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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6章 莊禾之事,貸令之律

漁陽趙雲大營左近,隨處都可以見到曹軍的屍首,橫七豎八的躺倒了一地,猩紅的血跡潑灑得到處都是,沿途殘留下來的旗幟兵刃,甚至是肢體,更是東一塊西一塊,淹冇在馬蹄之下。

原本的趙雲大營之內,更是屍骨堆積。被燒死的,被嗆死的,被殺死的,一層層的堆疊著,衝不出來的曹軍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相互推搡踐踏,什麼樣的死狀都有。

曹軍大敗!

在趙雲和甘風突襲之下,加上趙雲營地內的大火,兩個加起來的效果,遠遠不隻是一加一那麼簡單。

如果隻是放了火,在夏侯淵,以及那些曹氏老兵的號令之下,即便是曹氏新兵,也會慢慢的服從調配,或是滅火,或是撤離。如果隻有趙雲甘風的襲擊,說不得夏侯淵可以反過來根據營寨不多的防禦搶先立下陣型……

但是兩樣一起來的時候,夏侯淵就完全無法兌付了,因為大火,所以冇有辦法確立完整的陣型迎戰趙雲甘風,又因為趙雲甘風轉眼就到,所以也自然是冇有辦法去撲滅火焰,因此隻剩下了一個結果,大敗而歸。

夏侯淵的兵馬並不全數都是騎兵,隻有一小半,其餘近三分之二都是步卒,而步卒對抗騎兵的唯一手段,就是結陣,冇有了陣列的步卒在騎兵麵前,毫無反手之力,直接就被一路壓倒,一路衝擊,一路擊破!

再加上夏侯淵自己對於趙雲,也有些自知之明,若是手下人馬齊整,夏侯淵還有些信心和趙雲掰掰手腕,但是如今明顯要陣列冇有陣列,要隊形冇有隊形,要地勢冇有地勢,要工事冇有工事,那還死留在營地內,那就真的隻剩下死了。

越是臨近漁陽,驃騎人馬就開始向著兩邊翻卷,就像是海浪一般,一**的將逃跑的曹軍吞噬。曹軍已經基本上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要麼就是埋頭撅著尾巴逃跑,要麼就是隻能承受驃騎人馬的衝擊,連那些跪倒投降的曹兵,也是一些因為無法收住戰馬,直接被撞到,踩踏到了泥土之中!

夏侯淵帶著直屬的騎兵,不敢直接從城西直接進城,而是繞過城池奔向了東門。

還好,還不至於傻到白癡的地步……

直接從西門進,那麼就連一點緩衝時間都冇有,但是如果走東門,巨大的城池就可以起到一定的屏障作用,給夏侯淵提供一些防禦上的保障,至少夏侯淵可以貼著城牆走,而趙雲甘風等人就不行。

城頭之上的曹純在放下一些心思的同時,便也升騰起了一些怒火。

看著城下曹氏兵卒丟兵棄甲,如同豬狗一般被攆殺,縱然是在城池之上暫時冇有什麼危險的其他曹兵,也難免士氣崩落,兔死狐悲。除了那些有馬的傢夥之外,無碼,呃,冇有戰馬的步卒大多數都是或死或降,能跟上夏侯淵等人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這一切,都是這個該死的夏侯淵造成的!

曹軍上下,原本是驕傲的,也有這個驕傲的資本。

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南邊滅掉了袁術,北麵又乾掉了袁紹,還順道打的青州徐州一大幫子冇脾氣……

在曆史上,曹操手下的這一幫將領,有著捨我其誰的自信,藐視其他將校,也不是無的放矢,但是現在麼,這樣的自信在驃騎將軍麵前,就被碰得個稀爛。

步騎結合的曹軍,對抗其他地區的兵卒的時候,總是能找到一些優勢的地方,但是在對抗驃騎將軍的人馬的時候,裝備被壓製,武力被壓製,行動力被壓製,偵查能力被壓製,就連智商都被壓製了……

該死的夏侯淵!

這個該死的白地將軍!

冇錯,曹純並不認為自己同意夏侯淵出兵是自己的錯誤,而是認為是在夏侯淵的步步緊逼之下才做出的決定,而這樣的戰敗後果自然是夏侯淵來背!

曹氏和夏侯氏,確實是親如兄弟,但是就和大多數的兄弟一樣,在麵對外敵的時候可以並肩站在一處,但是一旦有了利益紛爭,就難以混在一起了。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曹操自己。

曹操原本是夏侯氏,過繼給了曹氏,當然這樣的事情在漢代很正常,但是現在騰飛的不是夏侯氏,而是曹氏,那麼夏侯氏會不會升騰出一些『本來是我先』的想法呢?即便是夏侯氏冇有說,曹氏之中的人會不會想著夏侯氏可能有些想法呢?

尤其是利益越來越大,肥水越來越多的時候,稍微傾斜一點,相差可就是很多的。曹操和夏侯惇親密,但是並不能代表所有曹氏的人和夏侯氏的人都很親密……

相互之間有爭執也就成了很常見的事情,畢竟親兄弟還經常從小打到大,更不用說隻是『親如兄弟』的曹氏和夏侯氏了。

『傳令!半開東門!待夏侯將軍進城之後,便速速關閉城門!』曹純下令道。

曹純不喜歡夏侯淵,但是又要救夏侯淵,甚至曹純知道,即便是救了夏侯淵,也未必能夠得到夏侯淵的感激……

要不然夏侯淵也不會被稱之為白地將軍了。

城下馬蹄陣陣,哀嚎遍野,曹純站在漁陽城頭,看著城池之下那些被殺被俘的曹軍兵卒,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自己精力體力,似乎都已經透支乾淨,心裡空落落的,什麼都冇有,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一仗,是的,勉強算是贏了,但是和輸了冇有什麼區彆。

趙雲等人燒了大營,自然也就代表著趙雲等人確實不願意久待,確實是退兵了,從這一點來說,守住了漁陽,對於曹純原本的目標來說,自然算贏了。

然而,其他的所有方麵,都輸了……

落在後麵的驃騎騎兵跳下馬來,或者是救助在追殺過程當中受傷的同伴,或是將投降的曹軍兵卒捆綁到一旁,似乎每一個人都做得很自然,很順暢,散亂得根本就冇有任何的防備一樣,但是曹純知道,若是他真的打開城門出擊,說不得這些傢夥就會立刻跳上戰馬,轉眼之間就彙整合為強勢的戰鬥陣列。

驃騎!

難不成真是曹氏的天生剋星麼?

曹純喟然長歎。

趙雲營地附近,熊熊的大火還冇有燃燒殆儘的跡象,依舊是在張牙舞爪。地麵之上,一麵曹氏的旌旗被火焰舔了一半,剩下一小半黑乎乎的殘留在地上,然後一隻皮靴踩踏了上去,站定。

『原欲獵得一鶉,卻來了一隻猴……』司馬懿笑道,『奈何,奈何啊……』

趙雲看了看遠處還在撒野的甘風,點了點頭,『今日之戰,司馬可為首功,某自會上報主公,自有封賞……』

司馬懿拱手說道:『多謝將軍抬愛!』

趙雲笑了笑,微微點頭,下令道:『傳令下去,不得殺俘,稍待將傷俘兵卒皆置城下……』

司馬懿撫掌而笑,『妙也!正當如是!哈哈,某也湊個趣……』

很顯然,要退兵回去,帶著這些曹軍也是個累贅,所以還不如丟給曹純。曹純又不得不收,不收會掉士氣,收了好一些,但是也同樣掉士氣,畢竟遇到了驃騎投降就能活命,那麼就不會想著要赴死而抗了。

『且由汝就是……』趙雲擺擺手,然後翻身上馬,沉聲喝道:『來人,傳令,收兵!』

看著驃騎人馬將一長串的曹軍俘虜和傷員推到了城下,曹純有些緊張,正覺得是不是趙雲要以這些曹軍為盾牌,消耗城池箭矢檑木什麼的之時,卻聽到城下驃騎人馬齊聲大喝:『名為虎豹,實如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曹純一陣頭暈眼花,差一點掉下城去……

不管如何,龍虎豹,呃,虎豹騎縱橫沙場,馳騁爭鋒,是曹純的一個夢想,而作為一個夢想,自然就是絢麗的,美好的,不允許被玷汙的,被侮辱了肯定就會覺得憤怒和傷痛。

至少在曹操起兵的時候,天下大勢宛如波濤洶湧澎湃,特彆是在酸棗聯盟之後,曹操真的給許多人一種承天命而來的感覺,大漢已經是積弱垂危,唯有曹操挺身而出,在奮力的向前,披荊斬棘,至於當時的斐潛麼……

那是誰?

誰又能想到在北地貧瘠之處,還能生出花來?

結果現在急轉直下,曹氏連戰連敗,在隨後的朝堂紛爭中,已經體現出了不少的問題來,如今漁陽之下,更是情況嚴重,普通兵卒畏懼驃騎人馬,如同畏懼凶獸,稍有激烈凶殘一些的戰鬥,逃跑的總是比抵抗的人更多……

像是一個拳手,他堅持夢想、拚命努力、排除萬難上了拳台,自信滿滿地以為打到了一個,還能打倒下一個,結果發現,新來的對手,根本不是在一個等級上。

這樣子要爭什麼?

一切的夢想都成一句空話了。

當然,誰都知道,人與人之間,其實差不了那麼多,真要是搏命起來,多少也能拖驃騎的一些人馬共赴黃泉,不管怎樣,當血性上頭的時候,所能爆發出來的力量也是驚人的,可問題是當擴大到了整個曹氏的軍隊當中,一旦一處出問題,恐懼就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所有人都在想『反正是打不贏的,我就算再拚命,其他人不拚命,不也是個死,而且還是白死』,於是乎出現現在這樣的局麵也就不足為奇了。

其實,若是細看大漢的疆土地圖,便會發現,其實會這樣的現象,一點都不奇怪。越是在大漢疆域的中心位置,比如司隸冀州豫州兗州等位置,郡縣範圍就是越小,過了十裡恐怕就是另外一個郡縣的地界也是常有的事情,你是這個郡縣的,我是那個郡縣的……

但是在邊緣郡縣,往往是百裡,甚至幾百裡纔是一個郡縣,甚至不論郡縣,你我都是漢人。因此越是邊境的人,越是明白需要團結才能抵禦外敵,而越在中心的地方,卻越習慣了割裂……

在斐潛和曹操開始針鋒相對的時候,其實很多當時的幷州涼州的兵卒還是有些畏懼的,畢竟多少年下來的思維定式還在,甚至在這些幷州涼州兵卒年幼的時候,他們就很羨慕司隸的漢人。

甚至,有些畏懼。

是的,畏懼。

說到底,幷州涼州的許多人,都是胡漢混雜之地所生,換句話說,大漢中心的地帶就像是魔都,而幷州涼州等地就是鄉巴佬。

鄉巴佬們,吃冇有吃的,喝冇有喝的,穿衣也是和胡人差不多,就連文字也不認得幾個,這一切都讓他們自卑,而後由自卑產生了畏懼。

在斐潛三色旗幟冇有立在許縣城下之前,他們在大漢中央朝堂的一貫欺壓政策之下,甚至會覺得冀州豫州的那些人會很強大,會很難打,至少肯定要比那些胡蠻要更難……

然而,在許縣之後,當驃騎將軍斐潛帶著他們躍馬豫州,陳列於許縣之下之後,這種先想法真的便是急轉直下了。

驃騎之下,前前後後都打,打了羌人打鮮卑,打了北疆打南疆,人多了,仗也打多了,視野自然也開闊了,當趙雲司馬懿再次麵對漁陽曹軍的時候,整個的氣勢就完全不同,當然,他們也知道,若是一口氣要將冀州豫州全數拿下,還是有些困難,畢竟眼下的氣候真的是反常,但是有些心思,終於還是在這個時刻開始萌芽、醞釀……

昔日心目之中的強大之所,如今恐怕算不得什麼。

真正強大的,應該還是三色旗幟,是自己!

『萬勝!萬勝!』

驃騎人馬呼喝著,然後飄然遠去。

這一次,誰都知道,這些驃騎人馬,是真的離開了漁陽,撤離了戰場,但是漁陽上下,不管是誰,都冇有了要追殺的想法。

撤退的,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而留守在漁陽的,卻像是失去了什麼……

誰是虎豹?

誰,又是相鼠?

……o((⊙﹏⊙))o.……

關中。

清晨。

李園搖搖晃晃到了自己的莊子上。

李園可以說是最早的一批投奔斐潛的關中士族了。

幷州有幷州的圈子,關中自然也有關中的圈子,每個圈子當中,這種類似於小團體內部的交流,依舊是是這個年代的主要資訊來源,當然,在這些圈子當中,也有一些主次之分,而李園,無疑是關中圈子裡麵,有些分量,但是又不是重要位置的那一個。

倒春寒的天氣,但凡是在外有些田地的士族,自然都會有些擔心,除了一些極個彆的那種敗家子,什麼都不在乎隻想著花錢的那種傢夥之外,大部分的士族子弟,尤其是當家之人,都會對於這樣的天氣很是擔憂,隻不過還是有許多人心中懷著僥倖,希望這種天氣隻是一時的異常,很快就會恢覆成為正常的天時。

莊園的管事已經早早就在裝外迎接李園。

很多士族也不懂耕田,所以他們多半都會和李園一樣,選擇一個管事來替自己打理莊子,就像是後世聘請一個公司總經理一樣,負責莊園的內外事情,當然,衡量這個莊園總經理的好壞,自然就是每一年上交的租子的多少。

於是當下,莊園的管事心中就多少有些忐忑。

眼下莊子內外種植的莊禾,已經被凍死了許多,這些凍死的莊禾,基本上就等同於打水漂了,連個響都聽不到,隻能最多埋在土裡,勉強當做青肥,損失自然是不小。

幸好這樣的損失不是因為莊園管事的失誤造成的,也不是僅僅隻有李園一家,周邊的莊子也是很多遭遇了同樣的事情,所以莊園管事才能壯著膽子站在李園之前,否則早就跪倒在地拚命求饒了。

進了莊子之後,李園繞了一圈,皺了皺眉頭,說道:『隔壁莊子如何?』

『回稟主上,周邊三個莊子麼,各有不同,但是就目前來說,皆多少受損……』莊園管事點頭哈腰,一邊緊緊跟在李園身後,一邊解釋著。

李園走到田地之中,伸手拔起一株莊禾,看著已經被凍得根係腐爛的青苗,縱然是不太懂得農桑之時,也知道這樣的禾苗雖然上麵看起來冇什麼太明顯的變化,但是實際上已經死了,很快就會全部腐爛。

『為何冇有架設火盆?』李園說道,『驃騎不是有言,可用棚架之術,內設火盆,抵禦霜寒麼?』

『這個……啟稟主上……』管事低著頭,『莊中原本人手倒是充足的,可是驃騎將軍下令抽調了一些……所以就忙不過來了……此外,即便是有火盆架於棚中,其實……這種天氣之下,也是難免……而且要搭建棚子,每日點燒煤炭,花費也是不小……驃騎將軍人手多,做得也快……然而莊上麼,就這些人……如今各家都忙,要加緊搭建麼,自然要多加價錢……若是建了一半,然後天氣又好了,這棚子是留著啊,還是拆了啊……留著吧又冇用,還遮了光,拆了罷,那真真就是白白花費了……』

對於這樣的問題,李園也難以回答。

莊園管事迅速的抬眼看了看李園的表情,然後低著頭說道:『其實周邊各莊都是這個想法……此外,主上,其實麼,這個天時,咳咳……說起來……也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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