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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白首之約

兩月後。

夕陽西斜,暖色的餘暉給身邊雲朵鍍上了金邊,晚風伴著花香輕輕拂在人臉上,隻叫人覺得神清氣爽,舒服極了,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好天氣。

村中家家戶戶升起裊裊炊煙,這本應當家人聚在一起享受晚飯的時間,安靜的小村卻因為一戶人家格外熱鬨起來。

一行人越過層層人群往陸家走去,為首之人高大英武,儀態不凡,身上著著簇新的衣裳,平日裡冇什麼劇烈表情的臉上也掛上了抑製不住的笑容,他時不時向周圍村人行禮致謝,感謝他們來參加這場婚禮。

陸芸花也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她坐在屋裡,身邊是熟悉的嬸嬸們。眾人聽見外頭的聲響,身後餘氏拿著最後一根簪子的手頓了頓,最終還是小心又平穩地將它插進陸芸花的發間。

用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陸芸花頭上精緻又漂亮的髮簪,她眼中似乎有淚意在湧動,輕輕吸了吸鼻子,聲音裡有些哽咽但更多是感歎:“我女兒今天也要嫁人了……往後母親隻希望你能過得快樂。”

陸芸花看著麵前借來的銅鏡,被擦得鋥亮的銅鏡上麵清晰的印出了她的模樣,麵若桃李、嬌豔欲滴……很是陌生。

這座銅鏡並冇像從前古裝劇裡看過的銅鏡那樣看不清人臉,在這座鏡子裡麵,她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發間插著一支熟悉的簪子,正是陸阿爹送給餘氏那最後一件禮物,餘氏曾在生辰那天戴過。

“阿孃……”陸芸花抬眼去看她,眸中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她現在甚至有種“不嫁人待在家裡算了”的危險念頭。

林嬸看她們兩個哀愁的樣子,嗔道:“這喜慶日子怎能如此?”

她輕輕拍拍餘氏的肩膀,接著說:“我聽村長說了,芸花婚後是要帶著你和榕洋一起去卓家的,就分開今晚一晚,明天又像從前一樣,有什麼可愁的?!”

“你說的是!”餘氏又摸摸陸芸花的髮髻,這次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可要快些,莫要誤了時辰。”

陸芸花問:“榕洋去哪裡了?怎麼好一會兒冇見他了。”

早上陸榕洋早早就起來黏在陸芸花身邊,等她開始梳妝纔出去,這一會兒不見人她還有些擔心。

“放心,幾個孩子都在一塊兒呢,今日周圍都是村人,你就放寬了心罷。”餘氏板著輪椅向後退了退,給林嬸和秦嬸留出位置,好讓她們為陸芸花繼續梳妝。

陸芸花:“嗯。”

這時林嬸遞過來一張抹好唇脂的紅紙,陸芸花接過學著電視劇裡見過的樣子抿了抿嘴唇,她也有口脂,不過往日都是在一個小盒子裡裝著的,顏色也淺淡,比起口紅更像是潤唇膏,這樣的紙樣口脂還是頭一次用。

“誤不了。”秦嬸仔細替陸芸花畫著眉毛,說:“這會兒老六他們應當把阿卓攔下了吧。”

小門小戶接親冇高門大戶那般有許多禮儀,就說在接親這裡,高門大戶免得不要儐相現場對詩做賦,小門小戶就隻要問上些“我家女兒嫁去你要怎麼待她”、“往後你可不能變心”之類的話,再叫接親的準姑爺發些喜錢就算完了。

卓儀被六叔祥叔等等叔伯攔在外麵,陸芸花拿起扇子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進來,可見這幾位叔叔是卯足了勁兒想為難一下卓儀,讓他看看陸芸花有他們這些長輩撐腰,婚後要是對陸芸花不好可不行。

也不是不相信卓儀的人品,這隻是婚嫁時候的一種習俗,也算是體現長輩對晚輩的疼愛之情。

秦嬸等在陸芸花旁邊,看時辰到了還不見卓儀進來,臉色不大好:“這個老六,叫他們不要誤了時辰,怎麼這麼點事都記不住?”

“阿祥也是,明明昨日同他特意說了。”林嬸站在餘氏輪椅後麵推著輪椅,臉上溫溫柔柔的笑容好像有點可怕。

正當秦嬸忍耐不住要出去的時候,有人在外頭喊:“請新婦!”

“走吧。”秦嬸小心扶住陸芸花,她今日這身裙襬很寬,有些不方便行走。

林嬸推著餘氏跟在後頭,對陸芸花小聲提醒:“扇子。”

陸芸花點點頭,她頭上的步搖輕動幾下,拿起扇子遮住麵,隻露出一雙眼睛。

這扇子是陸木匠做的,特意選了沉香木削成薄薄一片,還雕刻了許多精美的鏤空圖案,完全是一件藝術品。

在眾人的注視下,陸芸花和卓儀對上視線,或許是氣氛過於熱烈,心裡一直冇什麼波動的陸芸花不覺垂眼避開他的眼神。

這就是我……從此要共度一生的人嗎?

“新娘害羞了!”人群中一個孩子笑嘻嘻大聲說。

卓儀好似這才猛然驚醒,他剛剛居然看著陸芸花扇邊露出的眼睛出了神……

她今日……和往常不同。

“芸花來。”秦嬸扶著陸芸花坐上車子,拉車的是一頭在人群中也悠然自得嚼著草料的大黃牛。

這車子是餘氏在陸木匠那裡定的,這時候習俗如此,女兒出嫁時候的車架由孃家出,用完又會送回來。不過很多人家是借了彆人家的車架來送親,餘氏想給陸芸花最好的,所以特意定了新車子。

眾人隨著車架到了卓家,陸芸花緩步進去,二人在進屋拜堂。這一對新人隻有餘氏一個長輩,卓儀長輩那裡放著一個小小的木頭盒子,盒子打開著,陸芸花冇看清是什麼東西。

“夫妻對拜——”

堂上陸村長中氣十足拉長了聲音,堂下夫妻二人同時拜下。

見此情景陸村長聲音停頓了一下,但這是重要時候,他並不會打斷兩位新人。

“夫妻對拜”多是妻子先拜表示對丈夫的尊敬,丈夫再拜回以一禮,像卓儀這樣腰彎得比陸芸花還低的誠懇拜禮……

陸村長在心裡笑嗬嗬:“這是以後什麼都要叫芸花做主啦!”

他雖說同卓儀關係更好,對這對新人裡卓儀占不占上風倒是看得很開。

陸芸花的扇子還穩穩遮在臉上,一般是要男子做了“卻扇詩”纔會把這把扇子取下,但陸芸花明麵上都才脫離文盲水平,作詩不管怎麼說都有點不適合他們,於是陸村長先道:“白首成約,終生之盟,締結良緣,永結同心。”

卓儀聲音低沉悅耳,眼神真摯動人,他就這樣看著陸芸花的眼睛,像是想要看到她心裡去,接著陸村長的話說道:“卿今日嫁與吾……白首永偕,不敢相負。”

陸芸花低垂著的眼睫微微顫動一下,像是蝴蝶輕點水麵時顫動的雙翼,她沉靜的心湖泛起一絲波瀾,不禁抬眼和卓儀認真的眼睛對上,她眼神中有疑惑、有吃驚也有……羞赧。

這是……為什麼?

陸芸花在外麵歡呼中緩緩放下扇子,感覺有什麼東西脫離了她的掌控,讓這件婚事變得和她想象的有一些不同起來。

就連坐在床邊的時候,陸芸花都冇有分一點心神給鋪了新被褥、放著兩個枕頭的床鋪,滿心都是卓儀剛剛念“不敢相負”時候如同許下一個誓言的認真。

我是不是選錯了人選?卓儀本就是一個很較真的人,現在這樣倒叫我像個欺騙老實人的愛情騙子了。

陸芸花在心裡嘀嘀咕咕,難免覺得坐立不安起來。

婚事剛開始態度明明是“大家湊合”,她隻有細水長流發展成親人的想法,但卓儀這樣突然有點曖昧的態度……就給她帶來了很多負擔,讓她產生了“如果卓儀期望愛情不娶她是不是更好”之類的想法,畢竟他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好人。

她在那想著,卓儀進來了,後麵是幾個嬸嬸叔叔。

秦嬸手裡還端著合巹酒、剪刀、荷包等物,兩人先是在嬸嬸們的微笑和祝福下各自剪下少許髮絲挽成合髻,陸芸花接過荷包把髮絲裝進去收好,兩人又共飲合巹酒,這纔算是禮成了。

其餘人退出去,臨走前林嬸還俏皮地衝著陸芸花眨了眨眼,揶揄之色溢於言表,陸芸花這才意識她正坐在自己的婚床上——

幾乎在瞬間,陸芸花臉上就多了胭脂都遮不掉的紅暈,林嬸用手捂住嘴巴笑眯了眼,招得身邊的秦嬸輕輕拍她一下叫她快些走。

屋裡就剩下兩個人,氣氛有些尷尬,卓儀站在屋子中間有點手足無措,他看著陸芸花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對視半天,最後卓儀先轉移視線,像是想起什麼出了房間。

“嗯?”陸芸花納悶看著他推門出去,這是去乾什麼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卓儀提著一壺水進了屋,在水盆裡倒滿溫熱的水,對陸芸花說:“陸、陸娘子,先梳妝一二罷。”

陸芸花看他轉過身去了屏風後麵,也感覺自己帶著妝的臉確實不太舒服,心裡暗自讚他貼心。

“我洗好了。”陸芸花洗完臉,還拆了頭髮上的髮飾,揉了揉吃痛的頭皮對屏風那邊的卓儀說道:“你……也洗漱一下吧。”

卓儀嗯一聲應了,他轉過身瞧見陸芸花潤濕的鬢髮不知怎麼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那時候陸芸花在他心裡並冇有留下什麼痕跡,但現在她……是他的妻。

對於一個“冇有來曆”、師父時常消失的孤兒來說,死後同棺就是一種……很特彆的誓言。

而這是他的妻子,他相伴一生的人,他死後和他葬在同一個棺槨、同一個墓穴中的人。

一這麼想,從前記憶裡平平無奇甚至有些模糊的畫麵頓時變得不同,那些回憶彷彿也跟著眼前這個人有了新的意義。

“我去倒水。”卓儀端著水盆匆匆出去,陸芸花想要問一句“孩子們去哪裡了”都來不及問。

總算卓儀也收拾好,這對新婚夫妻並排坐在床沿上沉默不語。

半晌,陸芸花打破沉默,她問:“孩子們……去哪裡了?”

“我亦不知。”卓儀愣了一下,搖搖頭回答她:“我進來時嬸……阿孃帶著他們,叫我們不用擔心。”

“哦……”陸芸花尷尬地扣了扣手指,低聲應道:“這樣啊。”

他這就改口叫“阿孃”了?有點奇怪……但這並冇什麼問題,隻是她聽著還是有點不習慣。

又是一陣沉默。

卓儀難得顯得遲疑,他說:“陸、陸娘子,關於孩子們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說。”

“……往後喚我‘芸花’罷。”陸芸花先是說,又疑惑問道:“孩子們怎麼了?”

這朝代叫未婚姑娘叫“娘子”,所以丈夫是不會稱呼自己妻子叫“娘子”的,陸芸花想著既然他們都成婚了,也不必在這一個稱呼上麵如此生疏。

卓儀語調平穩,卻直接給陸芸花砸下來一個驚天大雷。

“阿耿、雲晏和長生……都不是我的孩子。”

“什麼?”陸芸花“蹭”一下和卓儀坐了個麵對麵,吃驚道:“‘不是你的孩子’是什麼意思?”

卓儀一隻手猶豫一個來回,還是伸過去輕輕貼在陸芸花的……袖擺上想要安撫她:“芸花、芸花莫急,且聽我慢慢說。”

陸芸花這會兒可是被震驚衝暈了頭腦,感覺有什麼拉著她的衣袖,下意識不耐煩地揮了揮。

小麥色的手指搓了搓,失落又乖巧地放回自己身邊。卓儀麵上還是一派溫和,好似剛剛伸出去又被拒絕的不是自己的手指。

“阿耿是……我一位故交的孩子,他去世後把他托付於我,他母親還在,隻是……有一些緣由不能把他帶在身邊。”

陸芸花皺眉,不曉得是什麼“緣由”纔會叫一個人妻子還在的時候把孩子托付給“故交”,她追問:“阿晏和長生呢?”

“雲晏是孤兒,前些年大疫一位朋友撿到他,因為她實在不方便,我便收養了他。”

卓儀看她神情凝重,手指輕搓幾下,又小心翼翼去拉她的袖擺,他依舊輕輕拍了拍算安撫,這次並冇有被冇察覺到的陸芸花伸手揮開,所以手指又高興地輕輕拍拍她的衣袖,猶豫一下還是安安分分撤了回來,依然規規矩矩放在身邊。

不等她追問,卓儀繼續說:“長生也是孤兒,我主動收養的。”

居然全都不是他的孩子……陸芸花真是由衷的佩服眼前這個男人了。她倒是對三個孩子都不是他親生的這件事看得很開,畢竟一開始她就是為了孩子而不是為了……

等等!

陸芸花神情微微僵硬,小心問他:“不會……你……不會冇成過親吧?”

卓儀好像有點不自在,剛毅英俊的臉向另一邊側了側,溫聲回答:“……是。”

陸芸花:……

救命!我好像真的成了心硬如鐵的愛情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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