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慕雪這就順理成章在船上住下,偶爾看看後麵拚命追趕的小船,心裡頓有一種揚眉吐氣的錯覺。
她也發現,這王家的女主人是真的見不得人,每每都是王老爺笑著進去,然後愁眉苦臉的出來,那清俊斯文的麵上就多了幾分無奈。
然而儘管如此,這王書生的待客始終周到有禮,即便放在京城,那也是風度不輸王孫分毫。
而且宮裡的皇子都很端著,而王書生風趣幽默,平易近人,長得也不錯。
佟慕雪許久不曾同這樣的人心平氣和地說過話,偶爾回思過往,才發現這一年之間,竟從未如現在這般輕鬆過。
可惜了,偏偏是個小商人。
楚嫿倒也不是冇有看出她眼裡的矛盾,時而看輕自己是商人,時而又覺得自己好說話,比那下頭那些粗鄙不堪的殺手高出不知多少。
這一路速度不快,佟慕雪冇到一個地方都要下去,帶著一群人四處搜查。
楚嫿也藉口要去看看這裡的貨物,回頭好給家裡人帶些回去。
兩邊因此都名正言順地在當中過了一二日,這才繼續往下一個地方,所以過了七八日,大船也不過走了三日的路程。
“這麼走要什麼時候才能走到沿海?”衛寅看著後麵一船對著他們虎視眈眈的殺手,心下冷哂,回頭對簾中的夜璃淵道:“夫人,我猜他們一定起了劫財之心。”
若說第一次起,衛寅還極為緊張,現在過了八日,佟慕雪都冇有發現他們的身份,衛寅就徹底放鬆下來了。
甚至連稱呼都叫得極為順口。
夜璃淵靠著憑幾,手中倒提一本雜書,側頭看看岸上的來來去去的百姓,幾個殺手果然目光貪婪地看著他們的大船。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們現在是破罐子破摔,但多少還有條命,不會輕易犯險,有賊心冇賊膽罷了。”
“隻怕他們會派人上來偷東西,”不是衛寅看不起江湖中人,而是這群人的眼神太明顯了,“老爺是打算一直就這麼去豐海嗎?”
“豐海距離方海城不遠,隻要我們能夠順利通過戮門在前方必經的雙海,同卓旻會合是遲早的事情。”
夜璃淵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擔心的是楚嫿。
楚嫿的易容術的確很神奇,尤其那種用膠水沾著的假人皮用水都洗不掉,但如果用力撕的話還是撕得下來。
萬一出了意外,楚嫿這幾日看似對佟慕雪的“善待”,對佟慕雪來說無異於天大的嘲諷,必定會惹來極致的報複。
說到這件事情,衛寅反而覺得奇怪,“佟慕雪竟然真的一點都冇有發覺,倒是讓我大吃一驚,會不會是王妃用了那個催眠……”
“不是。”夜璃淵也問過這件事,但楚嫿卻搖頭,“催眠需要對方全然放鬆自己,但是你彆看佟慕雪就在我們的船上,可她倚仗的還是那群殺手,心中戒備,行事謹慎,根本冇有催眠的機會。”
砰砰。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夜璃淵抬頭一看,彤彤紮著的小包子頭從垂幔底下“拱”出來,“夜哥哥!”
呂姑還在踏板上,剛從外麵買東西回來,小丫頭身上換了新衣裳,手裡還拿著兩個暖呼呼的、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糕,仰著小臉將桂花糕遞給他,“哥哥吃糕!”
夜璃淵莞爾。
因為佟慕雪在船上站了個位置,他不得不以“帶病”為由在裡頭的屋子裡待著,隻有到了夜裡才能穿上夜行衣行動。
小彤彤年紀小,能夠在船上竄來竄去,倒是跟他奇異地說得上話,便成了他“監視”佟慕雪的傳話筒。
“哥哥不吃,你自己吃。”夜璃淵伸手掐著她的肋下顛了顛,“嗯,小孩子就是長得快,這幾天已經重了一兩斤了。”
“她那嘴巴就冇停過。”興許是餓怕了,衛寅想。
彤彤指指外頭道:“夜哥哥,外頭那個女人又纏著楚姐姐說話了,她還買了好多東西,都不給楚姐姐錢!”
彤彤是乞兒,年紀小小卻比一般的孩童早熟,雖然不知道他們在乾什麼,但是能覺察到佟慕雪跟他們不是一夥兒的,所以對佟慕雪也不喜歡,就用“那個女人”稱呼。
“哦,買了什麼?”夜璃淵好奇。
“就是好多東西,嗯,有衣服,鞋子,還有胭脂水粉,還有好多小果乾,”彤彤舔了舔嘴唇,“彤彤也想吃,她還打我的手,所以楚姐姐就讓阿孃帶我先回來了。”
打手?
夜璃淵拿起小彤彤的手看了眼,手背上帶著淡淡的紅,“疼嗎?”
彤彤搖頭,“我不怕疼。”
他默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彤彤的腦袋,“出去玩吧,讓你阿孃陪你吃東西。”
衛寅看著小丫頭離去的背影,微微沉吟,有些想不通,“王妃已經帶著佟慕雪買了三天了,她不會覺得這樣就能夠收買佟慕雪,探聽到蕭神醫跟蕭琰的訊息吧?”
佟慕雪出身貴族,見過的好東西何止千萬,怎麼可能會被這點東西收買?
“王妃自有王妃的打算。”夜璃淵口中道,然而心中也甚是不以為意。
如果楚嫿在這裡,必然會狠狠翻了個白眼,對此定然嗤之以鼻:一群自以為是的直男,絲毫不懂買買買的魅力,那是錢的事情嗎?那是消費的快樂,付出與收穫的正向動能,是心理滿足!
她需要收買佟慕雪嗎?不,她隻需要讓她放低戒心。
就在此時,那踏板上突然走過來幾個人。
兩個暗衛扛著大包小包上來,楚嫿走在前方,踏過登船木板後順手回頭。
佟慕雪穿著一身嶄新的荷花群,山頭是一件少見的半身短披風,頭上不戴步搖,而是簡單的碎花簪子,髮髻簡單卻靈便,就像花叢中翩飛的蝴蝶。
她抓住楚嫿的手,眼裡帶著明媚的笑意,同前幾日那陰鬱可怕的女子彷彿判若兩人。
“雪妹小心。”楚嫿溫柔地說。
佟慕雪嬌羞一笑,“多謝王大哥。”
乍一看,好一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畫麵,如果當事人不是楚嫿與佟慕雪,眾人一定覺得賞心悅目。
然而冇有如果。
夜璃淵從容鎮定的麵孔微微凝滯,笑容逐漸皸裂,
“……把她叫過來。”楚嫿都冇有對自己這麼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