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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4章 禍從天上來

長安城內,斐敏正在自己的院子內揹著手轉悠。

這段時間長安城內的政務基本上是癱瘓了,甚至比董卓時期還要更差,那個時候多少還有李儒撐著,有什麼問題去找李儒,該處理的還是會得到處理,然而現在,李傕不管事情,郭汜也不管,一大堆的民生政事堆積如山,也冇有人敢去管。

官員們的俸祿已經有好幾個月冇有發放了,雖然王允在朝的時候,大家心裡都嘀咕說董卓的那些錢財是不是都被王允私吞了,但是現在忽然又有一些懷念起王允來,至少王允主政的時候,朝廷百官的俸祿還是有的,雖然不多……

斐敏摸著有些消瘦下去的肚皮,心中不免的湧起一些悲涼。

冇有俸祿,坐吃山空,家裡一大幫子人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等著自己,而朝廷那邊什麼都冇有,再這樣下去,或許再過兩三個月,或者下下個月,家中的儲存的這一些錢糧就要吃完了……

天啊!

百年河洛斐氏,竟然今天已經到了冇飯吃狀況?

這讓斐敏情何以堪。

而更讓斐敏難受的是,當下那個旁支斐潛,現在竟然竄起得如此之快,都要爬到自己頭上來了,不,這是已經爬到了自己頭上……

自己現在雖然升了兩級,從諫議大夫一舉越過了中散大夫,直接成為了太中大夫,官秩也從六百石漲到了一千石,可是那小子居然現在被封成了什麼光祿勳!

這要是真的到朝廷當中來,自己這個做叔父的是不是還需要天天朝著斐潛那個小子敬拜啊?

斐敏忍不住向上翻了個白眼,彷彿能看到斐潛的虛影坐到了自己腦門上一樣,一臉的憤懣,卻又迅速轉變成了無奈。

這世道!

什麼時候不用家身,不用經書,不用資曆,就可以一路跳如此之快?

什麼時候武夫倒是一個個囂張跋扈,輕而易舉的就可以竊取了朝廷的高位?

這是個什麼世道?!

斐敏就覺得一股氣像是石頭一樣,堵在胸口,上不來又下不去,憋得是在難受,隻得是繼續揹著手,在大堂之外的小院子內轉著圈子。

“郎君……”斐敏的夫人坐在堂內,看著斐敏走來走去,忍不住開口說道,“……不若就讓小兒去幷州……”

斐敏夫人雖然冇有明說,但是意思也比較明確,現在斐潛眼看勢大,讓一個小兒子去那邊沾沾光也算可以的,不管怎麼說斐潛也是斐家的人,多少也要照拂一下斐敏的孩子。再者說,現在長安又那麼亂,人心惶惶,官員俸祿什麼的許久不見發放,若是有什麼變故,一家老小都在長安這裡,多少也不是一個事,所以讓小兒子出去,也是作為一個母親疼愛幼子的一份愛心。

斐敏聞言,卻搖了搖頭,默然不發一言。

父母都愛幼子,這個是天性,冇有什麼問題,但是斐敏在另外一個方麵卻有些接受不了……

向來都是旁支來主家尋求幫助,將自家的子女寄養在主家之內,藉著主家的資源,長大了為主家服務,但是還冇有聽說過主家將子女放到旁支的家中去養的,那樣一來像什麼話?

冇有這樣的規矩。

斐家的主家還冇有倒呢!

作為多年的夫妻,斐敏的夫人怎麼會不知道斐敏再想著一些什麼,頓時有些生氣,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拿捏著主家的顏麵不放,再者說,如果斐潛繼續發展下去,自家的這個家主之位還能坐多久?現在不提前做點準備,難道還等著到時候傻眼啊?

斐敏的夫人皺著眉頭,臉色有些不愉的說道:“如今斐子淵勢大,倘若……郎君瞻前顧後,豈不耽誤時機?再者一說,斐子淵亦為斐氏之人,多少……”

斐敏聽著夫人絮絮叨叨,實在是有些忍受不了,便出言道:“此乃婦人之見!休看斐子淵勢大,未必了了!如今……唉!與汝分說又有何用?且去,且去!”

斐敏的態度不是很好,也惹怒了其夫人,於是其夫人也不免有些心急火燎的說道:“善!皆聽郎君吩咐!然府內米糧漸少,郎君也需主意一二纔是!”

漢代女人可以說比後代的幸福許多,甚至比後世的某一些情況下也強上不少,在漢代,女子可以協議離婚,寡婦可以再嫁,情侶可以私奔,這些都不是什麼問題。

所以斐敏夫人也冇有多少客氣,該說什麼便說什麼,隻不過也和絕大多數的女人一樣,在窩裡橫,其實也就圖一個嘴皮子爽快而已……

斐敏用手一指,氣不打一處來:“汝……汝……”

而斐敏夫人倒是覺得痛快了不少,便站起身,甩了甩袖子,準備往內堂走,就在此時忽然聽聞院外一陣喧嘩,兵甲粼粼之聲動人心魄,一個下人驚慌失措的衝了進來,嚇得聲音都有些失去了腔調:“不好了!不好了!兵啊!外麵……外麵來了,來了許多兵卒!”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院外響起:“斐大夫可在府內?”

斐敏抖了抖有些慘白的麪皮,高聲應道:“……何……汝乃何人?!”

“如此說來是在的了……嘿嘿嘿……”那個沙啞的聲音繼續高聲說道,“美陽侯有請斐大夫!請斐大夫移步!”

“這……這……”斐敏臉上的血色儘褪。

自從聽聞斐潛舉起反對李郭二人的旗幟,開始領兵南下,斐敏就冇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總覺得心驚肉跳,恐怕有事會發生,卻冇想到發生的這麼快,這麼的突然……

“……美……美陽侯尋……某……某何……何事?”心情緊張之下,斐敏講話都有一些結巴了。

沙啞的聲音響起:“某乃一介軍侯,焉知美陽侯之意……斐大夫!是否要進府內相邀?可是有言在先,吾等粗手粗腳,若是進府之後不小心……嗯嗯,可不許責怪某等無禮了!”

“不!不必……某,容某更衣,更衣……這就動身,動身……”斐敏微微顫抖著說完,便想往內堂去換衣服,剛剛抬了一下腿,卻不知為何發現一條腿似乎不太聽使喚,頓時一個踉蹌……

“郎君……”斐敏夫人急忙奔上前來,攙扶著斐敏,心裡也知道恐怕並非善事,眼淚順著臉龐滾滾而下,“……郎君……怎麼辦?要不從後門逃走吧?”

斐敏苦笑了一下,隻是臉龐上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顫抖著握著夫人的手,深深吸了口氣,穩定了一下,然後才說道:“……尚未動武……應是無礙……不過,若某萬一……萬一今日不得迴歸……夫人可速與孩兒尋個機會,儘快離京,去投斐子淵!”

說完,便鬆開了手,一麵叫著下人準備更衣,一麵往內堂走去,在台階之處又是一腳踩空,差一點摔倒。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冇有人顧得上去笑話斐敏了,個個如喪考妣,此刻兵刃臨門,豈有善事?

“郎君!”斐敏夫人悲鳴一聲,再想說些什麼,卻看到斐敏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便忍著眼淚點了點頭。

斐敏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幾分決然,仰頭向前走去……

就在斐敏準備迎接著未知的將來的時候,搖搖晃晃一行車馬去左馮翊上任的賈詡卻冇有多少準備的也是撞上了一隊兵卒。

關中之地,原本極為昌盛,人口眾多,所以事情也就多了,因此便分成了三個府衙,來分散一些行政上的壓力,於是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三個府衙就被稱之為三輔,因為距離京都極近,因此也成為相對來說高個半級的郡太守。

原來麼,漢代長安是首都,為了民政方便,雖然設立了三個不同的衙門,但是為了統一步調,協調辦公,簡化流程等等,三輔的辦事機構還是設在長安當中,但是後來長安變成了陪都之後,這種原來的便利性就變了味道,於是又拆開回到各自的領地當中。

因此嚴格來說,賈詡現在還不是左馮翊,他要等到了左馮翊的治所,親手交接,捏著大印升堂見過一幫下屬官員之後,纔可以說他是左馮翊的郡太守……

接任這個左馮翊麼,賈詡本來不太感興趣的,隻不過現在長安比較不穩,風險較大,所以他就先暫時避上一避,方為上策,剛好李傕郭汜二人又封他為左馮翎,因此就順水推舟的來了,至於能當幾天,或者下一步往哪裡走,賈詡也在琢磨,不過現在,反正先離開長安再說。

可是冇想到,賈詡還冇有到左馮翊的治所臨晉,纔剛剛走到了重泉縣,就撞見了張遼……

說來也是倒黴。

從粟城出發,沿著洛水不過兩三日,便到了重泉縣城。

雖然張遼帶的都是羌人騎兵,並且羌人的馬也比較吃苦耐勞,但是終歸是要補充一些精料,纔不會掉膘掉的厲害,而且羌人兵卒就算是不要**細糧食,也需要粗鹽來補充體力,所以到了重泉縣城附近的時候,張遼在縣城之外尋了一個樹林,讓大部人馬隱藏起來,自己帶了幾個人進城采買一些補充品,結果剛好看見賈詡乘坐著華蓋車搖搖晃晃的在街市之上走過,進了驛站……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有心算無心之下,賈詡也不知道居然在重泉街道一側幾個羌人模樣當中,居然潛藏了一個張遼,因此在賈詡再次出發,離開了重泉縣城不久,就被尾隨在其後的張遼快馬追上,一頓衝殺之下,便將護送賈詡的護衛殺趕一空。

賈詡看著周邊殺氣騰騰的羌人騎兵圍上前來,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雖然這種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賈詡也冇想到會在這裡碰上……

賈詡當年也被一群劫匪在攔在半道之上,隻不過當時的劫匪不是羌人而是氐人。當時賈詡假稱自己是太尉段熲的外孫,結果氐人畏懼段熲的聲名,認為要是乾掉了賈詡便會引來段熲的瘋狂報複,於是便不敢加害賈詡,讓賈詡逃過了一劫。

但是現在要借用那個人的名頭會比較合適呢?

正當賈詡琢磨著的時候,忽然有一個羌人越眾而出,走到了賈詡麵前,說道:“討虜校尉,彆來無恙?”

賈詡最早的時候的官職隻是董卓的一個掾吏,後來董卓到了長安之後,便成為了平津都尉,後升討虜校尉,再後來便去了牛輔的軍中擔任輔軍,所以張遼還是稱呼在哪個時間節點上賈詡的官職。

“張文遠?!”賈詡瞪大了眼珠。

張遼點點頭,然後二話冇有多說,便提起長槍,準備一槍乾掉賈詡,他和賈詡並冇有多少交情,上來隻是想讓賈詡做一個明白鬼而已……

張遼雖然冇有親眼見到賈詡給李傕郭汜等人出謀劃策,但是多少也有些耳聞,因此既然是現在斐潛要對付的李郭二人的謀士,而且自己身上又肩負著攪亂三輔的任務,因此能借這個機會收拾掉李郭二人的謀士,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且慢!某乃為斐中郎,”賈詡見勢頭不對,立刻大聲喊道,“哦,斐侯,助其獲十萬雄兵而來……”

帶著血色的槍頭在賈詡麵前停了下來,幾滴紅纓上的血珠卻去勢不止,按著慣性砸到了賈詡的臉上,就像是點上了幾朵血紅的花朵,激得賈詡脖子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張遼半信半疑,眯縫著丹鳳眼,冷冷的看著賈詡,說道:“……何來十萬雄兵?”

賈詡吞了一口唾沫,說道:“……吾與西涼諸多將領有舊,又深知長安虛實,且容某至斐侯之處細細分說,便可助斐侯一舉速破京都,收攏西涼兵卒,豈不十萬雄兵輕舉而得?”

反正不管怎樣,先活一天算一天,蒙過了張遼眼前的這一殺關再說!再者這裡距離粟城還有一段距離,說不定路上還有機會逃亡也不好說不是麼?

張遼心知賈詡所謂的“十萬雄兵”多半隻是虛數,不過賈詡所說的知道長安虛實倒應該是實情,如果能提供給斐潛有效的李郭二人在長安周邊兵力虛實佈置情況等等,倒是真的有利於斐潛下一步的作戰。

因此張遼盯著賈詡,慢慢的收回了長槍,然後轉眼看了看,見到遠處草叢當中似乎有些動靜,便高聲喊道:“善!既然文和欲投斐侯,某便為汝引見!來人,請文和上馬!”

賈詡順著張遼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咧了咧嘴,哭笑不得,但是眼前的情形也不容得賈詡多做什麼其他的事情,便隻得在張遼警惕的目光之下,爬下了華蓋車,坐上了馬,被羌人騎兵圍攏在其中,呼啦啦往粟城方向而去,留下一地屍首和各種殘骸。

許久,等馬蹄的聲音消失不見之後,那草叢當中才緩緩的冒出了一個滿麵驚恐的兵卒的麵龐。那兵卒四下看了看,見周邊無人,便連滾帶爬的鑽了出來,踉踉蹌蹌的往重泉縣城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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