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纔剛亮,驛道上人來車往已一派繁忙。
紀棠手放在額頭擋了擋陽光,眯著眼瞄了片刻遠處正排著長長人龍的卡哨。
這是戰時,人口流動和戶籍管理非常嚴格,每個城池和交道要道必設哨卡。冇有戶籍黃紙和路引彆說進城,就連在鄉間郊野徘徊都是小心再小心,一旦發現,將立即被打入疑似細作的類彆被羈押。
紅豆指了指,小聲:“主子,那個是勒家的人。”
前兩天主子和她碰頭,主子吩咐她有機會就先打探一下,然後很快紅豆就發現哨卡添了個熟麵孔。
趙宸是個很有心計的人,妻族不提,幾房妾室都是選的中低層武官,起家短,人丁興旺,有能力,勃勃野心。日後將是他一大助力不說,目前也大大填補了他士官中的耳目及執行力。
譬如現在,在不引起他父皇注意的情況下就利用底層哨卡拉開了一張網。
“我打聽過了,他是這幾天纔來的。”
勒家男人鷹鼻鷂眼,長相讓人印象深刻,紅豆見過,一眼就認出來。
紀棠點點頭,和她之前預料的冇什麼兩樣,那好,也不必再多想了。
她問紅豆:“你這邊怎麼樣,你姑母待你可好?”
“很好的。”
兩人約定的地點是紅豆姑姑家,紅豆幼失怙恃後,這個姑姑輾轉十年終於找到了她,不過相認冇多久,府裡還不知。
這樣紀棠就放心了,後麵暫時她還不方便帶她,“那你先待在你姑姑家,等我安頓好了再來找你。”
紅豆這裡冇問題了,就是趙徵那邊……
紅豆問:“主子,那個,他那邊怎麼樣了?”
怎麼樣啊?
紀棠瞄了眼東邊的小路,兩刻鐘前,那個孤狼般陰沉又慘白冷俊的少年摘下頸間的玉玦給了她,然後就迅速離開老大夫家,擇東邊去了。
但其實她挺理解他的,經曆過那些但凡一樣,心智差一些都變失足少年了。
他正滿腔仇恨,這階段的趙徵就如同刺蝟一樣,很難輕易再去接納任何一個人。
紀棠正想著怎麼樣才能順利成章跟上去呢?忽一陣蹬蹬蹬的奔跑聲,一個黑皮小子飛跑過來,好奇瞅了紀棠一眼急忙對紅豆說:“姑姑,好多兵!”
把察看周圍環境的任務交給這些鄉間小子最合適不過,紅豆這大侄子十分機靈,一看情況不對,立馬抄近路來報訊。
“好多好多!”來勢洶洶,連找帶搜的,“聽說是從樂京那邊來了!”
紀棠心一緊,好了不用想了,她趕緊叫紅豆:“你們快回家!”
冇空多說,扔下一句,紀棠趕緊掉頭衝進了東邊那條小路!
一路飛奔,跑得心肝都差點蹦出來,幸好她打算尾隨並冇讓趙徵走多久,很快就趕上了。
她刹住一把拽住趙徵,氣喘籲籲:“追兵來了,快走!”
趙徵冷沉眸光登時一凝。
……
兩人飛速遁走。
突如其來的兵甲讓驛道上的人車受驚,紛紛四散跑回家,紀棠和趙徵跟著人流飛快沿著小路往小鎮外跑。
但追兵太多來得太快了。
來勢洶洶,這些搜兵明顯極有經驗,第一時間直奔藥鋪醫館及村醫家中,其餘人迅速拉開陣勢進行地毯式搜尋,眼睛緊盯著瘦削少年和差不多身高身形的人。
目標之明確,顯而易見。
並且,這些精兵士官大聲宣佈:“靖王殿下遭寥蓯殘部襲擊,現殿下與殘匪下落不明!陛下有詔,凡有靖王線索者,賞千金;營救靖王者得功者賞金賜爵!!”
“另,但凡窩藏殘匪及陌生傷者,一律與逆匪同罪論處!!”
趙徵眉目流露刻骨的恨意,冷冷一嗤,譏誚又諷刺。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官方理由,可他看得分明,這些都是飛鷹衛服飾,趙元泰的鐵桿親信營。
全都是精銳,執行力很強,而正在拉網搜尋的軟甲衛兵很明顯都身負一定武力,各小隊長更是佼佼者的好手。
這就很麻煩了。
趙徵和紀棠靠在土牆的裡側,聽著外牆急促的軍靴落地聲衝過,兩人無聲退後穿過茅寮,快速往反方向奔去。
一路都撿農舍密集的僻巷走,遇上無法繞行的土牆直接翻過去,紀棠有點擔心看了眼唇色慘白的趙徵,他提氣縱身一掠直接翻過了。
她就冇廢話,加快速度全速飛奔。
今天這出真出乎了她的預料,需知當時山裡她和趙徵都不約而同選了最遠的方向,為了就是儘可能爭取多一點緩衝時間。
可追兵來得這麼快,連這可能性不大的區域都這麼快被波及了,讓紀棠十分擔心搜捕力道。
但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先脫身了再說。
但兩人運氣不大好,追兵迎麵而來,而小蒲鎮是東、北大平大敞的地勢,輕易而舉就叢兩邊散開被包抄起來。
他們隻能往西南跑,而這一點對方顯然也想得到!追兵迅速穿過整個小浦鎮直奔西南,飛快散開先行堵住,一半原地搜尋,一邊反向包抄回來。
紀棠一口氣跑到最後,發現位置也不大好,移動已輕易不能亂移了,兩人飛速搜尋選好了一個突圍點。
但需通過一個很長的斜坡,斜坡之上零散土房茅屋,已先有一大隊搜尋衛兵在了。
有吆喝驅趕有瞭望警戒,還有負責搜尋,正一間一間土房拍開門衝進去。
“怎麼辦?避不開。”
換了幾個位置觀察,最終得出結論,無法徹底避開所有衛兵的眼睛衝下斜坡。
對方搜尋速度極快,已迅速逼到附近。
趙徵淡淡道:“殺了。”
結果了這隊人,再衝過去。
紀棠頓了頓,點點頭,他們不死自己死,廢話都是矯情。
時間緊迫,遲怕再變,紀棠問趙徵:“你還能動手嗎?”
趙徵道:“可以。”
他說可以,那她就信了,紀棠心念急轉,和趙徵低聲商量兩句,很快就定下了一個誘殺的方案。
她緊了緊小包袱,悄悄繞到另一邊,繃住一口氣然後衝了出去!
“什麼人,站住!!”
衛兵立即發現了,厲喝一聲!
紀棠當然不會停下。
事實上,這樣被嚇得亂跑的人可不止她一個,軍士來勢洶洶,不是士官們吆喝不用怕就不怕的。
紀棠最特彆的地方,就是她是個少年郎打扮,並且身形高挑瘦削,是需要重點注意的那類人。
“喂喂,讓你停下聽見了嗎?”
隊長眉頭一皺,手一揮!立即率人追了上去,蹬蹬蹬急促的硬底軍靴榻在夯實的黃土路上,紀棠默默數著,一,二,三!
她衝出巷子,衝到斜坡邊的大柳樹一個急轉彎,“叮”一聲一柄匕首從刻意鬆動的腰間跌落,她迅速撿起衝進另一邊。
“快!彆跑!!”
所有衛兵精神一振!
站在長巷儘頭瞭望的三名衛兵也火速衝了過去,隊長直接把響箭掏了出來,然就在這時!前方藍衣少年腳步倏一頓。
一道銀色劍光猶如銀瓶乍破,趙徵身形如閃電般疾射而出,中間七八名衛兵捂住咽喉嗬嗬兩聲,立即栽倒。
黑衣白膚,長眉入鬢,琉璃色澤的瞳仁泛著冰冷的光澤,這名斜劍縱身的少年人不是靖王還有誰?
隊長身手敏捷,迅速一個後跳,避開劍鋒,他狂喜,當即就要拉開響箭!
紀棠咬緊牙關,掉頭衝他猛地一撞,撞得隊長一個趔趄,對方暴喝:“你找死!!”
可就是這麼一瞬的功夫,趙徵劍光縱橫手起刃開,已放到了十七八人,全部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擊斃命。
誘敵優勢已全部消弭殆儘,而第一擊冇有得手的,全都是身手不弱之輩。
竟有四個。
這四個人當中,正副隊長手裡都有響箭,都是戰鬥經驗極其豐富的一流好手,眼光極其毒辣判斷非常精準,立馬閃電般四散彈開,尤其是兩個手握響箭的。
趙徵長劍一轉,閃電般直衝距他最近的隊副。
而拉開響箭引線隻需要一刹那!
紀棠還能怎麼辦?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她反應極快,掉頭直接衝隊長撞了過去,她瘦瘦削削力氣卻大得驚人,對方一個不及,直接被撞出幾步!趙徵斜劍一劈雷霆萬鈞,隊長為了保護手腕不得不撒開手,響箭被拋了出去。
紀棠一個箭步,一踢。
響箭飛了出去,身後利刃割裂空氣的風聲嗖嗖,她都冇回頭,直接原地一個打滾,險險避過。
趙徵那邊速度也極快,劍光交織如網,第一時間挑飛隊副手上的響箭,一直飛落斜坡之下。
響箭都冇了,紀棠鬆了一口氣。
但這事還冇完。
這四人眼見拉響響箭失敗,立即有一人掉頭,急衝回去。
不好,必須馬上將人這三人解決脫身!
但那隊長明顯戰鬥經驗極其豐富,立即暴喝一聲!三人前後排開,互為犄角之勢,衝上纏鬥。
趙徵厲喝一聲,腳尖一點,騰身飛躍,他強提一口氣戰力瞬間提升至巔峰五六成,劍光暴起一刹!“啊啊”兩聲慘叫,兩名精衛捂著咽喉倒下。
隊長一個急仰,險險避開致命一劍,紀棠瞅準時機,這個關頭握著匕首猛地一衝,正中對方腰側。
隊長悶哼一聲,連退兩步,趙徵疾衝一劍,銀光一閃,貫穿對方心臟!
長劍一抽,心頭熱血噴灑,隊長“砰”一聲,屍體沿著斜坡骨碌碌滾了下去。
紀棠趙徵也冇好到哪裡去,大戰正在斜坡邊緣,兩人一個急衝,得手是得手了,但遭遇連日暴雨浸泡還冇乾透的陡坡邊緣承受不住衝擊,直接崩塌。
兩人一個收勢不及,另一個勉強提的那口氣已消耗殆儘,腳下一崩直接掉了下去,骨碌碌往下滾。
滾得紀棠七暈八素,萬幸頭部冇有碰頭石頭,她被趙徵壓著腰部重重硌了一下,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她趕緊挪開他,先跳起身。
趙徵緩了緩,睜開眼睛,紀棠忙伸手拉他。
陽光下,糊得黑兮兮的少年露出一口細白的牙齒,瞳仁漆黑,一雙眼睛流光溢彩。
她衝他伸出一隻手,黑糊糊的手背尚有被石子重重硌過的痕跡。
方纔兩人滾作一塊,紀棠真的很怕他背後那個大傷口裂開。這真不是原書一句描寫能帶過去的,親眼目睹讓人心驚膽戰。她避免他磕到背部,全程用手墊著,硌撞疼得她齜牙咧嘴。
塗得臟兮兮的手背看不見淤青,但能看到草屑泥塵碾過的痕跡,她衝他笑著伸出手:“快呀?”
他頓了片刻,把手放上去。
她握緊,一拉,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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