍斐潛也冇少給呂布兵卒,足足分出了一千騎兵,而且還給了呂布假西域都護的職位,可以說,隻要呂布願意,出了隴右這一塊區域,在西域這一塊地盤上,便是呂布說了算。隻不過這一點,在這個時候,呂布還暫時冇有意識到而已……
在城頭上的天水郡兵,看著薑冏飛快的跑下了城牆,又看著遠處征西的旗號漸漸行近,在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一批黑壓壓的騎兵,頂盔帶甲,迎麵就是一股蕭殺氣息撲來,不由得自個兒的呼吸都急促了些。戰旗招展,盔頂和長槍之上的紅纓,錯落有致,一叢叢一簇簇的如血浪一般的湧動跳躍,一看就知道這些都是戰場的老兵精銳,不是那些七拚八湊的招募的胡騎。
“嘖嘖……真是威風啊……”天水郡兵忍不住讚歎道,“要是我也能像他們一樣就好……”
“得了吧你!連上馬都不知從哪裡爬的,還想著當騎兵?”
“這些應該是征西將軍的精銳吧?這兵器,謔!看看!前麵的幾個還拿著馬槊!還有長戟!嘖嘖……”
槊和槍、矛的外觀所差無幾,但是價格卻昂貴了不止百倍!
而且馬槊還經常有價無市,主要是因為馬槊製作時間太長,不僅馬槊槍頭精鋼材料昂貴,甚至馬槊的長杆都不是尋常木杆,而是用做弓的柘木為主乾,既堅硬又有韌性,先削成薄片,在油浸泡上至少一年,然後於蔭涼處徹底風乾後,再用膠漆重新膠合成杆。
至此纔算是完成的第一步,接下來需要極細的麻繩纏繞其上,再刷膠。待麻繩和膠都乾透之後,塗以生漆,裹以葛布,再陰乾。
陰乾一層之後,再裹一層布,再刷一遍漆,如此往複,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發出金屬之聲,卻不斷不裂,如此纔算合格,正式完成。
這樣製造出了槊杆不僅柔軟有彈性,而且分量比較輕,丈二的長槊也就和七八尺的長槍差不多重,方便騎兵單手持槊衝陣,同時槊杆的強韌彈性又保證了馬槊在刺中目標後可以彎曲,以緩沖和釋放高速撞擊產生的衝力,不會傷到持馬槊騎兵的手腕手臂。
不過這等上好的馬戰兵器卻是極不易得,且不說一支槊要花多少錢,便是這生產的工藝和時間,就決定了馬槊是一種軍事貴族兵器!根本不是尋常士兵可以裝備的。而且不是從小打熬磨練出來的真本事,隨便找個民夫練上幾個月也玩不了馬槊,還是老老實實找根用完就扔的便宜長矛算了。
長戟也是如此,雖然長戟木杆不像是馬槊那麼複雜工藝,但是因為單邊月牙的長戟武器重心並不在中軸上,想要玩得好,不傷及自身及隊友,就不是一兩個月能達成的,所以天水郡兵,有些懂行得,看見這些持馬槊長戟的兵卒,自然就清楚這些都可以算是精銳當中得精銳了,並非尋常騎兵可比。
呂布被身邊的護衛簇擁著,已經遠遠的看見了天水城池。經過了這些日子的修整,天水城池已經和當初被羌人劫掠攻打的殘破模樣大不相同了。畢竟背靠著征西將軍的右扶風,同時承接了一部分漢中物資的轉運工作,因此也是得益了不少,如今天水城牆已經修補一新,就連城門之上的銘牌也新換了,城頭之上的兵卒兵甲也算是鮮明,隻不過依舊比不過征西將軍的直轄兵卒,更加無法和呂布的親兵護衛相比較了。
這一次,除了呂布自己帶的兩百親衛護軍之外,其餘千騎都算是遊騎兵,未配備重甲,但是配有弓箭,可以遊走,又可以衝陣。
呂布也是相當的滿意,至少在他輾轉南北的這一段時間之內,都冇有統領過如此威勢的一隻騎兵精銳!
再加上呂布原本就是騎將當中的一流水準,統領起全騎兵的隊伍來,簡直就是駕輕就熟如魚得水,這一路從長安出發,一直往天水而來,竟然比普通行程還要少了兩天的時間,關鍵是這些騎兵竟然冇覺得有多麼疲憊,幾乎就是和普通行軍一樣……
不過呂布的好心情,當到了天水城下的時候,就截然而止了。因為呂布看見了一個他不怎麼喜歡的人……
李儒冇理會呂布當即變得如同糞坑一樣臭的麵色,微微笑著說道:“溫侯,彆來無恙乎?”
呂布:“……”
當年還在董卓手下的時候,呂布就不知道為什麼,看見李儒就覺得瘮得慌,冇想到到了今日竟然在天水又遇到了李儒,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不過李儒當下容貌卻像是老了十餘歲一般,呂布也不由得有些奇怪,臉上也就多了幾分探尋之色,說道:“長史,你這是……嗯,長史為何也在此地?”
“某離了長安,便來了隴右,得征西將軍不棄……”李儒笑眯眯的,就像是在雒陽之時一樣,絲毫不以呂布的麵色為異,說道,“今得知溫侯前來,便已備好一乾應用之物……溫侯可要清點一二?”
呂布覺得喉頭有些發乾,咳嗽了兩聲之後,才說道:“長史說笑了,這還信不過長史麼……伯平……且去接了軍資……”怎麼李儒竟然在此,要是知道李儒在這裡,嗯,說不定自己就不主動討這個差事了……
高順在一旁拱手說道:“在下遵令!”
李儒笑眯眯的,引著呂布就往城內走,雖然呂布的麵色並不好看,似乎也是一句話都不想搭理他,可是李儒依舊不以為意,甚至還替呂布介紹周邊的將校。
薑冏湊了上來,說道:“溫侯可熟河西地勢?某生於此,熟悉地利,騎術也不差!若不得嫌,某便為溫侯先導可好?”
一旁徐晃沉著臉也過來,說道:“某去過河西多次!地勢某也熟悉!白校尉死於某眼前,此仇不可不報!願請為先鋒,誅殺賊子!”
呂布愣了一下,然後不由得轉頭看向了李儒。
李儒笑笑,說道:“溫侯自定就是……溫侯不是有西域都護印綬麼?”
呂布聞言,皺著眉點點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然後看了看徐晃,又看了看薑冏,然後隨意點了薑冏說道:“就你吧!若是出了差池,休怪軍法無情!”醜話都不好聽,所以都要說在前麵。
薑冏拱手領命,順便朝著徐晃挑了挑眉毛……
徐晃哼了一聲,然後將頭扭了過去,不理會薑冏。
呂布倒是冇有搭理薑冏和徐晃之間得小動作,他這個時候纔有些反應過來,原先斐潛輕描淡寫得給出這個西域都護的印綬,似乎不僅僅是一個虛名?
難道說?
呂布看著李儒,心中隱隱的生出了一些念頭。
“請問長史……”呂布緊走了兩步,追上了李儒,說道,“……長史之意,不,征西之意是要在西域重建都護府了?”
李儒哈哈一笑,微微點點頭。“昔日漢武,西域諸國,皆為朝貢,而光武之後,便再無往來……若得複建西域都護,得諸國納貢,何其功也,何其偉也!某雖老朽,亦盼見於此,不知溫侯之意如何?”
“這……這是真要重建西域都護府?”呂布還是重複確認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這個西域都護府幾乎就等於是廢棄了一兩百年,幾乎就等於是古董級彆的稱號了。
“大漢泱泱,數百年間,官吏無數……”李儒緩緩的往前走著,然後慢慢的說著,雖然聲音不大,但是似乎充滿了一種魔力,“四世三公又如何?家累兩千石又怎樣?天下郡縣,官宦如過江之鯽,不可計數……唯有西域都護,僅僅隻有一十八人!人人皆載史冊!”
呂布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李儒微微瞄了一眼呂布,笑著繼續說道:“西域都護,轄有南北兩道,鄯善左近為南道諸國,車師以西為北道諸國……原治烏壘,不過如今已是荒廢,多為馬賊所據……溫侯此番前來,若僅是平複馬賊,不過是小功,不入筆墨,不登史冊,最多就是於地方誌中些許提及罷了……”
“……若是重開西域都護,”李儒轉身看著呂布,“天下定然皆聞溫侯之名!溫侯此行,比起山東諸賊,蠅營狗苟,爭權奪利之舉,豈不是好了千百倍,上下之差豈非雲泥之彆?”
呂布雖然有些心動,不過依舊還是有些懷疑,看了看李儒說道:“長史之言,莫非誑某不成?”
李儒搖了搖頭說道:“征西心胸之闊,非常人所及。昔日某隻知長安雒陽,卻不明天地之寬;昔日某計算權柄得失,卻不知畢生之求……若溫侯僅為二千石俸祿而來,不妨且駐於此,亦不減半分錢財……某自去西域就是,去看千國俯首,萬邦朝賀!去看大漢之旗,插於天涯,立於地角!”
說完,李儒也冇有繼續和呂布說什麼,徑直就往前而行。
呂布呆愣愣的看著李儒的背影,一絲絲的火苗從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眸當中燃起,然後就像是燒開了一層霧氣,又像是撥開一層迷沙一般,頓時覺得天地清明,寰宇澄清。
原來,在這一方的天地,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個前行的方向!
原來,征西將軍斐潛說的那些話語,不是托詞,竟然是真的,都是真的!
呂布抬起頭,看著天宇澄清碧透,頓時覺得心胸原本那些鬱悶和氣結,似乎都在這一刻蕩化得乾乾淨淨,呼吸之間隻是覺得胸腹舒暢,頓時有些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之中似乎有一些嘲諷,一些解脫,也似乎充滿了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