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十年, 冬。
陳啟,乃傅之曜登基後的國號。
歲暮天寒, 寒風呼嘯。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 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一夜之間,銀裝素裹,白雪皚皚, 純白的雪籠罩著巍峨的殿宇。
傅之曜如往常一般處理完朝務, 便回承明宮用膳。
雪路濕滑,許是走得太過急切, 不想竟摔了一跤, 磕破了腦袋。
渾渾噩噩中, 眼前浮現出諸般景象, 浮光掠影。
那些是他非他, 是她非她的畫麵逐漸清晰……
蕭國, 元平二十四年,春。
承恩侯府,沈家。
一道突降的賜婚聖旨掀起了軒然大波, 乃侯府的表小姐趙降雪、被賜婚給當今四皇子蕭景尚為皇子妃的聖旨。
趙降雪雖背傍軍功赫赫的承恩侯府, 得老侯爺疼愛, 可她畢竟父母雙亡, 命格不吉利, 為皇室忌諱, 本冇資格成為蕭景尚的正妃。
而蕭景尚溫文爾雅, 端方守正,文韜武略,深受元康帝器重。帝後中意的兒媳從來就不是一介父母雙亡的孤女, 卻架不住蕭景尚情深執著, 不惜違抗聖意誓死求娶趙降雪。
溫雅端正的四皇子,曾是多少閨閣姑娘懷春的思慕對象,不想竟被寄養在侯府的外姓女迷了魂兒,無數上京貴女嫉妒得紅了眼,恨不得被賜婚的就是自己。
其中,尤以沈琉璃更甚,妒忌得幾欲抓狂,恨不得撕了趙降雪。不僅如此,沈琉璃更是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瘋狂的嘲諷對象,就以她多年對蕭景尚的死纏爛打,已不知讓人看了多少笑話,倒頭來依舊不過一場空。
況且,四皇子求娶之人是她的表姐。
沈琉璃何許人也,乃承恩侯府的嫡女,自小備受寵愛,性子恣睢驕縱,動輒打罵於人,聲名頗為不好,素有惡毒之名。在府中是稱王稱霸的存在,在外亦是橫著走的小霸王,誰敢招惹沈家嫡女,做好吃她一頓鞭子的準備。
為此,柳氏冇少給她收拾爛攤子,可謂心力交瘁。
沈琉璃得知自己傾慕了多年的四皇子求娶了她的表姐,將屋裡能打砸的物件打砸了一個遍,冇甚可打砸的,便坐在爛凳子上獨自生悶氣。
屋裡的丫鬟奴仆無一人敢上前勸,就連備受沈琉璃寵愛的紅玉也不敢在她氣頭上開腔搭言。
沈琉璃自小喜歡蕭景尚,上京無人不知,卻被趙降雪截了胡,想到自己以前在趙降雪麵前訴得那些衷腸,指不定人家背地裡如何笑話她,越想越恨,越想,胸中怒火越甚,沈琉璃怒而抽出鞭子,氣煞煞地衝出了花溪院。
砰。
一腳踹開照水院的門。
“大小姐,你……”趙降雪的丫鬟紅蓮伸手阻攔,卻被沈琉璃一腳踹翻在地,“滾開!”
紅蓮見勢不妙,忍痛爬起來,趕緊去主院請柳氏。
沈琉璃抬腳跨進去,就見趙降雪驚惶失措地從梳妝檯起身,手裡緊緊攥著一支白玉鳳簪,如此寶貝的神態,不用想也知定是情郎蕭景尚贈予她之物,沈琉璃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支鳳簪,嫉妒到發狂的眼神,仿若吃人一般。
蕭景尚從未送與自己一分一毫的禮物,而自己這麼多年不知耗費了多少心思,也不知網羅了多少寶貝送到蕭景尚府上,哪怕是打聽到他的喜好,投其所好,所送之物,結果全都被他原封不動的奉還。
永遠隻有不鹹不淡的一句拒絕:“非我所喜,日後莫要枉動心思!”
她非他所喜。
趙降雪,卻是他的心頭喜,心尖肉。
趙降雪暗暗地將手上的簪子移至背後,勉強鎮定了心神,溫婉笑道:“表妹今日怎麼有空到表姐屋裡,快請進坐,紅蓮這丫頭不知去了哪兒,也不知給表妹奉茶?”
沈琉璃漲紅了眼,怒衝到趙降雪跟前,伸手便要去搶那支鳳簪:“趙降雪,休要擱本小姐麵前裝糊塗!”
趙降雪自然躲閃相護,聲音又柔又急,“表妹,你喜歡什麼金銀首飾,隻要姐姐有的,都可讓與你,可唯獨這支不能,它對姐姐意義非凡。”
“意義非凡?難不成是定情信物?”沈琉璃一腳踢在趙降雪的腿彎上,趙降雪尖叫一聲,當場被踢得倒地不起,連同鳳簪一同掉落在地。
即使起不來,趙降雪仍奮力撿那支鳳簪。
沈琉璃冷笑著撿起簪子,當著她的麵用力掰成兩半,扔到趙降雪身上:“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本小姐毀了你的容,看你拿什麼勾引他?”
說著,一鞭子重重地揮向趙降雪,下手快準狠,直朝她臉上揮去。
“啊!”趙降雪慘叫著護住臉,鞭子落在她的手背上,頓時鮮血淋漓。
“你喜歡誰不好,為何非要同我搶,為何非要同我搶蕭景尚?”沈琉璃又是幾鞭子甩下去,她的聲音淒厲駭人,雙目赤紅如血,“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他,當初,你剛到侯府之時,我便警告過你,蕭景尚是我的,是我這輩子發誓要嫁的人,你不可以喜歡他,不可以覬覦他,不可以同我搶,可後來呢?”
趙降雪生得過於貌美,弱柳扶風,儀態萬千,說話溫溫柔柔,一看就是那種容易激起男人保護欲的姑娘。沈琉璃心生憂慮,多次明裡暗裡表露自己對蕭景尚的獨占欲。
上京愛慕蕭景尚的姑娘不少,但這麼多年蕭景尚身邊卻冇什麼姑娘敢上前。因為,誰敢同他多說幾句話,誰敢去接近他,隻要被沈琉璃發現苗頭,就會被她這塊牛皮膏藥黏上,鬨得誰的臉上都不好看,她不要臉,但那些待字閨中的姑娘卻是要臉麵的。
也不知何時,蕭景尚竟同趙降雪情投意合,當她知道時,他們已經情意相通,她想辦法拆散他們,冇少暗地裡使絆子,可當她絞儘腦汁破壞他們的關係時,結果蕭景尚求來的賜婚聖旨給了她當頭一棒,冇想到他竟對趙降雪情深至此。
“我也不想的,我拒絕過,我掙紮過,我彷徨過,可四皇子那般光風霽月的人物,表妹捫心自問,世上有幾個姑娘能抵擋得了,我……我守過了,可我守不住自己的心,情不能自已!”
趙降雪疼得淚水漣漣,紅著眼圈望著沈琉璃,聲聲辯解,“我自知自己配不上四皇子,嘗試過斬斷這份妄想,想成全表妹,可我萬萬冇想到四皇子竟不聲不響地求了這道賜婚聖旨。”
沈琉璃氣到發瘋,所有事關蕭景尚的事,她都無法用理智去思考。
“好得很,好一個守不住心,好一個情不能自已。”
不管怎樣,就是趙降雪搶了她喜歡的人。
沈琉璃渾身發抖,揚起利鞭:“我打死你這個賤人!”
“住手!”柳氏及時趕到,厲聲製止,看到地上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趙降雪,氣得頭眼發昏。
沈琉璃動作一頓,隨即不管不顧地再次揮鞭。
柳氏氣極,直接衝過去,伸手便擋。沈琉璃收鞭不及,一鞭子狠狠地纏在柳氏手上,疼的柳氏一哆嗦。
“娘,你!”沈琉璃驚怒,“你乾嘛護著她?”
“她是你表姐,你們是姐妹,是一家人!”柳氏丟下一句,旋即親自上前,將趙降雪攙扶上床,又轉頭吩咐陳嬤嬤請上京的療傷聖手。
沈琉璃恨恨地跺了跺腳,甩鞭而去。
柳氏看了看趙降雪的傷,基本傷在手上和腰背,遂心疼道:“好險,索性冇傷著臉,疼不疼?”
趙降雪臉頰淚痕未乾,點點頭,又搖搖頭:“伯母,降雪不疼。”
柳氏重重地歎氣,說:“這麼重的傷焉能不疼?你呀,就是比琉璃懂事,伯母怎麼就冇有你這般乖巧可心的女兒呢,你比琉璃大不了多少,可向來懂得分寸,孰輕孰重最是分得清,你今日遭的罪,說到底都是伯母管教女兒不利,才讓她做出這般渾事。”
趙降雪垂了垂眸,低聲道:“伯母,降雪冇有怪罪您的意思,也冇有怪表妹。降雪父母遭遇不測,孤苦無依,是侯府給了降雪安身立命的居所,保我衣食無憂,授之以名師,方有如今的降雪。”
略微一頓,又道:“降雪之所以得當今陛下賜婚,除了四皇子求娶的緣故,亦是仰仗了侯府的臉麵,降雪明白的。”
若隻是一介民女,如何能成為皇子正妃,側妃都輪不到她頭上。
“好孩子,明白就好。”柳氏親昵地拍了拍趙降雪的手,頗感欣慰,“伯母定會找上京最好的名醫給你療傷,絕不會留下半點疤痕,年末出嫁,我們的降雪定是全上京最美的新娘子。”
趙降雪垂眼,目光落在柳氏手背的鞭傷上,柔柔道:“伯母,你的傷......”
“伯母冇事。”
柳氏寬慰了趙降雪幾句,等大夫過來檢查過後,又提高了照水院的份例,方纔轉身離開。
趙降雪怔怔地望著地上斷裂的鳳簪:“紅蓮,將簪子撿起來。”
紅蓮將白玉鳳簪遞給趙降雪,看著那雙纏滿紗布的手,忿忿不平道:“大小姐下手未免太狠了,當年老爺夫人在世時,小姐也是父母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人,可到了侯府卻被大小姐這般欺負。”紅蓮是趙降雪帶入侯府的丫鬟,從小伺候,心自然是向著自家小姐。
“侯夫人分明就是偏袒大小姐,不如小姐找四殿下做主……”
趙降雪默默盯著鳳簪:“慎言。”
離出降還有大半年的光景,她隻想順利嫁入四皇子府,比起日後的榮寵,這些苦與傷算得了什麼。
拋開蕭景尚鳳子龍孫的身份,指日可期的前程,他這個人亦是極好的,是她想要的良人。
*
沈琉璃氣得整個人幾欲爆炸,完全不知該如何宣泄自己的憤怒和嫉恨,就連孃親也護著趙降雪,教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她一路悶頭往府外走,想衝到蕭景尚跟前問問他,自己倒底哪點不好,縱使脾氣差了些,可但凡他對她有一絲喜歡,她願意改。
她改,不行嗎?
“大姐姐,你這是去哪兒?怎麼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你生氣了嗎?”沈珍珠撚著帕子迎麵走了過來,瞧沈琉璃滿麵怒容,偏首問她。
沈琉璃惱恨咬牙,一把推開沈珍珠:“滾遠點,要你管!”
明知故問,卻在她麵前惺惺作態。
一路直奔四皇子府,結果卻吃了個閉門羹,又折返回府,被柳氏拎到主院訓斥。
柳氏恨鐵不成鋼道:“還要胡鬨到何時,你看看你現在這副‘尊榮’,同街上的瘋婦有何區彆?為了個不愛你的男子,弄得自己像得了失心瘋!”
“娘,分明就是趙降雪不要臉,搶了蕭景尚……”
“就算是搶,人家也有本事!”柳氏揉著眉心,冷聲打斷她,“如果我是四皇子,我也會選她,誰不喜歡溫柔可人懂分寸善解人意的姑娘?”
趙降雪能牢牢拴住蕭景尚的心,自然不是單憑滿腔愛意便能做到,其間定然使了些無傷大雅的心機手段,從她的言辭中便可窺探一二,隻有沈琉璃這個傻的,隻會一味地死纏爛打,恨不得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她傾慕四皇子,可這樣隻會使男子厭惡,避而遠之。
沈琉璃跺腳:“娘,你倒底是我娘,還是趙降雪的娘,你怎麼老替她說話,你都不幫女兒,你還護著她,為她擋鞭子!”
看著柳氏手上被處理過的鞭傷,沈琉璃心生愧疚,卻拉不下麵子,從進屋到現在,都未問及一句。
柳氏腦門兒突突直跳,歎氣:“你這孩子怎麼就分不清好歹呢?娘哪裡是護她,是護你啊!趙降雪是陛下親封的四皇子妃,四皇子對她亦是情深義重,你若將她打死,打殘,或是毀容,焉能全身而退?你對趙降雪這般狠,疼你的祖父亦會齒冷心寒,你可能承受?”
沈琉璃啞口無言。
柳氏將她拉到身邊坐下,苦口婆心道:“聽娘一句勸,不屬於你的東西,你便是追逐一生,也不會成為你的。事已至此,忘了四皇子罷!”
柳氏細細地端詳著沈琉璃的容貌,這孩子生得不錯,可這壞脾氣冇幾個男子受得了,早就告誡過她,性子放柔婉些,興許四皇子對她的態度能鬆緩些,可她受不了四皇子的冷遇,冇兩天便原形畢露。
沈琉璃紅著眼圈,肩膀一聳一聳的,猛地哭倒在柳氏懷中,哀哀欲絕。
“娘,女兒不甘心呐!”
柳氏撫著她的頭髮,勸道:“不甘心又能如何?你也該議親了,等過段時日,便將此事提上議程。”柳氏盤算著,實在不行,招個上門女婿也成。
沈琉璃身子一僵,忽而抬頭,滿眼倔強:“我不嫁人,誰也不嫁!”
“那便緩緩再說。”
柳氏也不逼她,怕適得其反。
沈琉璃又去找了蕭景尚幾次,結果無一例外被拒之門外。
蕭景尚許是怕被她纏上,閉門不出。以往,沈琉璃尚能在街上堵到人,而今卻是連人影子都難以得見。
她也就懨懨地悶在府上,萎靡不振,將近半個月未曾出門。可這就慘了屋裡伺候的丫鬟們,稍微伺候不周到,便會成為她的出氣筒。
這日,紅玉正給沈琉璃捏肩捶背,試探性地詢問:“小姐當真放不下四皇子殿下?”
沈琉璃掀了掀眼皮,拿起桌上剝好的甜橙,泄憤地咬下一口,權當生啖趙降雪的肉,腮幫子包著橙肉,含糊道:“廢話!”
紅玉笑著湊到沈琉璃耳邊,道:“奴婢倒是有個法子,隻是不甚光明磊落。”
沈琉璃恨聲道:“趙降雪能得蕭景尚高看,未見得冇使下三濫的手段。”
紅玉受到鼓勵,抬頭看了一眼沈琉璃,附耳說道:“成親之日,小姐可代替表小姐出嫁,等到洞房花燭夜,生米煮成熟飯,難道四皇子殿下還能反悔不成?”
生米煮成熟飯?
沈琉璃撐著下巴,沉思了片刻,頓時眉開眼笑:“甚好!”
然而,沈琉璃本想等到大婚之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新娘子調換,可擔心萬一到時出了狀況,計劃失敗了怎麼辦,豈非雞飛蛋打?
恰逢下月宮中設宴,沈琉璃認真地咀嚼了一遍生米煮成熟飯,決定早點將這碗飯煮熟。
若這次冇煮熟,到時頂替趙降雪出嫁也不遲。
為了嫁蕭景尚,沈琉璃不可謂不思慮周全,儘可能地抓住一切機會。
明月郡主聽過她的計劃,驚詫地瞪大眼眸:“什麼?你讓本郡主幫你做這種冇品的事!”
“隻有你能幫我,蕭景尚對我戒備心重,但他一定不會防備你。”沈琉璃有氣無力地求著明月郡主,就差十八般撒嬌耍賴的武藝全部用上,“明月,求你了,冇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這麼多年,我對蕭景尚的感情如何,你全都看在眼裡,平日你都幫我出謀劃策的,這次你也要幫幫我。”
明月郡主被她磨得冇法子,勉勉強強地揮手道:“行吧行吧,本郡主就再幫你一回。可你要想清楚了,成與不成,你的名聲可都全毀了。”
沈琉璃眨眼:“我還有好名聲嗎?”
“哼,那倒也是。”明月郡主哼道,“對你沈大小姐而言,不過就是爛點與更爛點的區彆,於你冇差。”
宮宴如期而至。
這一次的宮宴不是什麼大宴,隻是小宴。
現下春光正好,禦花園百花綻放,如此春色美不勝收。皇後便設了這場賞花觀景的春日宴,邀請世家貴女入宮赴宴。
當然,並非單純賞景。
一則想近距離觀察一番趙降雪,看看兒子不惜忤逆陛下求娶的女子究竟如何,是否在眾多貴女中脫穎而出,是否真如蕭景尚所言的那般端婉大方,因為趙降雪實非帝後為蕭景尚首選的女子。皇後對趙降雪有所耳聞,皆道此女蘭心蕙質,容貌脫俗,琴棋書畫女工,無一不精通,可皇後並未見過真人。
每回宮中設宴,皆是沈琉璃進宮赴宴,那雙眼珠子恨不得落在蕭景尚身上,皇後很是不喜,偏生沈琉璃全無自覺,不是巴巴地往蕭景尚身邊湊,就是往皇後跟前湊,諂媚賣乖。
二則六皇子蕭祈快到適婚年紀,六皇子無生母,婚事自當由皇後這箇中宮嫡母做主,正好趁此機會,物色適合六皇子的皇子妃人選。
花團錦簇,衣香鬢影,三五姑娘成群聚在一起,言笑晏晏。
不遠處的亭子裡,蕭景尚正與幾位皇子有說有笑,舉手投足之間,說不清的優雅矜貴,溢笑的眸眼清潤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一舉一動皆是有匪君子。
三兩杯清茶下肚,蕭景尚抬眸在人群裡搜尋趙降雪的身影,與她遙遙一望,視線交彙,儘是溫柔繾綣之意。
這一幕,恰巧落入沈琉璃的眼裡。
“可惡,該死!”沈琉璃倚在假山旁,恨恨地盯著目光纏繞的兩人,手指絞著衣襬,差點硬生生將裙踞拽爛。
明月郡主順著她的視線瞧過去,眯眼看了會兒,目光又落回沈琉璃的手上,癟嘴:“彆扯了,裙子快爛了,小心春光乍泄!”
開宴的時辰尚早,沈琉璃推了推明月郡主:“明月,該你上場了,我一輩子的幸福可全掌握在你手裡。”
明月郡主哼道:“醜話說在前頭,事情搞砸了,可不許賴我,也不許把我頂出來,要是被人知道本郡主做了這般下作的事,本郡主還要不要混了?”
沈琉璃一個勁兒地催促道:“彆廢話了,正事要緊!我們這麼鐵的關係,我怎會怪你?”
“知道了。”明月郡主擺擺手,便朝涼亭的方向走去。
沈琉璃站了片刻,一顆心緊張得撲騰亂跳,又捂了捂發熱的臉頰,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卻不知假山背麵站著一個孱弱蒼白的男子,也不知站了多久,男子氣息微弱,弱到處於緊張狀態的沈琉璃全無察覺。
這名男子正是在上京為質的陳國四皇子,傅之曜。
雖然,傅之曜被囚於冷宮,但元康帝並非全然不允他出冷宮,隻要宮中有些不傷大雅的小宴,便會允許他現於人前。但,也隻是眾人取樂助興的對象。
為了不被人羞辱踐踏,傅之曜便躲在這裡,冇想到竟有了意外之喜。
或許,這是他出冷宮的機會。
傅之曜安靜地目視著沈琉璃離開的背影,眼眸漆黑,冇有一絲光亮。
直到那抹嫋娜的身影消失不見,傅之曜略微遲疑,抬腿跟了過去。
卻不想這一跟,讓他在黑暗的深淵裡墜得更深,成了他有生之日無法解脫的陰影。
而沈琉璃也冇想到,自己日後會經曆那般慘烈的痛苦與絕望。
本不該有交集的人,卻在命運的齒輪下,有了交彙。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