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旗息鼓之後,林珞珞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睡不著。
想起席家父女在電話裡的對話，林珞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憋不住了。
“為什麼一定要你回去？”林珞珞側過身,用胳膊支著腦袋看著她，“明明知道你跟席陽不對付,你回去席陽怕不是病得更厲害。要是他真心疼席陽，更不應該讓你出現在席陽麵前纔對啊。”
“他一直好麵子，席陽是死是活,對他來說可能也隻是麵子的事。”席靈玉說,“席陽這一手術,在京都肯定瞞不住,到時候張家李家的都來探病，他也好演一出父慈子孝、家庭和睦。”
“那你之前這麼多年都冇回來，他怎麼辦？”
“他有說辭的,什麼‘學業繁忙’、‘事業上升期’……”席靈玉冷笑一聲，她可是太瞭解他了，“他們這種人，編謊話跟喝水一樣簡單。”
可林珞珞更不明白了：“可是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原因,他說這種是個人都心知肚明的謊話，有什麼意義嗎？”
“當然冇有意義，自欺欺人罷了；可是對他自己來說，應該很重要。畢竟,所謂豪門老男人的麵子，‘價值千金’。”隻不過，席靈玉也冇想到，他能捨得那些股權。
如果是放在以前,就是席陽死了要出殯，自己不回來，他大概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果然，男人越老越愛麵子、慕虛名嗎？自己心裡都未必有所謂的家，也一定要有一個“家庭和睦”的名聲，還真是諷刺。
就是不知道這份決定裡麵，有冇有幾分是“擔心祖業早晚敗在席陽手裡，無顏麵對祖宗”了。
——席家和林家不一樣。
席家是祖上家大業大，放在某些朝代，都是可以左右朝政的大世家，但後麵慢慢轉型的時候，開始有些落冇了。但瘦死的駱駝終歸比馬大，不少人還是想上趕著巴結席家。以前的林家就是其中一個。
林珞珞的爺爺這邊，也是幾代的家業，隻不過比起席家來說，算是小門小戶。到了林珞珞爺爺這輩，因為業務關係，跟席家慢慢搭上了關係。林珞珞的爺爺以前甚至想過，讓林珞珞的姑姑去跟席文耀聯姻，可惜席家冇同意。
後來林爸跟林春萍結婚，兩人合併了公司、拓展了業務，林家慢慢壯大，這才進入了席家的眼簾。正好兩家的第三代都還小，又是一男一女，倆老爺子一合計，一個圖老家族龐大的基礎跟人脈，一個圖新興勢力正旺的生命力，就這麼“互惠互利”地定了林珞珞跟席陽的婚約。
隻是冇想到，二十年眨眼過去，兩家的地位差越來越小，林家竟隱隱有了反超之勢。
更讓人冇想到的是，兩家的聯姻差點黃了，最後又成了，隻不過對象換了個人。
聽席靈玉說完，林珞珞還是不理解：“自欺欺人也要營造假象，不會被人當笑話嘲笑嗎？”
“被嘲笑那也是私下的，他可以假裝不知道；那些人當著他的麵，還是要拍馬屁，他隻要聽那些馬屁就夠了。人生不過百年，能一直把自己關在自己營造的繭裡不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是聰明至極，還是愚蠢到家了。”話匣子一打開，席靈玉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這些年來，因為看自己那個所謂的父親看得太明白，所以對這個家厭惡到寧可不要自己該得的東西，也要撇清關係。然而小姑孃的出現，讓席靈玉改變了看法。
委屈自己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而最佳方法是——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讓蠢貨們滾回蠢貨的世界裡去！
“我覺得是愚蠢到家。”林珞珞想了想說，“雖然我也說不出為什麼，但是我覺得這樣聽起來，似乎跟席陽很像。那肯定就是愚蠢到家了。”
說完，林珞珞又意識自己剛剛有點心直口快，小聲問：“我這麼說會不會不太好？畢竟他是你父親……”
“不是出個精/子就配做父親的，我跟他之間，或許曾經有過一些親情，但如今怕是隻剩下怨憎恨。”說完，席靈玉自嘲地笑笑，“讓你跟一個身邊全是爛攤子的人結婚，真是辛苦了。”
想了想，林珞珞也說：“讓你跟一個渾身都是缺點，還不怎麼聰明的人結婚，也辛苦了。”
被小姑娘安慰的話逗笑，席靈玉狠狠挼了挼她的腦袋，鼻尖跟眼眶都有些泛酸。
所有人都以為她意氣風發，似乎不可一世，連席家都可以不放在眼裡；可在她的內心深處，有關感情的部分，卻是卑微得低到了塵埃裡，不敢奢求、不敢奢望。
直到小姑孃的出現，終是在塵埃裡，慢慢開出一朵花來，明亮、豔麗。
明明知道了自己那些不堪的過往，卻從來冇有一絲同情憐憫，小姑娘對自己的感情，純粹得讓人忍不住就在不知不覺中陷了進去。
等回過神來，已經不想離開了。
“睡吧。”拍拍小姑娘，席靈玉說。
打了個嗬欠，林珞珞也有些困了：“恩。”
看小姑娘睡著了，席靈玉坐起身，給席老爺子發了訊息：今晚先把轉讓合同簽了。
那邊過了好久纔回了一句：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絕情的女兒！
不過後麵卻附帶著一份電子合同的簽約鏈接。
檢查完合同，席靈玉簽好後，冇有再回訊息，關了手機躺回去。
剛一躺下，小姑娘便循著體溫湊了過來，靠在她身邊，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姿勢，不動了。
把那一縷垂到唇邊的頭髮拿開，席靈玉看著她的睡顏，喃喃道：“我現在開始相信命運了。”
回程的飛機上，林珞珞又趕了一波作業後發現，自己的作業竟然可以比預期更早完成。在那天晚上靈感迸發後，後麵越畫越順手，速度不知不覺就提了上來。
上飛機前，席靈玉接到了方瑩的簡訊，問她們今天幾點的飛機，要不要人來接，席靈玉冇回覆。後麵方瑩又發了幾條，最後說，自己查到了時間，已經叫車來接了。
果不其然，一出機場，就看到了席家的車。
“大小姐，林小姐，”司機下車走過來說，“夫人讓我過來接二位。”
對於席家，林珞珞還有一點一直都很想吐槽，就是這彷彿上世紀一樣的稱呼。席家這群人，到底是怎麼習慣這種餘孽又抓馬的稱呼的啊？
“不用。”席靈玉毫不留情地拒絕。
“可是夫人說，今晚務必要把您跟林小姐接過去。”司機有些難辦。
“就說冇接到。”說著，席靈玉拉著林珞珞去了另一邊。
林家來接人的車也到了。
席家司機冇辦法，隻能看著兩人上了林家的車，撥通了方瑩的電話：“小姐跟林小姐坐著林家的車走了。”
聞言，方瑩歎了口氣：“算了，你回來吧。”
剛到林家，還冇下車，席老爺子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隻不過這次打的是林珞珞的手機。
林珞珞把手機螢幕給席靈玉看了看，問：“接嗎？”
“不接。”
得了這句話，林珞珞直接手機靜音，扔回了包裡。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廚房找吃的，雖然有飛機餐，但林珞珞覺得不怎麼好吃，也就冇要。
在廚房找到了兩桶泡麪，林珞珞問：“你要吃嗎？”
“不了。”席靈玉靠在廚房門口看著她，“要我幫忙嗎？”
“泡麪我還是會的。”林珞珞撕開桶蓋，倒完調味料，正準備加熱水。
阿姨卻走過來說：“珞珞，有電話找。”
打來家裡的電話？林珞珞想起自己靜音的手機，以為是哪個朋友打來的，於是趕緊過去接了。
然而電話那邊卻是方瑩。
“珞珞，你跟靈玉怎麼不過來呀？家裡還給你們準備了飯。”
對上方瑩，即便知道了她曾經的優秀和如今的不爭，林珞珞依舊無法用壞語氣麵對她，隻好說：“阿姨，實在是太晚了，而且坐了幾小時飛機也有點兒累了，我跟靈玉就直接回來了。”
“過來這邊住也行啊。”方瑩又說。
“席陽現在還住著院，我們過去也是添麻煩。”林珞珞說完，又問，“是有什麼事嗎？”
“冇。”方瑩趕緊說，“就是覺得，你跟靈玉結婚這麼久了，都冇來家住過。一直在你爸媽那裡住著，好像太麻煩他們兩個了。而且我聽說，他們兩個這幾天去外地了，不如過來這邊住住？”
聽她這麼說，再結合昨天從席靈玉那裡聽來的席老爺子的事，林珞珞心想：這是又有誰說了什麼話，讓那位覺得麵子掛不住了，纔想著找補點麵子吧？
“沒關係的阿姨，”林珞珞說，“我跟靈玉這就快搬家了，到時候就不用麻煩我爸媽了。”
見林珞珞這裡說不通，方瑩又說：“明天，明天你們方便過來一趟嗎？”
從發現電話是方瑩打來的開始，席靈玉就走了過來，聽到這兒，搖了搖頭。
林珞珞說：“可能不太方便，這就要搬家了，新房的傢俱還冇買呢。”
知道自己是被徹底拒絕了，方瑩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掛斷了電話。
“我覺得阿姨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她能有什麼話？”席靈玉抱胸靠在一旁的牆上，“無外乎是當老頭子的傳聲筒。”
“可是昨天我們答應了他回來……”
“是啊，”席靈玉嘴角一勾，“我隻是答應了他回來，又冇有承諾其他的。現在我們回來了，已經夠了。”
“對啊！”林珞珞一拍手，恍然大悟。席老爺子的回來可能是指回席家，可隻要冇有明說，那回來京都也可以解釋為“回來”！
“泡麪差不多了，”席靈玉摸了下她的腦袋說，“快去吃吧。”
廚房裡的泡麪被放到了碗裡，上麵壓著個盤子，挪走盤子，林珞珞就聞到了泡麪的香氣。
直接在廚房的小吧檯坐下，林珞珞連湯帶麵喝了個“片甲不留”，擦了擦嘴，起來把碗碟扔進洗碗機，才從廚房出來。
兩人的行李箱被人提了上去，席靈玉也冇在一樓了。
她現在在洗澡嗎？林珞珞已經開始想著，自己推門進去，剛好看到一頭濕發的席靈玉從浴室出來……
蹦蹦跳跳上了樓，推開臥室門，還不等仔細聽浴室的聲音，就聽到席靈玉冷淡的語氣傳來：“我已經如你所願回來了。”
“有什麼問題嗎？你不是讓我從南餘回來京都嗎？”
聽清了她說的什麼，林珞珞大概知道她在跟誰打電話了。
“去醫院那是另外的價錢。”席靈玉嗤笑一聲，“你不會覺得我欠你的吧？從我八歲開始，我花過你一分錢？”
林珞珞放輕腳步，慢慢走到衣櫥邊，準備拿衣服去浴室洗澡，給她留出空間。
然而看到她進來，席靈玉直接按了擴音。
席老爺子有些憤怒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你身上流著我的血！你是我的女兒！就算冇花一分錢，你也是我的女兒！”
“你開心就好。”
電話那頭深吸一口氣：“明天，你願不願意都得回來！”
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那你明天要回去嗎？”
席靈玉把手機往床上一扔：“不去。我查了一下，京都幾個大的傢俱商場都開業了，明天去買傢俱吧。”
“好。”
剛開業的傢俱商場裡安安靜靜，除了林珞珞跟席靈玉這一對客人，偌大的商場裡竟然隻有工作人員。
看到唯一的客人進來，導購們十分熱心地湊上來：“您好，請問需要點什麼？”
“客廳三件套，兩張床，還有兩套書桌……大概就這些吧？”林珞珞翻出手機備忘錄說。
“那請問對這些傢俱有什麼想法呢？風格、價位之類的。”
精裝的房子是極簡的黑白風，所以兩個人也比較傾向於現代風格的傢俱。考慮到這邊房子也就住一兩年，價位也報了箇中低端的。
導購帶著兩人走到一塊展區，開始介紹。
從舒適度、美觀度以及大小尺寸三方麵著手，林珞珞十分認真地挑選著傢俱。畢竟在她的心裡，這次買傢俱並不單單隻是買傢俱，更意味著，她跟席靈玉自己的生活，就要拉開帷幕了。
“自己的生活”還是林珞珞長這麼大一來，第一次有的念頭。哪怕以前有婚約，林珞珞也依舊覺得，自己會跟爸媽一起生活到老，而不是一個彆的什麼人。
客廳三件套直接定了現貨，正準備去跟著導購挑床，破壞心情的手機鈴聲就又一次響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低到塵埃，開出花來”是張愛玲的名句，不過這裡小姑姑的心裡想法跟原句意思是有出入的
今天的3000 昨天少更新的1000，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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