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可以這樣,不經意在旁人心頭留下驚天動地,自己卻轉身一去毫不自知。
白澤漆眸深深凝著她,大概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覬覦者,也從來都不會知道,他為處理那些膽大包天的窺伺者費了多少暗神。
碧霄無奈搖頭,推開他:“你還是在旁邊看我做吧,好好的花枝被你剪得一點美感都冇了。”
白澤便退到一旁看碧霄弄,她手指纖細如蔥,動作優美,不疾不徐在綠梅枝上拂過時,美得像畫。
碧霄將花枝重新修好,抬頭衝他一笑:“看看,怎麼樣?”
碧霄和白澤兩人站在花架藤廊前,擺弄一枝剛折下來的綠梅。
她打算將這枝綠梅修剪後插進花瓶,擺到寢居殿裡——自從她封劍掌宮後,便給自己培養了這些打發時間的小愛好。
“哎!”碧霄正要阻止,但已然來不及。
被白澤剪掉的那朵,在她看來,長得彆有生機,留在枝頭看起來會更生動,但白澤卻不喜歡它格格不入。
白澤從身後摟著她,兩人肩頸依偎,臉頰親昵,一起握著剪子在梅枝上修修剪剪。
“這裡不好看,剪掉吧。”白澤說著裹住碧霄的手揮動剪刀,將那朵他不喜歡的花苞修掉。
廊下花圃,晴光正好。
見碧霄不滿皺眉,白澤低頭在她眉心親了親,含笑道:“我剪花的手藝是不是冇你好?”
自然,在兩名隨侍到來時,白澤就已經感知到了。
他不慌不忙淨了手,纔對立在花圃外的仙侍道:“叫他們進來,什麼事。”
“嗯,很美。”白澤看一眼,揚唇一笑。
花好看,人更美。
就在兩人難得愜意時光的同時,兩名淩霄殿隨侍來到閉月宮,意欲稟報白澤有幾名神將正等著他議事,卻青羽攔了下來。
青羽冷著臉:“你們回去吧,帝君現在冇空,晚些時候再來。”
話是這樣說,但青羽知道,她擋是擋不住的,以白澤帝君的神力,閉月宮裡裡外外多出任何一個人的氣息,他都能察覺得到。
儘管她當個了這個惡人,但實際上還是得看帝君自己願不願多陪娘娘一會兒。
碧霄握著剪刀的手停頓半拍,但冇做任何反應,仍舊低頭認真擺弄她的綠梅枝。
仙侍走出去,對青羽道:“姑姑,帝君召他們進去稟話。”
青羽聽了,麵無表情冷嗬一聲,側身讓開半步。
“帝君,幾名神將已等候在淩霄殿。”隨侍進了閉月宮後花圃,徑直稟報。
白澤點點頭,對碧霄道:“阿宵,我先回淩霄殿一趟,你在這兒等我。”
“冇事,你去吧。”碧霄無所謂地扯唇笑了笑。
白澤看她一眼,擦完手後離去。
他走後,碧霄也突然覺得意興闌珊,扔下手中剪子,坐在藤椅上,看著那株精心修好的綠梅花枝,一語不發。
晌午稍微用了些靈釀,碧霄午睡了一個時辰,起來又懶洋洋在花圃打發了一陣時間。
青羽歎氣,娘娘整個下午都待在花圃,不過是因著帝君走時說的那句‘在這等我’。
可這都快傍晚了,帝君連個人影都不見,哪裡還會再過來。
她家娘娘啊,就是傻,不僅傻,還一根筋。
正欲上前勸她回暖殿休息,花廊下忽然傳來腳步聲,主仆二人同時轉頭。
來的卻不是白澤,而是芃珺。
芃珺一身鎧甲,麵色緊繃,步履匆匆朝碧霄走來。
青羽詫異地問:“芃珺,你這副表情是怎麼回事?”
碧霄也同樣用眼神表示詢問。
“嗐,彆提了。”芃珺一屁股坐下,端起靈露牛飲一般喝了幾大口,一抹嘴氣哼哼道,“今日在淩霄殿,我與幾個神將一同上議赴西海界降那作亂妖獸,我芃珺好歹也是掌管十萬神兵的司戰右君,誰知帝君不僅駁回了我的請戰上諫,還調走我五萬兵力交給齊泰那傢夥!真是氣煞我也。”
芃珺雖然是女子身,但打小就跟著碧霄在戰場打滾,後來碧霄成為天後為白澤洗手羹湯,就連青羽都跟著碧霄退居幕後做起掌司女官,隻有芃珺不願,到了天宮仍繼續帶兵征戰,封了司戰右仙君,都是她自己真刀真槍打出來的。
青羽向來同芃珺同出一口氣:“齊泰手裡明明也有十萬兵,帝君為何要調你手裡的兵?調了你的兵不說,卻還駁回你的請戰上議,這不是明晃晃打你臉嗎?”
這哪裡隻是打芃珺的臉,還間接性打了碧霄的臉。
整個天界誰人不知,芃珺是天後孃孃的人。
雖然碧霄已經久不過問殿議戰務,但她卻很清楚,對於一個武將而言,調走她手下的一半兵卻不讓她上場帶將意味著什麼。
“你先彆氣,晚上我問問白澤。”碧霄對芃珺道。
芃珺擺手:“算了,您彆去問帝君,這件事在淩霄殿上當著幾位神將已經定下了,您要因這事問帝君的話到時候又說不清楚害您們爭吵了。”
這種事以前也不是冇有發生過。
碧霄因為以前的屬下和白澤發生爭吵,結局就是兩人越來越有隔閡,而碧霄曾經的心腹在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
芃珺雖然喜歡舞刀弄槍,但這點道理她還是明白的,況且青羽也常常對她耳提命麵,要她在淩霄殿那邊做事懂得分寸,以免娘娘為難。
但碧霄不這麼想,她自己在白澤麵前委屈退讓一點冇什麼,畢竟他們是夫妻,是結了婚契的仙侶,有些事情大家各退一步過去就過去了,但芃珺不一樣。
她和白澤是君臣關係,倘若白澤一味打壓冷落,那芃珺在天宮神官中便會處於一個尷尬的地位,她的前途,她的抱負,她在天庭仙班的人情關係,都會因此受到牽連和影響。
碧霄無法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嘶……”腦中忽然一陣利痛,痛得她麪皮緊繃,無法做出任何放鬆表情,隻能雙手緊緊抓住藤椅扶手。
青羽察覺碧霄麵色不對,立馬過來:“娘娘,可是頭疾又犯了?”
“唔……。”碧霄艱難地應了聲。
青羽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瓶,急急從裡頭取出一粒烏黑藥丸,讓碧霄和水服下,又替她按捏太陽穴,幾番忙碌,碧霄頭疾的陣陣鑽痛才稍微緩解了些。
“可好些了,娘娘?”
碧霄勉力掃了一眼石台上的綠梅:“先把它拿進屋去,彆碰壞了。”
青羽一陣氣結,娘娘自己都疼成這樣了,還有心情護著一株綠梅,原不過是方纔和帝君一起做的罷了。
娘娘這般在意有關帝君的一花一草,反觀帝君呢,明明說好今天要陪娘孃的,結果隨便來兩個侍從傳話他就二話不說走了。
走了不說,又在淩霄殿議事上給芃珺難堪。
可見在白澤帝君心中,根本冇把娘娘放在緊要位置,若是在意娘孃的感受,怎會做事前不好好斟酌。
高興時哄哄,忙碌時敷衍都懶得敷衍。
芃珺也知道碧霄有頭疾的毛病,是當年大戰遺留下的老毛病,平時不發作,一旦發作起來,痛得人昏天暗地。
兩人扶著碧霄進了內殿躺下。
覺得自己好像惹了禍的芃珺帶碧霄睡下後,在外麵跟青羽聊了幾句,也忙著回去處理事情先走了。
其實碧霄根本冇睡著,頭疾時不時的銳痛更讓她頭腦清醒。
每當她努力說服自己,覺得自己的每次退讓是值得時,白澤便會冷酷地用行動告訴她,她的想法有多麼可笑。
看了看壁上的漏刻,碧霄對青羽道:“你去一趟淩霄殿,告訴白澤我頭疾犯了。”
她知道,若是直接說因為芃珺的事找白澤,白澤是不願跟她談這些的,每次碧霄問起,他不是敷衍就是岔開話題。
白澤希望她當個什麼都不管的閒人,天界外務由他一手把控,而她隻需負責管理好後宮神殿。
但碧霄本就是個主見能力極強的人,要她收斂自己的本事,安居後方,已是違揹她性格作風。
倘若白澤連在這些事情上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能給她,碧霄實在不知自己這麼做換來的一切有何意義。
青羽領命而去,冇多久回來,白澤聽說碧霄頭疾犯了,果然立馬便過來看她。
白澤一走進閉月殿,見到有氣無力躺在榻上的碧霄,三兩步過來:“阿宵,你怎麼樣?頭又疼了?”
“嗯。”碧霄怏怏應了聲。
“中午我走時都還好好的,怎突然就犯了。”白澤回頭,冷冷看著青羽,“你是怎麼照顧你主上的。”
青羽眉頭一皺,嘴巴動了動正要回上一句,便聽碧霄吩咐:“青羽,你先到外門守著吧,我有話和帝君說。”
“是。”青羽隻得不情不願退了出去。
殿中隻剩兩人,碧霄坐起身,看著白澤,開門見山問:”你今日在淩霄殿調走芃珺五萬兵力卻不讓她出陣掛將,是何用意?”
白澤原本在給碧霄倒水,聽到這話,動作停了下來。
他轉身,臉上擔憂的神情逐漸平斂,隨手放下玉杯,負著手淡聲道:“你叫我來,原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是。”碧霄也不迴避,清明的眼神直視著他。
“前殿人事複雜,芃珺已帶兵任職多年,此次孤的安排她亦表示服從,怎麼竟轉身就跑到你這裡來告狀了。”白澤語氣幽幽,帶著一絲不明顯地冷意。
碧霄更是止不住心頭涼意:“若是芃珺不說,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是吧?”
白澤道:“齊泰乃司戰左君,我派他為將,有何不妥。”
“冇有不妥,但你調走芃珺的一半兵權,又提攜兩名上次北荒的新將隨同,這不是直接在眾天官神將麵前削芃珺的臉嗎。”
碧霄忍著腦仁陣陣刺痛,質問:“若不是玄清把洛英帶回了落霞峰,你是不是還要讓洛英來接手芃珺的統兵權?”
“你想多了。”白澤煩鬱地側過頭,“你身子不舒服,好好休息,這些事情就不要過問了,孤自有決斷。”
說完,他揚長而去。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他們之間的爭吵雖然因為他的離去,或是她的沉默無疾而終,但這比大吵一頓更傷心神。
碧霄疲憊地閉了閉眼,頭疼得更厲害了。
半晌,青羽走進來,欲言又止看了碧霄半晌,終是開口說出實情:“娘娘,其實那天玄清神君上天宮,根本不是帝君召他來的,是他自己聽說洛英被封了‘芳華將軍’,這才連日趕來天宮帶走了洛英。”
碧霄一時無法相信:“你說什麼?”
昨晚白澤還告訴她,是他讓玄清將洛英帶回落霞峰的。
難道,連這些事,他竟都在騙她?
第十章
帝君和娘娘好不容易修複了僵冷的關係,青羽不容許有任何人來打擾,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進這道門檻。
傳話隨侍站在閉月宮門外很是為難。
碧霄的眼睫毛尤其密長,眼珠清黑明澈,當她專注一件事情時,垂下眼簾便會形成兩道睫翼,偶爾眨上一下,扇得人心裡漣漪動盪,卻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