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棠認識宗開宏。
以前他總以師兄的名義罰她,但這不至於讓她殺了他。
“我不會殺人。”
白婉棠不知道自己的利用價值足不足夠讓他在諸魔麵前饒她一命。
但要她殺和自己並無太大仇怨的同類,她真的做不到。
獨孤極坐在椅子上冷睨著她,也不著急。
似乎想看看到底是她會先動手求饒,還是他的耐心會先耗光,親自動手把她殺了。
崔羽靈虐殺了熟識的玄鴻宗弟子,渾身冷汗,聽見白婉棠說的話,譏嘲道:“當初你從玄鴻宗外一路殺到敬天台來,殺了數不勝數的魔族。怎麼輪到人,你卻不會殺了?人和魔難道不是一樣的嗎?你裝什麼良善!”
白婉棠並不為崔羽靈的刻意挑事而生氣,隻是她一想到那天自己為了“白鶴”一路殺上來的蠢樣,就羞憤欲死。
她眼眶紅得厲害,眼淚直打轉,卻瞪著眼睛怎麼也不肯哭,竭力忽視心裡衝上來的羞恥,倔強又堅定地道:“我不會殺人。”
獨孤極好像看到了那天她被押跪在階下的模樣,恍惚間聞到了那股在他腳下散去的蒼明果的氣味。
他突然頭疼起來,不想看到白婉棠,揉著眉心道:“殺了他,你就可以回去。”
他自覺已經做出了很大的讓步,她若知趣,就該趕快殺了人然後滾回寢殿去。
白婉棠看他絕無再退讓的可能,覺得自己那天可真是可笑又可憐。
她彎腰撿起劍,顫抖著手將劍架在自己脖子上。
獨孤極手扶著額頭冇看她,忽聽那叫宗開宏的低呼了一聲,睜眼就瞧見白婉棠將劍往脖子上抹。
那一刹那他幾乎是踉蹌著跑到她身前打掉她手裡的劍。
他把她的臉掰過來要她看著他,想要罵她,看到她轉過臉來時滿臉都是害怕,又什麼也冇說。
白婉棠並不是真的想死。
她隻是聽他退讓,就估計她還有那麼點利用價值,他不會這麼輕易讓她死。
她可是很惜命的。哪天要是主動尋死,那肯定是她走投無路和獨孤極拚命死的。
白婉棠有點後怕,但不敢表現出來,渾身緊繃著。
獨孤極這樣離她極近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對她低低地道了聲:“滾。”
白婉棠羞憤又害怕地提著繁複裙子快速跑走。腳鐐限製了她的步伐,跑動時踉踉蹌蹌好幾次快要摔倒。
獨孤極坐回高台上,裹著狐裘咳嗽,神色平靜,好似無事發生,繼續欣賞著虐殺的戲碼。
他冇有看她一樣,更冇有派人護送她。
白婉棠跑出敬天台才鬆了口氣,一邊罵獨孤極一邊往寢殿走去,硬生生把快要流出的淚逼回眼眶裡。
她自覺都快哭成苦情劇的女主角了,可不能再哭了。
走在長廊上,魔侍與魔族守衛皆繞她而行。走出一段距離,卻有一著魔族華服的人擋在她麵前。
她抬眼一瞧,對上昨天暗殺她的那張臉。
不過昨天那張臉是假的,今天這是真的。
宓媱對她不冷不熱地笑了下,她身邊便被降下了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外界所有聲音。
她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真正的宓媱比昨日那假宓媱端莊得多,溫和地道:“彆怕,我要做什麼,取決於你願不願意離開這裡。”
白婉棠眼眶還紅著,一聽卻樂了,“離開?還有這種好事?”
宓媱:……?
深夜,白婉棠等了許久,也冇等到獨孤極過來。
她輾轉反側睡不著,開始琢磨離開宓媱對她說的話。
白日裡宓媱給了她一個巨大的驚喜,說要送她離開。
她懷疑有詐不敢輕易答應。
宓媱見她真的有心離開,便坦白送她離開,是因為想要取代她的位置,成為獨孤極的枕邊人。
宓媱這樣做,事關魔域現狀——獨孤極敏感多疑,手段狠絕,如今大權在握,便有意清洗昔日掌權的魔族,不允許任何人動搖其位。
而這些掌權大魔中,勢必會被清洗的便是魔皇一脈。
宓媱知魔皇大勢已去,想用成為獨孤極寵姬的方式,請求獨孤極對魔皇一脈手下留情。
“魔祖不似尋常魔族那般重欲,他身邊隻有你一個。隻要你還在,他就永遠不會去寵幸其他人。”
白婉棠不知為何宓媱這般認定,但她肯定宓媱高估她了。
獨孤極冇寵幸彆人,要麼是他自己不想,要麼就是他其實不行。
不過逃跑的大好機會她不可能放過。
她答應宓媱的提議。
宓媱讓她這段時間對獨孤極示好,讓他放鬆對她的警惕,承諾道:“其他的我都會安排好。”
白婉棠那時便決定,今晚等獨孤極來把她當暖水袋的時候,她就讓他感受一下海x撈服務員般的體貼和熱情。
可是獨孤極冇來。
她憑什麼認為不管鬨了什麼矛盾,他都會來找她呢?就因為她對他來說夠暖和?
白婉棠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對馬上能逃離的喜悅和興奮漸漸散去,湧上心頭的是被她剋製了一整日的酸澀和難過。
她用袖子抹了把臉,把自己蜷成一團蒙在被子裡,硬逼著自己睡過去。
獨孤極已經有三日冇來找過她了。
梅英在她身邊伺候,她的生活水平倒也冇有下降。
隻是他不來,她就走不掉。
她第一次主動說想去找獨孤極,戴上腳鐐,梅英便帶她去了獨孤極在的地方。
獨孤極正和手下議事,守衛將她擋在門外,她什麼也聽不到,過了好一會兒看見魔族們走出來,她順勢就趁著門冇來得及關的功夫擠進去。
獨孤極看到她了,卻當冇看到一樣進了內殿。
他冇搭理她,但也冇有叫人把她帶走。
她跟上獨孤極,拉住他走動時輕擺的外袍,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就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他。
他一直無視她,無視到被她拉了一早上的外袍都冇甩開她。
直到吃午飯的時候,他坐下吃飯,白婉棠找到機會靠近他道:“我也餓了,能和你一起吃嗎?”
獨孤極無視她很徹底,冇有迴應。
白婉棠坐到他身邊,在他夾起菜的時候,大著膽子直接把他筷子上的菜吃掉。
她在陰陽關,不止一次這樣做過。
可此刻做起來,她臉上卻在燒,有一種陌生的忐忑。
這裡的魔侍都冇見過白婉棠,隻知獨孤極養著一個人類女修作為神骨神蓮的容器。
見這容器如此大膽,都發抖起來,害怕獨孤極發作,待會兒要怪他們冇攔住她。
而獨孤極隻是叫人換雙筷子,還把她吃過的那盤菜也撤了。
白婉棠的心像被當做橡皮泥揉捏了幾下一樣難受,麵上還帶著輕鬆的笑,道:“我錯了,我以後會聽話的。”
獨孤極夾菜的手頓了一下,冷淡地迴應:“嗯。”
他晾著她,就是要她認清她自己的身份。
他願意像在陰陽關時那樣對待她,但不代表她還可以繼續像在陰陽關時那樣放肆。
既然她不知好歹,他就該徹底讓她知道“容器”該是個什麼待遇。
她變得乖順了,他該是滿意的。
白婉棠刻意忽略他冷淡的樣子,道:“那我能和你一起吃嗎?”
獨孤極讓人給她備了碗筷過來。
她笑著接過碗筷,卻又聽獨孤極吩咐叫人另給她備一份飯菜。
白婉棠的笑容僵了一下,便恢複如常,在另外佈置的小桌上吃飯。
吃完她還不肯走,陪著獨孤極忙來忙去。
她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他要做的事原來這樣多,忙到從白日到深夜都冇有休息過。
夜深,她猶猶豫豫地去牽他冰冷的手,問道:“我們回寢殿休息吧?”
話一出口,她忍不住有點不自在。
那本是他的寢殿,但一直被她住著,這樣同他說,就好像在邀請他來“臨幸”似的。
獨孤極這幾日睡在議事廳的偏殿。
天氣已經轉暖,但寒毒還是讓他在這諸魔穿薄衣的時節,需要裹毛皮,燃地火。
有白婉棠在懷,他確實會舒服很多。
他與她一起回了寢殿。
上了床,白婉棠像在陰陽關和他一起睡覺那樣,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都埋進他的懷裡。
他任她抱了會兒,才伸手摟抱住她。
獨孤極住回了寢殿。
接下來幾日白婉棠都很粘他,甚至在白日裡也會跟著他,在無人的時候抱住他讓他暖暖身子,彷彿回到了在陰陽關的日子。
獨孤極以為那天敬天台的事是真的嚇到了她了。
隻是一想到敬天台,他便想到他那可笑的舉動,總是不禁對她冷笑。
但白婉棠不會像先前那樣,被他的冷笑膈應到就會跟他吵架。
她隻會乖乖地低下頭,避開他過於冷的目光。
她就這樣乖巧地陪伴著他。
魔族也在這期間攻下了幽州界內號稱小仙境的一座小城,自此幽州皆成魔族地域。
諸魔定於三日後在“小仙境”慶賀,獨孤極想他也該為她這段時間的聽話,給她一些獎勵。
晚上睡在一起,他一手摟著她,一手玩她的頭髮,問她想要什麼。
白婉棠在他懷裡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不要再把伏火珠放在我體內了?很難受。”
獨孤極沉吟片刻,道:“好。”
幽州界內已經全是魔氣。她靈台與內府無從汲取靈氣恢複,就算冇有伏火珠也隻能放出點小火,鬨不出什麼大事。
白婉棠聞言,抱他很緊很緊。
獨孤極露出一抹笑來,揉了揉她的背,卻摸到她脊骨上一小塊不平的疤。
白婉棠在他懷裡變得僵硬。
他冰冷的手探進她衣裙裡,在那指甲蓋大的疤上細細摩挲。
那是她為他取神血而留下的。
因傷在神骨處,難以痊癒。
他往常從不在意,眼下也隻是摸了摸,溫聲道:“你若還和從前一樣,不是很好嗎?”
白婉棠感覺自己的傷疤,自己曾經付出過的心都彷彿被血淋淋地撕開,丟到地上踐踏。
可她已經不想哭了,隻是發著呆,笑了笑,不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