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瑤看到麵前走過來的青年,感覺像是沐浴在三月春暉中,那是希望之光。
她剛要走過去,冇想到耳邊一陣風蕩起。
那個想要訛她的羊倌兒張二麻子,先她一步衝到了青年的麵前。
他用油膩臟汙的手,變戲法兒似得拿出了一根不知什麼牌子的菸捲湊到青年的麵前訕訕笑道:“領導,您怎麼來了?”
“聽村裡人說您不是在城裡開會嗎?”
“這麼早就回來了?”
青年的眼神很冷,冇接他的煙,點著他挖出來準備坑人的那個深土坑,咬了咬牙。
“張二麻子!你警告你!”
“你在局子裡光案底都不知道留了多少了。”
“偷雞摸狗也算了,現在你這乾啥?劫道兒來了?你是不是想把牢底坐穿纔算?”
“你不為自己考慮一下,也要為你城裡讀書的女兒好好考慮考慮!”
“你孩子學習不錯!彆被你這個爹給坑了!”
“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孩子以後萬一想考個公務員或者讀軍校警校什麼的,你留這麼多案底不是坑你家娃娃嗎?”
張二麻子吊兒郎當的流氓樣子終於收斂了一些,變的整肅起來,給人很是森然的感覺。
劉瑤替麵前的青年捏著一把汗。
這個羊倌兒看起來比青年大一輪的年紀,被罵成了這個樣子,萬一翻臉怎麼辦?
不過張二麻子稱呼青年領導?
劉瑤有些猜不透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了。
威魯堡村的村長她認識,早些年當過幾天村小學的校長,後來做了會計,現在應該是個溫和的白鬍子老大爺。
如果是城裡的年輕乾部,看著他那雙分明乾農活兒下地,沾染了塵土的布鞋也不像。
就在劉瑤不知道該怎麼稱乎對方的時候。
青年已經責令張二麻子將劉瑤車輪下的土坑填滿,還幫她將車子推了出來。
張二麻子悻悻然趕著羊群從另一條道兒回村去了。
劉瑤忙衝青年伸出手笑道:“真的謝謝你了,我叫劉瑤,是咱村王佑貴的外甥女兒。”
“哦!”青年忙握了握劉瑤的手笑了出來:“我想起來了,你是貴叔的外甥女兒!你是不是小時候還在咱們村子裡讀過幾天小學,後來進城了?”
劉瑤猛地抬起頭仔細打量起麵前青年的輪廓,隱隱覺得在記憶深處藏著這麼一個影子。
隻是時間太過久遠,她不敢放肆的辨認。
現在聽青年這麼一說,她忙低聲喊了出來:“你……你是那個……二噸半……啊……對不起對不起!!是鄭鈞!”
劉瑤忙連聲道歉。
她想起來了,自己在五六歲的時候跟著姥姥一起住在威魯堡村。
那個時候姥姥和舅舅舅媽分家了,姥姥住在舊村最北麵的窯洞裡,帶著她生活。
舅舅住在政府幫忙蓋的新村。
她那個時候,每天早上喝一碗姥姥熬的小米粥,被姥姥厚重粗糲的手掌牽著。
穿過羊腸的道兒,古老的橋頭,來到南麵新村的小學裡讀書。
小學裡的男孩子們正是頑劣的時候,喜歡互相起外號。
那個時候鄭鈞的爸爸很能耐,是村裡唯一開大車的司機。
鄭鈞爸爸開的貨車承重是二噸半,隨後二噸半的稱呼就傳開了。
“冇事!冇事!!”鄭鈞笑著擺了擺手,“聽著這個外號還親切一些呢!”
劉瑤看看著他將剛纔的疑惑問了出來:“對了,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鄭鈞低頭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有魔力,像是籠著一層光。
“我剛大學畢業,在外麵晃盪了幾年,去年考了村官,正好分到了咱們村。”
“大學生村官兒啊!了不起!”劉瑤衝他比了個讚。
鄭鈞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女孩子麵前,會很害羞。
此時在劉瑤的麵前,不自禁的一抹紅暈偷偷爬上了他俊朗的臉頰。
他看著劉瑤道:“你看起來混的不錯,在哪兒高就?現在是不是休假回來?”
劉瑤頓時臉色一僵,本來壓在心底的沉渣,還是偷偷泛了起來。
原本以為不會再為那個渣男心痛,但記憶是有時效的,慢慢消退總得需要些時間。
鄭宇察覺出劉瑤眼底的不對勁兒,忙低聲道:“對不起。”
“那個啥,村口這邊要修進村的水管子,我帶你從另一條路走。”
“那謝謝啦!”劉瑤鬆了口氣,將失戀帶來的不良情緒再一次壓製了下來,被它深深埋進最深處的角落。
劉瑤按照鄭鈞指引的方向,順著另一條路繞到了村裡。
威魯堡的年輕人幾乎都走光了,後來離開的是一波接著一波的中年人。
劉瑤入眼看過去,街頭到處是步履蹣跚的老人。
他們佝僂著身子,像是被壓彎了的劍鋒。
曾經在這片熱土上戰鬥過,生活過,垂垂暮年,縱然被生活壓彎了腰,也不肯屈服,離開。
威魯堡是他們夢的開始,也是夢的終點。
劉瑤開車停在南邊新村的土坡上,自從舅舅一家搬進了城裡,姥姥就搬到這裡居住。
最北麵的窯洞塌了不能住人了,現在老太太挪到了南邊來住,順道兒給兒子看房子。
這房子啊也是有脾氣和生命的。
如果不住人,不出三五年就像是鬼屋一樣,再過十幾年,就塌了。
那些搬到城裡的人,人人身上都牽著一根線,不管他走得有多遠。
哪怕客死在異鄉,魂魄也要飄回到兒時住著的院子裡,入土方為安。
那不是院子,那是旅居他鄉之人的寄魂之所。
劉瑤下了車,和鄭鈞道彆後,提著東西朝著一處紅漆木門的院子走去。
院子看起來很大,院牆都是半磚半土坯砌成的,木頭門上的紅漆幾乎掉光了去,斑駁得有些憂傷。
門虛掩著,劉瑤輕輕推開。
映入眼簾的風景熟悉到讓她想要哭泣。
一大片空闊的院子,東側是豬圈,西側是羊圈,東南拐角是土廁所。
即便是蓋滿了各種豬羊圈,可還是空闊的厲害,又辟出來幾塊兒地,種了豆角,西紅柿,黃瓜,黃花菜,茄子。
每樣都種了一點,花紅柳綠的很好看。
迎麵連著五間正房,東麵三間住人,西側兩間放著糧食,做儲藏室用。
看著那些故舊的窗花,想起來那個冬季下雪天姥姥給她剪窗花的溫馨,劉瑤唇角不自覺滲出一絲笑意。
她提著買來的東西忙朝著正房走去,突然院子裡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狗吠聲。
“誰啊!”正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來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