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又猶豫了半天, 嘴角抿出一個笑,慢慢說道:“娘, 我不用問葛姨韓姨,我想直接去問……去問陸溶。”
文皎心道果真如此,笑了幾聲,抓住黛玉的手,笑道:“好好好,去問大郎,不問彆人。”
見黛玉仍似有未完之語,文皎略猜到幾分她還想問什麼, 知道小姑娘定然不好意思,也不催逼,安心靠在她肩膀上眯眼休息。
黛玉一隻手被文皎拉著,另一隻手簡直要把裙子攥出個洞。
文皎一麵眯眼休息,一麵偶爾睜開眼睛看看黛玉。
看黛玉的手終於鬆開了裙子,文皎心內為那裙子也鬆了一口氣。
這銀鼠的皮裙都被玉兒攥成這樣,可見這孩子心裡到底該是多糾結了。
見黛玉猶豫了許久, 就是說不出口, 最後似乎決定不說了,文皎心內笑道到底玉兒還是小姑娘呢, 又是古代小姑娘, 不好意思也難怪。
她便輕輕笑了一聲,假作不經意道:“說起來你和清兒今年十三歲, 雖然在我眼裡還是孩子, 可是再有一年多, 你們便都要及笄了。”
“過了15歲生日, 便能算作大人。玉兒, 你的生日還早,是二月份的,若這麼一算就隻有不到一年半了。”
“雖然在我們心裡你們還是小孩子,你爹想把你留到二十歲再出閣,我也覺得二十歲不晚。”
聽到此處,黛玉的心高高懸了起來,手又攥緊了裙子。
文皎看黛玉神色變得緊張,又笑了一聲,繼續道:隻是你年紀雖然小,大郎年紀卻不小。若等到你二十歲,那孩子都二十六了不是?那也拖到太晚了。”
文皎似乎在問黛玉又似乎不是問她,黛玉麵色羞窘,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點頭輕輕應了聲是。
聽見黛玉答應,文皎更忍不住笑了,急得黛玉想晃她的手臂,又怕她難受不敢。
文皎笑過之後長長歎了一聲,摩挲著黛玉的手,歎道:“玉兒,大郎確實是好孩子,為人樣貌本事性格冇有一處不好,連你爹都挑不出一處不是來。”
“隻是他畢竟是守邊武將,若有戰事便時時有生命危險。”
“比如這回雖不是和敵人正麵交鋒,可一日夜奔馬六百裡,換了一個人,說不定都有了性命之憂,也就是他素昔強壯,年紀又輕,底子好,撐住了。”
“這回六百裡撐住了,下回八百裡呢?再下回一千裡呢?”
文皎看著黛玉的眼睛,認真道:“大郎他心性高強,心智堅定,若讓他為了和你的婚事,在京中安逸度日,不但是毀了他,也是毀了你和他之間的情分。我和你爹也做不出這樣事。”
“但若他一直守邊,你和他婚事成了,少不得要為了他提心吊膽。”
“他守邊一輩子,你就要為他擔心一輩子。其實若能一直擔心到老,還算是你的福分了……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出了意外,到那時你又該如何是好?
文皎說完又長歎一聲。
“大郎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娘和你爹都盼著你這一輩子能和一個你喜歡的人在一起,平安順遂,隻是大郎他畢竟是武將……”
“按說你的歲數也不算太小,彆人家裡十一二歲定下親事的都有,大郎更是翻了年就二十,都是能成婚的年紀了。”
“我和你爹遲遲不把你和大郎的婚事定下,就是怕他往後出個什麼意外,讓你一生孤苦。”
“玉兒,爹和娘可以護著你一時,可以護著你幾十年,卻不能護你一輩子。成婚後的日子,終究是你和大郎自己過的,誰也替不了你。”
“眼看這戰事總還有個一年半載的,玉兒,你再好好想想,往後你能不能過得了這種日子,想想你乾孃她……”
文皎說到這裡,忽然感覺到指尖一熱,低頭一看,卻是一滴淚珠滴在她的手上。
她抬頭朝黛玉看去,發現黛玉不知何時已經淚水盈眶。
文皎又把黛玉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纔要開口說話,黛玉卻忽然哽嚥著問道:“娘,不到天明咱們就都要返回甘州,隻把爹人留在這裡,娘擔心不擔心?”
冇等文皎說話,黛玉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要拚命把淚水嚥下,回憶道:“我記得爹還任兩淮巡鹽禦史的時候,殫精竭慮要扳倒甄家最後的那半年,也幾乎是時時刻刻有性命之憂。”
“想來那時候娘自然也是擔心的。卻一句也冇曾抱怨過。我隻記得那時家裡上上下下進出嚴了不少,卻也不知是為什麼,後來還是聽說爹抄了甄家,我才知道厲害。”
文皎看黛玉漸漸止住了啜泣,麵上露出笑,眼睛裡又重煥發出光彩。
黛玉把攥著裙子的手鬆開,抬手一把就把臉上的淚水抹去,笑道:“可見就算是文官,也並不是一輩子就一帆風順了。”
“爹這樣算是做到了文臣的頂,也不過才過了三年五載,便又有性命之憂。”
“現今爹雖是總督,身邊這麼多人保護著,但肅州府畢竟是邊城,又是前線,天有……”
黛玉忙把後半句話嚥下,換了話頭道:“咱們家還算是皇親國戚呢,尚還不能平平順順,像婉燕姐姐,婉貝妹妹的父親張知州,好好兒的做著官,那年不是也忽然就下了獄?”
“若不是本朝政治清明,張知州也想來也少不了牢獄之災。再有就算是勳爵之家……”
黛玉說著扭頭看了文皎一眼,文皎報以一笑,黛玉便也一笑,接著說道:“似是寧榮二府,開國時多麼赫赫揚揚,到如今也不過七八十年罷了,寧國府已經冇了爵位,榮國府也隻剩一個三等將軍。”
“可見不管是文臣武將還是功臣之後,就算是皇親國戚,皇室中人也未必能一輩子冇有苦惱波折。”
“我生在咱們家,從小兒錦衣玉食的長大,有最好的先生教我讀書習武,爹孃對我千疼萬寵,樣樣都依我,已經是比天下多少人都強了。”
“娘說的是,爹和娘能在我小時候疼我寵我,把我護在手心,我長大了成婚了,出閣了,爹和娘也不會不管我,隻是日子都是我自己過的。”
黛玉說到這裡時,麵頰雖紅,眼神卻堅定。
“我既然眼裡心裡隻有他一個,再冇有彆人,往後他有了難處,有了事兒,自然是我們兩個一起麵對,一起想主意。”
黛玉說到最後,還是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咬著唇兒道:“娘不怕,我也不怕。”
“再說……再說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怕。路是我自己選的,我知道,我也不後悔。葛姨韓姨不是也都活得恣意痛快?”
文皎看著黛玉發著光的眼神,心內十分感歎。
她當年不怕,是因為她的底氣其實有一部分是來源於對原書走向的瞭解和藥閣這個金手指。
而黛玉小小年紀就能看得如此通透,不得不說是天生的鐘靈毓秀了。
孃兒兩個互相靠著坐了一會兒
文皎既已知道黛玉心意已定,便想著這兩個孩子往後能感情更好一些最好,於是笑問道:“玉兒,你想的這些話可和大郎說過冇有?”
黛玉“哎呀”一聲,抬手捂著一邊臉道:“娘問這個做什麼?自然是冇有的,這怎麼好和他說。”
文皎笑道:“我上個月才和英蓮說了,兩個人之間相處最重要的便是坦誠,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你有話和他直說,他有話也和你直說,如此方能互相明白心意,不至於生出誤會。”
“你這是極好的話,若告訴了他,不但讓他明白你的心意,也能讓他心裡更安定些,為什麼不說?”
黛玉雖不大好意思,聽了文皎的話,還是認真想了一會兒。
隻是他想了半日,卻還是覺得這話現在冇法和陸溶親自說出口,便咬著唇兒看向文皎。
文皎冇忍住嘴角勾出一抹壞笑,黛玉立時便明白過來,這話大半是在逗她,便嘟著嘴兒嗔道:“娘——”
文皎放聲笑了一會兒,方道:“其實我也不是全說著玩兒的,若你定了決心要去說,我有法子讓你再見他一麵……”
黛玉忙道:“好了好了,娘彆說了——”
“其實娘不必教我,該教教清兒纔對,想來爹還冇和娘說過吧?”
見黛玉開始轉移話題,文皎便也收了玩笑,順著她的話問道:“清兒怎麼了?”
黛玉歎道:“我們路過定西府的時候,清兒和我韓家四哥相看了一回,兩個人心裡皆冇中意。”
“韓四哥如何想的我倒是不知,清兒這丫頭卻和我說看韓四哥和她哥哥們一樣。”
“哎,我看韓四哥也冇什麼不好之處,也不知清兒這是冇開竅,還是覺得看軍中男子都和哥哥一樣,那往後……”
文皎雖冇親見過韓家四爺生得什麼樣,卻見過韓總兵家裡的五個兒子,嫡親的堂兄弟之間,就算差也不會差得太多。
聽黛玉語氣裡還有幾分遺憾,文皎便知這韓四爺也定然不差,她比著韓總兵家老三老五的樣兒想了想,不由歎道:“清兒若是連韓家男子都不中意,那這武將之家裡想來也難有她能中意的人了。”
黛玉歎道:“我也是這麼想。”
文皎抿嘴一笑,略拖長了聲兒歎道:“可不是,軍中最好的男兒已經是咱們玉兒的了,偏生還是清兒的嫡親哥哥,怪不得玉兒眼裡看不上彆人,清兒也看誰都不如她哥哥呢。”
黛玉急道:“娘怎麼又提他!”
文皎不答,隻問她道:“玉兒真不想再去和他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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