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十二年(公元234年)秋。
時值八月。
是夜。
天愁地慘,月色無光。
忽然,烏雲滾滾,暴雨如注。
成都。
皇宮內。
龐大建築群內,到處都能見到全副武裝的兵丁與身著紅黑兩色朝服的貴人,眼見著不知道有多少蜀漢文武大臣來回走動,麵露憂色,連如此暴雨都顧不上。
怎能不憂?
且說,自漢有天下,曆數無疆。直至王莽篡漢,光武皇帝曆經千難萬險,最終中興漢室,社稷複存。
延至恒、靈二帝,適時黃巾作亂,群凶縱橫,殘剝海內,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先主姓劉,諱備,字玄德,乃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
彼時,奉天應命,自亂世中崛起,先平黃巾,後誅董卓,乃至東征西討、為國為民,北拒曹魏、東拒孫吳,鼎力蜀中,聖德威臨,人臣同應,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遂以成就偉業,續寫漢室,後世稱之為蜀漢!
蜀漢從章武元年(公元221年)建立,延至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先主大業未成,中道崩殂,嗣君姓劉,名禪字公嗣,小名阿鬥,乃昭烈皇後甘氏所出,在忠臣良將輔佐下,繼位稱帝,以承漢統,改年號為建興,至今已經是建興十二年(公元234年)。
且說,自先帝逝去以後,武鄉侯、領益州牧、丞相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為竟先帝未完之事業,從建興六年起,先後多次出兵攻打曹魏,一是為報先帝三顧茅廬知遇之恩,二是要還天下朗朗乾坤。
待到今年春,已經是五十三歲高齡的諸葛武侯再次親率十萬大軍出斜穀口,到達郿縣,在渭水南岸五丈原紮營。
魏軍大都督司馬懿也築營阻攔,卻不與蜀軍作戰,料知蜀軍遠來,糧草運輸困難,想把蜀軍拖垮。
諸葛亮也有所準備,一邊緊鑼密鼓在渭水分兵屯田,作長期戰爭的打算。
一邊派中護軍費禕前往東吳與吳主孫權約定同時攻魏。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本該一切順利,可奈何到了五六月間,東吳就大敗而歸,隻剩蜀漢一家與曹魏周旋抗衡。
費禕不敢怠慢,連忙轉回,而等到訊息傳來,蜀漢這邊自然是一片失聲。
再加之,有傳言稱近來丞相身體每況愈下,夜夜處理軍務甚至到不能寐的地步,一頓餐食也少得可憐,更無油水,已是臥榻在床。
部分官員心中已然悲慼,蜀漢一朝看似花團錦簇,實際全靠諸葛丞相在撐著,一旦丞相出了什麼差錯,蜀漢國運必將傾覆,亡國之憂絕非妄言。
而更讓人糟心的是,值此危難之際,後主劉禪卻也出了一遭無端禍事。
為了給前線的相父祈福,劉禪特率領文武百官,前往當初封禪之地,祈香禱告,懇請上天賜福,卻不料下來的時候一腳踩空,居然當著蜀漢文武百官的麵直接摔下了台階,然後昏迷一時!
當然了,隻是昏過去而已,後主隔了半日便醒了過來,一些在內的重臣,包括尚書仆射李福,衛尉陳震,大司農孟光,丞相府留府長史兼撫軍將軍蔣琬,侍中兼領虎賁中郎將董允,光祿勳、轉左將軍、特進、封顯明亭侯向朗,中領軍、都亭侯向寵等人也都探視過了。
可問題在於,年輕體壯,素來康健著稱的後主劉禪醒來以後,明明行動如常,卻連續兩天一句話都不說,宛若泥塑木雕。
太醫診治,當天摔下後,是後腦著地,於是外界紛紛傳聞說,後主那一日雖然冇有傷到身體,卻壞了腦子,連話也不會講了,隻能以目視人。
這叫什麼事?
堂堂蜀漢主人,承國家之重,不能說話了?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人擔憂,因為一開始露麵兩天後,後主乾脆閉門不出,一概外客也是見都不見。
就連侍中兼領虎賁中郎將統宿衛親兵董允請見都被拒之門外。
於是乎,外界更加人心惶惶,還有傳聞說是內侍黃皓連同其黨羽給國家行巫蠱之事,以此控製後主,好讓其排除異己,甚至傳出了其人要坑殺大臣的謠言。
此等流言大多無真憑實據,甚至異想天開,這黃皓是什麼東西?他安有此能隔絕內外?
真當董允、蔣琬等人都是廢物嗎?
就在這皇城內外到處人心惶惶之時,地勢最幽深的後殿處,也正是旋渦最中心所在,一個二旬出頭的年輕人喟然一歎,以手撫麵。
眼見天子終於有了表情變化,等候在旁的內侍宦官趕緊上前奉承詢問。“國家,今日可還有什麼吩咐?”
“吩咐?”
那所謂國家身著淺白色長袍,腰繫赤黃色佩綬,生得倒也算是俊俏富態,此時聞言也隻是微微楞了一下,隨即擺了擺手:“今日冇什麼吩咐了。”
那宦人見少年不在沉默暗地裡鬆了口氣,出聲問道:“國家,方纔董侍中等人再次請見,敢問國家見或不見。”
“董侍中?董允嗎?”年輕的天子微微一怔,倒是猶豫了片刻,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來,一聲輕歎。“還是算了吧。今天有些不舒服,明天再說……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回稟國家。”那宦人低著頭恭敬答道:“今天八月二十,丞相此番出征已有半年了。”
“八月二十?”少年天子忍不住低聲重複了幾句,“八月二十,八月二十,八月二十......諸葛亮是什麼時候死來著?好像就是八月!”後麵這句話聲音很小,幾乎微不可聞。
窗外烏雲滾滾,暴雨連綿,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屋外炸響,少年天子瞬間被驚醒,“八月二十,也就是說離諸葛武侯去世不足十天……”
望天!
這是什麼開局?
劉杉心中頓時思緒萬千。
冇錯,此劉禪非彼劉禪,那位小名喚作阿鬥的劉禪在當天摔下祭台後就已經一命嗚呼,剛好被後世人劉杉穿越了過來。
前段時間閉門不出不開口說話也是因為在融合劉禪這二十多年來的記憶。
整個人渾渾噩噩,直到今天才如夢方醒。
可這局勢未免也太糟糕。
無他,阿鬥劉禪的名聲太爛了且不提,關鍵是現在時機更爛!
正此時,諸葛武侯六出祁山,實際上身體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地步,而等到諸葛亮一死,蜀漢的氣數基本上也就儘了,後麵薑維的九伐中原也隻不過是滅亡前的垂死掙紮罷了。
可自己現在又能做什麼呢?
自己名為天子,卻連宮中禁軍都掌握不了,大權儘在丞相府。
腦海中融合的記憶倒是清晰,可大部分都是吃喝玩樂,哪有一點關乎政治軍事?
而前世的自己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連入職都冇入,能有多成熟?
至於政治軍事大多都是道聽途說,網絡上耳濡目染罷了,哪能見什麼真章。
大抵是害怕大過憧憬,無措更甚擔憂。
“你,你叫什麼?”
良久,劉杉伸手一指,那宦官立即伏身恭聽:“奴婢黃皓。”
“果然是你......”劉杉麵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道:“你現在去前殿,跟董侍中他們說,半個時辰後承明殿議事。”
“唯。”宦人看了天子一眼,應諾一聲,便要轉身,這時,就聽天子又道:“等等,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