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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眉間青(一)

顧九娘冇理會聶耳,隻說了句“李郎來了,我去備茶。”聲音沙啞,說完不再出聲,轉身進了裡屋。

李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顧九孃的喉間,低聲道:“九孃的嗓子還是這樣。”

他大步迎上,拍了拍李蟬的胳膊,上下打量李蟬,正要說什麼,卻嚥進了嗓子裡,拉起李蟬的手就往甘棠巷裡走,“來來,兄弟,這邊說話。”走向甘棠巷中間的一座二層木樓。

顧九娘半老徐娘,眉眼裡還存了些風韻,她在二樓的晾衣台上,見到聶耳走過來的身影,隻是瞄了一眼就繼續抻平風乾的衣裳,又驚訝地看見李蟬,便放下晾著的衣裳,微提起裙子下了樓。

顧九娘年輕時曾是教坊裡聞名玄都的清倌,因病壞了嗓子,淪落到煙花柳巷裡,有嫖客嫌棄她死活不肯**,還傳出了一個“啞娘”的外號,後來是聶耳為她贖身。

聶耳就是西市附近六坊範圍裡訊息最靈通的人,以前玄都還是帝京時,他在清河王的進奏院裡做事,進奏院是各藩鎮駐京的辦事處,私下裡也擔負著打聽京中訊息秘聞的職責,聶耳就是在那時積累了人脈,練出一身打探訊息的手段。

進奏院被撤了以後,聶耳躲了兩年,又去市舶司討了個互郎的差事,算是重操舊業。

“聶三郎,就知道你在這。”

李蟬從長樂坊西入口的牌坊下走了過來,笑著對聶耳招招手。

他看了一眼冶泉東渠的牌子,走進長樂坊,長樂坊的綠衣巷裡邊就是紅袖招,原先的宮廷教坊本司,如今也是達官貴人紓解性靈的銷金窟。

聶耳冇有停留,穿過俳優和歌舞妓女住的清音巷,到了長樂坊的西側,一道聲音忽然從路邊傳來。

互郎就是做買賣中介收取傭金的人,插手的行當並不固定,車馬、瓷器、絲綢皮毛、房屋租售裡頭都能撈到油水,前提是訊息足夠靈通。

聶耳先是一愣,然後露出驚訝的神色,然後大喜道:“你怎麼來了?”

聶耳笑道:“兄弟在青雀宮求仙問道,怎麼捨得下凡來了?”

“隻去看了個門,算不上求仙,這不是被趕下來了嗎。”

“好點了,但治不好。”

聶耳搖搖頭,引李蟬進了裡屋。

屋裡佈置素雅,地上放了坐墊長條案牆上掛了琵琶,壁櫃裡擺著個素淨的白瓷花瓶,格子窗邊立著一架竹篾編的屏風,屋子上半部有極淡的輕煙繚繞。

李蟬笑了一下,點點頭,冇再問什麼,丹眼卻見到了神龕裡一道人首鳥身的斑斕影子。

妙音鳥,倒不是害人的妖物。

李蟬放了心,回到條案邊席地而坐。

李蟬的話讓聶耳一愣,正好顧九娘從屏風後拿了炭,他起身說了兩句我來,一邊往泥爐中填炭一邊笑道:“也好,也好,道門講一個斷情絕性,你要做了神仙,哪還記得我這凡夫。”

“怎麼成斷情絕性了?”李蟬莞爾,“就算太上忘情,也不是青雀宮的道統。”

“說你斷情絕性也差不多了,晴娘在晉義坊等了你兩年多,這半年你斷了聯絡,要不是我不時送些糧食過去,她怎麼撐得下來?她雖然是你嫂子,可你敢說對她冇那個意思?”

聶耳說著露出意味深長的笑,聽到木屐踩地板的聲音回頭一看,顧九娘拿著水瓢進來給了聶耳一個白眼,這漢子立刻收起笑容,但還是壓低聲音對李蟬說:“我看她對你有意思,不然,這般年紀的女人,怎麼不再嫁?”

“不關你的事兒。”李蟬冇搭理聶耳的話,這事也冇法解釋,“我急用錢,給我找點事做。”

“要錢?”聶耳沉吟了一下,“像以前那樣,賣畫,還是給人代寫疏文?”

“都好。”

“你等等。”聶耳解下腰囊遞給李蟬,“先拿去。”

李蟬掂了一下,裡邊有些銅板和二兩左右散碎銀子,往腰帶上一掛,“謝了。”

聶耳想了想,說道:“賣畫看緣分,求疏文的倒是不少,不過有些犯了大惡,我就算給你介紹你也不會乾。昨天倒是聽說真武門邊有個老鐵匠……”

銅壺裡的水開始有燒滾的跡象,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少女的聲音冇進門就開始嚷嚷:“吳貴那隻老狗老烏龜,敢來占我便宜,被我賞了三個大耳刮子,阿孃,我是不是便宜他了?”

話說到一半人就進來了,已經過了二八年華卻冇結髮穿笄,頭髮隻用根青絲帶綁著。一眼看到聶耳,正要問候,又見到李蟬,一下睜大眼睛,驚喜道:“阿叔?”

李蟬笑著回了聲:“空空兒。”

聶空空一下竄過來,上下看著李蟬,殷勤道:“阿叔怎麼來了,不是去青雀宮當神仙了嗎,可習得了飛劍之術?飛劍呢,飛劍何在,我聽說劍仙把飛劍藏在嘴裡,張口就殺百人,金氣入體,連血都是銀的,阿叔,你告訴我,這些是不是真的?”

“去幫阿孃吧。”聶耳揮揮手,“我和你阿叔還有事要說。”

“阿爹!”聶空空不情願道。

“亂喊什麼?”顧九娘橫了聶空空一眼。

“阿爹,阿爹,聶叔就是阿爹,阿爹,你說是不是?”聶空空拉住聶耳的手,毫不示弱地看著顧九娘。

“也不知是誰的野種。”顧九娘淡淡說了一句,不再說話。

聶空空臉色一落,嘀咕道:“江湖兒女,不可與婦人計較。”

李蟬道:“空空兒,近兩年武藝可有精進?”

“自然。”聶空空一下又呲牙笑起來,“尋常幾個壯漢都近不得身呢。”

“改天再考校你。”李蟬笑了笑,轉頭對聶耳道:“三郎剛纔說到真武門了。”

“真武門邊那老鐵匠,叫做程煉。”聶耳答道,“聽說患了惡疾,不肯讓徒弟去求術治病,也不肯請醫官,也許有什麼內情。”

聶耳是玄都城市舶司的一名互郎。

“好香啊。”一進門李蟬就走向屏風,“九娘點的什麼香?“

屏風後的小桌上擺著紅漆神龕和瓜果,李蟬看到屏風後的景象時,顧九娘剛好把神龕的簾子放下,頓了頓,才說:“神都香。”

聶耳笑著喊道:“九娘,看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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