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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禦醫院的禦醫幾乎請了個遍, 都說她患上了心疾,卻查不出緣由。而她因為夢境中可怕的預示, 不敢再折磨傅之曜, 可一準備對他好,心疾便會發作。

隱約發現了一些關聯,她不信邪地測試了一番。

將他放出地牢, 自己就會發作心疾, 派大夫給他治傷,心疾也會發作, 一次比一次厲害。疼的她不敢再試, 又吩咐下人將他扔回了地牢受苦受難, 他孃的, 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 哪兒還有心疾發作的症狀。

她算是弄明白了, 隻有繼續對他使壞,虐打他,她的心疾就不會發作。

沈琉璃抬手捂了捂胸口, 垮著一張小臉, 頗有種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覺。

她虐待他, 日後, 他鐵定會報複自己。

可現在連個彌補的機會都冇有, 明知前方是死路依舊不得不繼續作死。

棄惡從善, 不行嗎?

知錯能改, 也不給個機會嗎?

而通過今天第四次心疾發作的規律來看,沈琉璃發現了一個更難以接受的事實,如果不按照噩夢中的場景虐他, 自己也會複發心疾。

在夢境中, 傅之曜被關押了半個月後,也是這樣一個雨夜,孃親柳氏來看過她的腿傷後,便勸她將傅之曜放出來,勸她行事不要太過分,傅之曜好歹是她名義上的夫君,滿上京城都是對她和傅之曜的非議,讓她至少顧忌幾分崇恩侯府的麵子,也給傅之曜留一分尊嚴。

她從來都不認可傅之曜是她的夫君,氣娘話裡話外的態度都是讓她認命,她偏不。

一氣之下,就跑到地牢裡毀了傅之曜的臉,在他臉上刺了個‘奴’,踐踏了傅之曜那僅剩的可憐尊嚴。

夢中的她,甚至惡毒地說:“傅之曜,你這輩子隻配作我的奴!”

也就是說,她如果不去給傅之曜刺個‘奴’,該死的心疾就同她杠上了。

如果冇有這一場預見未來的噩夢,讓她提前知道自己的結局,也冇有讓她疼到生不如死的心疾,沈琉璃想,自己可能依舊如夢境中的自己一般,選擇繼續作死。

可明知自己的下場,依舊作死,真就是傻到了極點。

然而,現在的局麵就是個死局,死循環。

她都已經虐了他半年,他恐怕早就記恨上了她,可她偏偏還要繼續虐他,讓他更恨她。

這可怎麼辦,也不知道有何辦法能扭轉他對她的壞印象。

不說以後放過她的話了,隻求給個痛快死法可行嗎?

“小姐,熱水備好了,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

這時,青衣小婢綠綺掀簾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立在沈琉璃身側,低垂著眸眼,雙手互動在下襬處,身子微微有些發抖,根本不敢直視沈琉璃。

可以看得出,小丫鬟很怕沈琉璃。

原本最得沈琉璃心的大丫鬟紅玉休假回了老家,綠綺也是前一個月兒才從外院丫頭提到了內院,近身伺候沈琉璃的。之前,前半個月老是被沈琉璃挑刺責罵,雖然這後半月,沈琉璃不是深受心疾折磨的痛苦,就是精神恍惚發呆,冇怎麼找她的麻煩。

可綠綺對沈琉璃的畏懼之心已然形成,每次麵對沈琉璃時,總是惶恐不安,唯恐自己哪點做的不如意,惹怒了沈琉璃。

沈琉璃的目光落在綠綺發抖的手上,蹙眉:“你很怕我?”

“奴、奴婢冇有。”綠綺驚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身子瑟瑟發抖。

沈琉璃眉頭蹙得越發深了。

下意識地抓起枕頭就要砸過去,猛然間似想到了什麼,手腕微微翻轉,便將枕頭抱回了懷裡。

沈琉璃想到夢境中綠綺似乎為了救她而慘死,抿了抿唇,道:“綠綺,你不必如此害怕,我是吃人的豺狼虎豹不成?”

說完,自覺此話有些打臉,自己可不就是豺狼虎豹麼,侯府內的丫鬟下人哪個見了她不如老鼠見著貓兒一般,就是上京城的百姓也避她如洪水猛獸。

都說承恩侯府的沈大小姐喜怒無常,隨時都可能當街發飆打砸人。

自知惡名根深蒂固,好人變壞很容易,壞人變好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沈琉璃也不作解釋,隻抬了抬手:“起來,幫我沐浴!”

綠綺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沈琉璃既冇罵她也冇打她,可她方纔分明看見沈琉璃拿起了枕頭準備……

當她偷偷地抬頭瞄了一眼,那方枕頭正安靜地呆在小姐的懷裡,可能真是自己看花了眼。

“是,小姐。”綠綺趕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沈琉璃起床,伺候她沐浴。

當身子冇入熱水中,沈琉璃舒服地輕歎一聲,可冇過多久,心口便如鋼針紮一般痛了起來,浴池中水花四濺,她的身子軟軟地朝水底滑下去。

“啊!小姐!”綠綺驚呼一聲,趕緊跳下浴池,將沈琉璃撈了上來。

沈琉璃的手死死地按壓著劇痛無比的胸口,痛到整張臉幾近扭曲,一字一頓道:“去地牢!我今日非要讓傅之曜求生不能求死無門,一個卑賤無能的質子有何資格當我沈琉璃的夫君?”

“可是小姐……”

綠綺剛開口,就被沈琉璃一記冷刀子眼給戳回去了:“快!”

綠綺一抖,手腳麻利地給沈琉璃穿好衣服,又叫了個身體壯的丫鬟,合力將沈琉璃抬到了輪椅上,連濕透的頭髮都未來得及擦乾,就被沈琉璃催促著往地牢的方向而去。

天色暗沉如墨,雨勢並冇漸收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時有雷鳴陣陣。

而沈琉璃離地牢愈近,心口的那股子疼痛頓時緩解了不少。

她將手伸出傘外,任由冰涼刺骨的雨水浸濕掌心,喃喃低語:“左不過都躲不過去了。”

自己若不按照既定的劇情走,這心疾便會隔上一陣就會發作一次,且發作的越發密集。

她怕疼,更怕現在就被疼死了,隻能讓傅之曜受罪了。

到了地牢門口,卻陡然心生退怯之意,她竟不敢進去。

看著緊閉的牢門,沈琉璃咬了咬牙,吩咐侍衛:“開門。”

地牢裡,陰暗潮濕,時有老鼠視若無人般地跑過,看守牢房的獄卒們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被吱呀的開門聲驚醒,當看到來人是沈琉璃時,登時嚇得匍跪在地。

沈琉璃冇有理會,隻抬頭看向了牢房裡唯一的囚犯——傅之曜。

傅之曜蜷縮在草垛上,昏黃的光線下,看不清他的麵容,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醒著,他身著灰撲臟汙的囚服,衣服單薄的完全不足以禦寒,羸弱的身子隱隱發顫,可能是凍得。

這套囚服是沈琉璃為了羞辱他,特地按照詔獄的囚服款式為他專門定製,就算身為不受待見的陳國質子,被囚禁在上京城,但倒底與真正的囚犯還是稍有區彆。

由質子到囚犯,將傅之曜所剩無幾的自尊全都給摩/擦到了地上。

沈琉璃捂著胸口,定定地看著這個可憐至極的陳國質子,實難想象如今的小可憐會成為日後君臨天下的暴君,令天下人聞風喪膽。

腦海裡不斷翻騰起那些令人作嘔的畫麵,赤條條的人影交疊,纏綿繾綣,看似如膠似漆、臉紅心跳,卻隻有最原始的**,全無任何感情,每一下都是深入到靈魂的淩/辱和折磨。

佛法講究因果循環,因是由她自作孽而起,才讓她承受生不如死的苦痛,理智告訴她,是她壞在前,他報覆在後,他的報複是她該承受的果。

但情感不允許她這樣想,她就是恨他,就是討厭他這樣的人,自己本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不是嗎?

沈琉璃心潮起伏不定,細白的手指不由得揪緊了衣襟,冷聲道:“將他給我綁起來!”

獄卒粗魯地將傅之曜綁在了刑架上,四肢被縛,難以動彈半分。

傅之曜睜開眼睛,平靜地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少女,隻堪堪地看了一眼便耷攏下了眼皮。

對於即將到來的虐打折磨,他習以如常。

心早已墜落地獄,肉/體上的折磨與辱打,並不能激起傅之曜任何漣漪,默默忍受著,一頓鞭子很快便會過去。如果反抗反譏,眼前這個心如蛇蠍的少女隻會更狠更興奮地打罵於他。

沈琉璃轉動輪椅,來到刑具旁邊,五花八門的刑具讓人眼花繚亂,細如蔥根的手指如往常那般落在帶倒鉤的鞭子上,指尖一頓,選了旁邊一根普通的長鞭。

白嫩的指尖緩緩地撫過鞭身,明豔的臉龐上儘是漫不經心。

轉瞬,眼神一冷。

長鞭猛地抽打在了傅之曜身上,鞭風淩厲,一鞭又一鞭。

傅之曜的衣衫破裂開來,露出傷痕累累的身軀,肌膚上遍佈著各種可怖的傷痕,新傷舊傷交織,有的已結疤,有的翻轉著鮮紅的血肉,有些傷是她淩/虐所至,有些卻是其他人所留下的。

沈琉璃看的觸目驚心,手上的鞭子卻未作停頓,又抽了十數鞭才停下。

而她的心疾總算是緩解了大半,隻隱隱些微刺痛,尚在她能忍的範圍。

而傅之曜從始至終死死地咬著下唇,冇有吭一聲。

長長的黑鴉羽睫遮蓋住了他的眸眼,也遮住了眸子裡全部的情緒,今日這番毒打似乎與往日一般無二,可卻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沈琉璃竟隻用了普通的鞭子?

比起尖銳的倒鉤刺入血肉的撕扯痛感,今日倒冇往常那般疼。

“傅之曜,都怪你壞了我的好事,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嫁給了四皇子,豈會同你一個卑賤的質子綁在一起?”

沈琉璃看著傅之曜脫口而出,話音剛落,才驚覺這也是她夢中所說過的。

一切都在按照夢境中的軌跡發展。

難道自己真要如噩夢中那般在他臉上刺字嗎?

沈琉璃忽然推動輪椅,往前走了幾步,離傅之曜三步的距離停下。

離的近了,她便看清了傅之曜的麵容。

這是一張極俊極美的臉,眉目如畫,輪廓分明清朗,每一筆皆是上蒼的鬼斧神工,美到恰到好處。隻是,臉色虛弱蒼白,白到幾近透明,毫無血色。

如果單論臉來說,她或許有可能被迷惑,可她偏偏不是個隻在意男人皮相的人,他誘/惑不了她。

可若真毀了,倒底是可惜。

何況,她若真敢在他臉上留下永不磨滅的奴隸印記,恐怕他恨她這件事徹底無解了。

沈琉璃揚了揚手中的鞭子,凝眉沉思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這一笑,如山花爛漫。

而銀鈴般的笑聲中卻夾雜著令人寒徹骨髓的話:“傅之曜,你長得這麼好看,你說我在這裡刺上一個‘奴’字,是不是更好看了?”

她捲起手中的鞭子,指在他的右側臉上。

“就這個位置,好不好?”

被鞭打卻始終沉默的傅之曜終於有了反應,他直勾勾地看著沈琉璃,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裡帶著毫不掩飾的仇恨和厭惡。

但也僅僅一瞬,就消散了,眸中恢複平靜。

快到沈琉璃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隨你。”他說,“大小姐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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