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富等人被困在幻陣, 怎麼都出不去,氣急敗壞之下, 錢富隻好發出求救信號找花嫵求救。可花嫵被反鎖在屋裡, 等她砸門而出,將他們領出機關陣後,隻看到草堆裡凍得嘴唇發紫、手腳冰涼的偃冬青。
“冬青還活著。”
錢富伸手探了一下偃冬青的鼻息, 見她保有生命體征, 便留了名手下與花嫵一道將人帶回穀中。他則帶人穿過毒瘴林,一路追出桃花穀。
看著昏迷不醒的偃冬青, 花嫵氣得直掉眼淚, 手忙腳亂地將小姑娘泡在熱水裡, 又讓人熬了一大碗驅寒固體的湯藥, 捏著偃冬青的鼻子硬給灌了下去。
中途也不知換了幾回熱水, 等偃冬青身子暖和醒過來時, 天色已漸黑,她茫然地看著眼眶紅紅的花嫵:“花嫵姐姐,我怎麼了?”
花嫵又心疼又氣道:“我們找到你時, 你就昏倒在草堆裡, 你說怎麼了?”花嫵實在太氣憤了, 根本就控製不住語氣情緒。
師父離穀前, 千叮嚀萬囑咐, 不要出穀, 不要出穀。可偃冬青不隻偷帶沈琉璃出穀, 竟還將她鎖在房間裡,沈琉璃的避瘴丸怕也是這個蠢姑娘給的,花嫵氣偃冬青辨不明好賴。這麼冷的天兒, 若是再晚些, 可就真凍死了。
偃冬青反手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肩頸,神思逐漸回籠,記憶定格在沈琉璃摸她髮髻的那一幕,帶著哭腔問道:“沈琉璃去哪兒了?”
花嫵冇好氣地說道:“還能去哪兒,早就逃之夭夭了。”這個傻丫頭也該知道人心險惡。
小姑娘一怔,癟了癟小嘴,頓時扯著嗓子哭了起來:“她說陪我冰戲,明明說好玩過癮就回穀的啊。她怎麼可以騙我,大騙子,壞女人,怎麼能這麼欺負人?”
“再過幾天,冰就化了,我的冰履鞋白做了……哇!”
花嫵見小姑娘嚎得著實淒慘,眼淚鼻涕橫流,輕歎一口氣,將偃冬青摟入懷中,幫她擦眼淚:“你這貪玩的性子該收收了,就沈琉璃那昭昭若揭的出穀心思,偏就你被矇在鼓裏,你冇見到錢富每日形影不離地監視著沈琉璃?她要是不想逃跑,四殿下會派人時刻盯著她?”
“知人知麵不知心,這次的事權當買教訓。”
小姑娘哭得可傷心了:“以後,再也不要相信沈琉璃這個大壞蛋了……嗚嗚!”
“嗯,不相信她。”
……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轉眼便被覆蓋,了無蹤跡。
天黑前,沈琉璃找到一家客棧落腳。她坐在角落裡吃著熱湯麪,聽著大堂裡的人議論著陳國新皇的事,這才知曉陳國早已變了天。
傅之曜已經如願以償當上了皇帝。
一腰間彆著短刀的中年男子,唾沫星子飛濺:“要我說啊,這新皇算是苦儘甘來,誰能想到為質十年歸來不過兩月便成了陳國的王?也是得虧運氣好到爆,估計他也冇想到前太子竟作死弑君,被禁軍統領誅殺,而本應該有機會繼承皇位的二皇子竟倒黴催地摔廢了,自己居然撿漏成了新君。”
另一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道:“非也!新君並非全靠運氣,聽說也是個有實力的人,一上位便用雷霆手段,將前太子黨羽連根拔除,掃清了一切對他有威脅的人,更是廣納天下賢士榜,求賢若渴!”
沈琉璃聽到求賢若渴時,暗嗤了一聲,怕是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對了,新君派人與偃月族和談,兵不血刃,便與之達成協議,讓其成功撤兵。”
沈琉璃一愣。
這就是偃晟與傅之曜的合作?
呆在桃花穀,幾乎與外界隔絕,耳目不通。花解語或許知情,但卻不會在她和冬青麵前提起半句。距離傅之曜登基已有半月,可她現在才知道個大概。
怔神間,隻聽得那書生繼續說道:“我準備等雪停了,去東陵看看情況,好歹自己也是十年寒窗苦讀,若能僥倖入了皇上的眼,便免了科考入仕的痛苦。”
又一人道:“以此謀個文官怕是不太容易,我一個表親便是在朝中為官,據說這位新君相比文臣,更看重武將,你若是投身行伍,說不定升得快些!”
“可現在天下太平,當以文治天下啊。”
“天下雖太平,可陳國卻是作為戰敗國換取的短暫和平。若不提高軍隊的戰鬥力,提前儲備能征善戰的將領,萬一以後同蕭國開戰,難道陳國再次割地求饒,送皇室子弟去上京為質?新君便深受其害,在蕭國被人欺辱了近十年,肯定不願意再發生這種事。”
沈琉璃放下碗,默默地聽了片刻,心情複雜地回到客房。
傅之曜當了皇帝,卻冇有像夢境中那般弑父殺兄,但可能嗎?
怎會如此湊巧,偏他回陳之後,太子就迫不及待地刺殺陳帝,她是不信的。難道陳國的那些大臣也不懷疑其中的古怪麼,真不知他做了什麼,打消了朝臣的疑惑。
不過,依他登上帝位後的一係列動作來看,怕是也有些臣子心存疑慮,可麵對動輒誅十族的連坐之罪,估計隻敢將這些疑慮在心裡打個轉,卻不敢訴之於檯麵上。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比較著夢境與現實的出入,憂心忡忡。
夢境裡的版本是,傅之曜回陳後血洗王宮,當著朝臣的麵殺了陳帝和太子,連同陳帝的其他諸子一併斬殺,可謂要多殘暴便有多殘暴。陳國的臣子皆是敢怒不敢言,誰敢反抗,殺就完事了,不隻殺你一人,更是誅你十族。
誰敢反他?誰敢同他作對?
沈琉璃敢肯定,現在陳帝和太子定然也是死於傅之曜之手,隻是他的做法變得更加隱秘,亦懂得經營明麵上的名聲,纔沒有成為夢境中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暴君。
本性依舊暴戾,卻會刻意收斂。
難不成是因為傅之曜冇有被她毀容、冇有留下那般屈辱的烙印,也冇有被她害得經曆十天高燒命懸一線,亦冇有被楚婕妤陷害而下詔獄被砍斷手指,所以他纔沒有暴虐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就像是他依舊逼迫了她,可比起夢境中近乎淩/虐羞辱的殘暴場麵,桃花穀的那夜都能算得上‘溫柔’?
天哪,傅之曜究竟是個什麼品種的魔鬼?
沈琉璃捂了捂臉,發出直擊靈魂的感慨。
唉!
不管傅之曜是不是因為她的努力纔有了這些微小的變化,但他本質上依舊是大魔王,夢境裡該發生的事依舊會發生,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發生,結果並冇有什麼兩樣。
也就是他依舊當了陳國的王,她依舊被他強迫,依舊會被他囚禁,蕭國也依舊會滅亡。
如果什麼都無法改變,為什麼要讓她做這一場預知未來的噩夢,沈琉璃想不通。
但不論如何,她都要儘快回到孃親和祖父身邊。
寒冷的夜晚,沈琉璃縮在暖和的被窩裡,漸漸抵擋不住襲來的睏意,眼皮耷拉上時,彷彿幻聽似的聽到一聲重重地歎息:“崩了,開始崩了。”
那惆悵的聲音仿若來自心底深處,又宛若來自縹緲的夢境。
崩了。
什麼崩了。
沈琉璃模模糊糊地想著,而後沉沉地睡了過去。
窗戶紙被一根細長的竹筒戳破,若有似無的迷煙飄了進來。下一刻,兩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摸進了屋子,看著床上無知無覺的美貌少女,兩人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裡看到了赤/果果的貪慾。
“這姑娘長得好,估摸著能賣不少銀子。”
“少說值五百兩。”
原來這家客棧是家黑心客棧,開在僻靜的道上,平日鮮少有客人住店。若不是這兩日大雪封路,也不會突增了這麼多客人。
黑心老闆暗中盯梢著客人,衣著富貴之人則趁晚上敲竹杠或是殺人拋屍,年輕姑娘則套上麻袋賣給人牙子。下雪天,像沈琉璃這種獨自趕路的姑娘可不多見,自然就被盯上了,白日裡戴著帷帽遮麵看不清真容,但身段窈窕,想來容貌也定然不俗。
冇想到真是賺大了。
個子瘦高的男人看著雪膚花貌的少女,按捺不住,就要上手去摸,卻被旁邊粗壯的男人一巴掌揮開。
“做什麼,這可是塊肥肉,碰了就掉價了。”
說完,男人就將沈琉璃裝進麻袋,將人賣給候在客棧後門的牙婆子。
足足賣了七百兩銀子。
牙婆子打量了一下沈琉璃,頗為滿意。
這姑娘梳著少女髮髻,臉蛋嫩得能掐水來,細腰盈盈一握,身段嫋嫋,一看就知是上等貨色,轉手即可賣到秦樓楚館,調/教一番,定能成為赫赫有名的花魁娘子。
所以,七百兩給得毫不心疼。
柳州,天香樓。
老鴇秦媽媽正與牙婆子討價還價,隻因牙婆子價要得太高,一千五百兩銀子,半兩不少。
牙婆子指著床上的沈琉璃,道:“你看看這細皮嫩肉,花容月貌的,比你天香樓現在的花魁娘子都要漂亮,一場開/苞夜就賺回來了,虧得可是我老婆子,你還在這裡跟老婆子我摳摳搜搜的。
這姑娘一看就是出自富貴人家,琴棋書畫肯定樣樣精通,哪兒還需要你格外花精力培養,頂多調/教一番伺候男人的本事,又不費功夫,怎麼看都是你穩賺不賠。”
秦媽媽伸手彆開少女額前的碎髮,仔細端看著這張白皙小臉,柳葉彎眉,香嬌玉嫩,確實是難得的妙人。
纖纖玉手,以及指甲上的精緻丹蔻,無一不說明此女家世良好,出自鐘鳴鼎食之家。
“確定是雛/兒?”
“這還能作假?老婆子經手了無數姑娘,你這天香樓近半的姑娘都是我物色過來的,老熟人了,還能騙你咋的?”
牙婆子並冇檢查過,但瞧著少女眉眼青澀,年紀又尚小,不過十五六的模樣,頂多是家中定過親,成親肯定是斷不可能的。
秦媽媽不放心地問道:“是哪裡的人,可彆是惹不得的權貴人家?”
“放心,我提前問過了。這姑娘並非陳國口音,是蕭國那邊來的,不會攤上麻煩。”
秦媽媽再無任何顧慮,爽快麻利地給了銀子。
牙婆子掂了掂銀子,眉開眼笑地離開了天香樓。
秦媽媽皺眉掃了一眼沈琉璃身上略有些臟汙的衣裙,喚來兩個丫鬟給她重新換了一身。看到少女滑膩如雪的肌膚,除了細足上一抹嫣紅的小點,全身上下幾乎冇有瑕疵。
越發覺得買得挺值!
“醒了,過來叫我。”秦媽媽留下一句,便扭著腰出去了。
……
光怪陸離的畫麵不斷閃現,沈琉璃好像做了很長很長的夢。不隻重複了之前讓人膽寒的噩夢,恍惚還做了一段美夢。
美夢裡,她和傅之曜似乎很相愛,他甚至會笨拙地討她歡心。而她居然生了個小兔崽子,兩人開心地圍著小崽崽轉悠,臉上皆是初為人母、人父的激動與喜悅。
這是她嗎?
這是傅之曜嗎?
怎麼感覺那麼不真實?是了,本就是做夢,哪兒有什麼真實可言。
噩夢與美夢皆是傅之曜,她也搞不清楚這預示著什麼。
“姑娘,你醒了?我去喚秦媽媽過來!”一個碧衣丫鬟的聲音響在耳畔,還冇等沈琉璃搞清狀況,小丫鬟又跑了出去。
看著小丫鬟匆匆跑開的背影,沈琉璃這才發現自己不在客棧,而是在一處散發濃鬱香氣的陌生房間。屋裡太過濃烈的香味以及混雜的脂粉味,讓她微微蹙眉。
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沈琉璃小臉頓時沉了下來。
布料綿薄,酥/胸若隱若現,帶著勾人的誘惑。這哪兒是正經姑孃的穿著,心底隱約知道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目光瞥見凳上放著自己原本的冬衣,她伸手拿過來重新套在身上。
秦媽媽進來看見她穿著臟衣服,頓時不悅道:“衣服都臟了,穿著做甚,換掉!”
沈琉璃一邊繫腰帶,一邊冷聲問道:“這是哪裡?”
“天香樓,銷金窟,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
沈琉璃蹙眉,伸手拿起桌上的糕點,囫圇吞了兩口,才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這裡哪個地界?”
眼前的女人穿著打扮一看就是老鴇的標準模樣,她當然知道這裡是青樓,隻是冇想到自己竟然住了一家黑店,被賣到妓/院。
“柳州。”
秦媽媽見沈琉璃竟有閒心吃東西,得知此處是花柳窟,也未表現得哭哭啼啼,倒是讓她詫異了一番。
柳州?
是通往邊關的方向,不出意料,再過幾座城池,就可順利到達邊鎮。
沈琉璃眯了眯眼,又給自己倒了杯水,感覺喉嚨冇那麼噎的時候,便徑直往外走。
秦媽媽身後五大三粗的男人出手攔住她:“姑娘,止步!”
沈琉璃彎眉笑了笑:“我出去轉轉,熟悉熟悉環境,也不行?”
沈琉璃的態度讓秦媽媽心裡七上八下,她說:“小姑娘,我是天香樓的秦媽媽,你是我花了一千五百銀子買回來的。你能這麼快認清處境,我自然很高興,你乖乖地配合,我自不會拘著你。想在樓裡轉轉可以,但我們得先給你檢查身子。”
“我身體很好,不需要檢查。”沈琉璃眸眼微冷。
“好不好,檢查之後才清楚。”秦媽媽揮了揮手,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邁開步子,朝沈琉璃逼近。
她下意識退了幾步,戒備道:“你要做什麼?”
秦媽媽捂了捂嘴,說:“自然是檢查你的清白,確定是不是雛兒?”
天香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新到的姑娘都會讓男人探探身子。當然手上會控製力道,不會破了姑娘們的身,之所以讓男人做這項檢查,既是為了突破姑娘們心裡的防線,又是為了讓她們能夠儘快接受這種羞/恥。
一旦防線被突破,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了。
而眼前的小姑娘心理素質如此之好,想來不會太過排斥這件事。就算排斥,也不至於尋死覓活。
秦媽媽想的很美好,卻不知這次的姑娘有多彪悍,實非她生平所見。
男人笑得有些猥瑣,伸手去拽沈琉璃:“姑娘,我會輕點。”
然而下一瞬,就被眼前這個看似嬌小的姑娘一腳踢了襠,男人慘叫一聲,緊接著左眼又是一陣劇痛傳來。
原來是沈琉璃拔下髮簪,狠狠地刺了進去。
眼球崩裂,鮮血直流。
男人淒厲慘叫,疼得滿地打滾,也不知是該捂腿,還是捂眼。
一屋子的人登時嚇傻了。
“敢糟/踐本小姐,活膩了!”沈琉璃呸了一口,趁機一腳踹開秦媽媽,疾奔出門。
“來人,快給我抓住這小賤蹄子!快,快關門,彆讓她跑了!”秦媽媽尖叫一聲,氣得大吼大叫。
源源不斷的打手凶神惡煞地圍堵過來,前後皆被堵,沈琉璃看了一眼被關上的大門,直接跑進身側一間臨街的屋子。
屋裡的一男一女赤著身子,如觀音坐蓮,正在做著某種香豔的運動。
沈琉璃黑著臉,一把推開窗戶,縱身躍了下去。
二樓這點高度本就難不倒她,隻是萬萬冇想到落腳的地麵恰好結了一層冰,腳底打滑,一個重心不穩,竟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隨之,一隻青瓷花瓶重重地砸在了腦袋上。
劇痛襲來,頭眼發黑。
她伸手一摸,觸手皆是刺目的鮮血。
“快,抓住她!她跑不了了!”
天香樓的人窮追不捨。
沈琉璃咬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眼前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她幾乎看不清前路,依稀間好像撞到了什麼人。
那人順勢扶住她,不可思議道:“沈大小姐?”
濃鬱刺鼻的酒味陣陣傳來,熏得她越發睜不開眼,眼簾重重合上之前,隱約看到那人手上甩著破舊的錢袋子,看起來鼓鼓的,似乎裝了不少銀子。
“救我。”
她呢喃一聲,徹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