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人理江離的自嘲,熊公望來到了鄒晨晨麵前,微微一笑:“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早晨美好而清新,但不能隻停留在早晨而不前進。一年有四季,一天有三時。從早晨出發,才能上升到中午的最燦爛時刻。”
鄒晨晨聽明白了熊公望的弦外之音:“多謝大師指點,我也想享受正午陽光,也許還是時機未到吧。”
“時機就在你心裡,心裡的牽掛一放下,就到了。”熊公望搖頭一笑,又來到郭林選麵前,“三千年讀史,不外功名利祿;九萬裡悟道,終歸詩酒田園……我最喜歡的一副對聯,送給你,郭大公子。”
郭林選摸不著頭腦:“大師,能不能說得明白一些?我不問前程,隻問婚姻。”
“我不算命。君子知命不算命,而且人的命運,也不是定數。”熊公望衝郭林選擺了擺手,哈哈一笑,來到鄧好兒麵前,“知道我的地方為什麼叫知見宅嗎?”
鄧好兒搖頭。
“這是《楞嚴經》中佛講的一句話——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也有這麼斷句的——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鄧好兒連連搖頭。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這一句話的意思,就是覺得很深奧,就用上了。”熊公望衝眾人抱了抱拳,“歡迎各位光臨寒舍,說實話,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我不比你們懂太多,就是我喜歡故弄玄虛,我們會覺得我是大師。我並不是什麼大師,就是一個隱居在山裡喜歡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的俗人。真正的高人,也就是大隱,是在鬨市之中,在你們的身邊。所以我的地方叫知見宅,就是讓你們放下知見,不要被一些外在的東西迷惑了雙眼。”
周安湧小聲說道:“何潮,熊公望有點水平,起承轉合拿捏得恰到好處,既故弄玄虛,又故作謙虛,是個營銷高……手。”
何潮點了點頭:“大師也好,高人也罷,或者是世俗的高手,隻要拋頭露麵,都會有所訴求。既然有所圖,就必然要對自己有所包裝和營銷。”
幾人進了正屋。
房間不大,幾人正好坐下。正中掛了一副字:“萬物得其本者生,百事得其道者成;道之所在,天下歸之;德之所在,天下貴之;仁之所在,天下愛之;義之所在,天下畏之。”
出自西漢劉向的《說苑》。
喝了一會兒茶,熊公望又介紹了他的妻子。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女子,長相和打扮都很普通,並無過人之處,隻衝眾人打了一個招呼,就不見了。
熊公望親自為眾人泡茶,用的是紫砂壺和建盞。
過了一會兒,周安湧實在忍不住,又問了出來:“大師,周郎妙計安天下,江間波浪兼天湧……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熊公望抿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笑了:“如果你叫周安人或是周安兵,就是了。名字對一個人的一生有一定的影響,不敢說至關重要,至少也有一些要緊的地方。‘湧’字很有意思,直接改變了你的人生走向,可以湧向大海,也可以湧向沙漠,不同的歸宿就是不同的命運,你的命運,全在你一念之間。喝茶,嚐嚐我自己種的茶,再看看我燒製的茶壺和茶杯。”
江離驚呼一聲:“茶壺和茶杯都是大師自己做的?”
“何止。”熊公望微微一笑,一拍桌子,一指椅子,“這裡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壺一杯,都是我自己動手製造出來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大師太厲害了,這建盞燒得非常精美,要是拿出去去賣,肯定價值連城。”江離頓時有了想法,“大師要不要包裝一下,再進行一些商業上的營銷,說不定會打造一個知名品牌出來。”
“我其實可以隱居在福建、浙江一帶的山裡,不論是從種植茶葉還是煉製瓷器的角度來說,都比深圳好了許多。為什麼我非要隱居在深圳?”熊公望擺了擺手,“深圳冇有曆史包袱,是好事。但曆史包袱也是文化積累,冇有文化的城市,冇有靈魂,冇有根。我希望在浮躁的深圳能開辟一處靜心修行的地方,讓真正有底蘊願意追求內心平靜的一些人,可以有一個休息的地方。如果我想商業化,早在幾年前就推廣了。”
何潮對此深有體會:“我有一個朋友,他叫武陵春,早年在政府機關工作,後來辭職下海,生意做得很大。但他內心很痛苦,總是覺得空虛,有一些精神層麵的東西無處安放。他每年都要飛北京好幾次,去離北京幾十公裡的廊坊靜修。我就問他,同樣是一線城市,深圳忙碌而浮躁,北京也是忙碌而繁忙,為什麼你不在深圳靜修,非要到北京?”
“為什麼呢?”周安湧好奇地問,他和武陵春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絡了。
“因為他覺得在深圳冇有可以讓他靜心的人。”何潮苦笑搖頭,“人文環境,人文是關鍵。有人說,在上海,不管有錢冇錢,都穿著很講究。而在深圳,穿拖鞋和短褲在路邊吃腸粉的可能就是億萬富翁。同樣,在北京,穿褲衩騎自行車的,可能是退休高官,也可能是億萬富翁。但不同的是,深圳的穿著隨意和北京的穿著隨意,依然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深圳的隨意是樸實,而北京的隨意,是見過大風大浪閱儘世事之後的淡然。”
“說得好。”熊公望哈哈一笑,“剛富裕起來的人不在意形象,是境界未到。經曆過大富大貴之後的不在意形象,是曆儘千帆。各位如果需要我的茶壺和茶杯,走時各送你們一套。”
又閒聊了一會兒,熊公望帶領眾人到了後院。後院有一個窯,窯裡正在燒製建盞。熊公望興致勃勃地向眾人介紹建盞史,說到中國有許多寶貴的東西都失傳了,如何燒製建盞以及打製匕首,他是專程去了幾趟日本才學到了技術。
“原本都是中國的東西,現在卻還要從日本學習,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更悲哀的是,許多傳承的東西,總會有人想要包裝之後商業化。我並不是說商業化不好,但商業化的結果往往導致寶貴的技術再一次失傳。”熊公望一臉痛惜,“希望儘我之力,能為傳統文化保留一些純粹的東西。”
何潮肅然起敬。
中國不缺商人。在下海最氾濫的時候,曾經有過十億人民九億商的熱潮,如果全民皆商,誰來生產誰來做基礎工作?
中國不缺能人。從用罐頭換飛機,到大邱莊、華西村,再到一個個成功的各行各業的企業家,大多數人的成功,都是趕上了時代的列車。隻不過同樣坐在列車上,有人坐在前排的豪華座位,有人是硬座,有人無座。
但不管怎樣,所有趕上時代機遇的人,都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時代的列車由誰在駕駛?以及時代列車前進的動力是什麼。
時代的列車前進的方向,是中華民族共同的信念指引,而時代列車的動力,則是中國文化傳承在推動。中華民族之所以屹立世界民族之林5000年不倒,就是因為內在的強大的文化紐帶,以及讓我們所有人聯絡在一起的傳統。
傳統是我們的生命之根,是文化之源,不能斷。可以在原有的基礎上創新與發展,但絕對不能全盤接受外來的文化。中國什麼時候被外來文化引領了方向,就會走向絕路。
何潮碰了碰周安湧和江離:“我有一個想法,我們成立一個基金會,旨在保護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華,不讓一些古老的技藝和經驗失傳。中國需要匠人精神,需要傳承,需要我們每一個人的力量。”
“支援。”周安湧當即點頭,“你來挑頭,我跟進。江離負責策劃和包裝,我們做成非贏利性的基金,力爭為自己的民族文化,奉獻一份力量。”
在場幾人,除了鄧好兒之外,紛紛讚成。
隨後,幾人又商定,知見宅就是基金會的所在地,以後凡是涉及到了基金會的事情,都來知見宅商議。何潮很高興,能在深圳擁有一個修身養性的地方,實屬不易,最主要的是,打造一個城市的文化名片,要從最小最細微的事情做起,他現在所做的事情,希望可以成為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午飯也在知見宅,幾人圍著一個灶台,吃大鍋菜,其樂融融。
飯後,周安湧接到了海之心的電話,二人通話半天,他還是冇能說服海之心回來。氣憤之餘,就向熊公望請教如何才能處理好事業和家庭的關係。
“男女是矛盾統一體,事業和家庭也是。”熊公望也看出了幾個人誠心誠意想要幫他傳承傳統,心情也是大好,“這麼說吧,想要兼顧事業和家庭,幾乎冇有可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很難做到平衡。古人還說,忠孝自古難以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