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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一夜魚龍舞(一)

雖冇看到街對麵酒樓裡遙敬的一杯酒,李蟬此刻的心境卻與徐應秋彷彿,在這種境況下,坐在酒樓上清飲,當然比被人群簇擁閒適許多。

曾在梵生國因習練移神定質之道而折服諸多西方畫師的李蟬也不是應付不來這種境況,忙是忙點,但看著銀錢進賬,再忙幾分也可以消受。

曹贇走後,與李思儉等人交際過後,這幾位老筆社的老畫匠有的送錢,有的送文房四寶,都帶走了幾幅畫,也冇要多了,畢竟外麵還有不少半日坊裡混字畫行當的老資格聞風而至,本來畫就不夠分,總得給後來的留口湯吧。

李蟬好不容易送走幾位巽寧宮裡結識的老畫師,接著便應付混跡半日坊的字畫商和一些愛畫的文士,自然少不了被打探來曆,有懂規矩的見李蟬不願多說,買了畫就走,也有不懂規矩的,在李蟬身邊不停發問。

桌上摞起的畫軸,李蟬還冇定價,便有人出價爭搶。徐達貓在房梁上,冷不丁冒出一句:“誰也不許看畫,各憑運氣,價高者得,價高者得!”

店裡嘈雜,也冇人知道這尖聲尖氣的話是哪個喊出來的,被那聲音喊了幾句,卻都信了這話。字畫行裡有盲畫的玩法,拿幾幅畫出來,有好有壞,叫人去猜,並不用在買賣裡。但劉公李公他們拿畫就走,也不曾打開看過,這店裡的畫總歸不會差。

從晨間到晌午,李蟬吃飯的功夫都冇騰出來,畫已經賣得隻剩幾卷。曹贇走時送了兩幅,老筆社陸續過來的畫師半賣半換地拿走了二十餘幅,其餘的都被字畫商人買走。

什時日頭已墜在半空,天氣稍陰下來,有了些微雨,街上看雜藝的人少了些,洗墨居邊不再熱鬨得過分,先前圍攏的看客,大多是心裡好奇,大概弄清了就裡,也就漸漸的散了。

到了申正時分,李蟬送走最後一撥人,又婉拒了後來想進門的人,關上洗墨居的門。

壁上的掛畫都空了,櫃上也隻餘了幾卷用來充門麵的畫軸。倒是在櫃腳下,堆著六七方硯和墨塊,畫架裡解開的蜀錦上鋪著幾十支筆,下麵又摞了一堆堆的上好紙張。

桌上整銀攏一堆,碎銀攏一堆,製錢攏一堆。

墨紙味兒裡,掃晴娘用戥子稱完最後一顆碎銀子,按到桌麵上,說了一句:“三錢八分。”

紅藥打了兩下算盤,想了想,說道:“攏共有六百二十四兩八錢四分……”

李蟬道:“晴娘抽空去兌成銀票吧。”

掃晴娘放下戥子,嗯了一聲,又看地上的硯台等物,“這些呢?”

“不是冇東西賣了嗎?”李蟬看著空蕩的畫架,斟酌了一下,“聽潮石硯和澄泥硯留下,紙筆都擺出來賣吧。”

紅藥疑惑道:“阿郎,這些是人家剛送的……”

“空放著不更可惜嗎?”塗山兕蹲在畫架下,撿起一塊雕飾海獸的藥墨聞了聞,又輕輕揮動比劃了兩下。

徐達在一旁附和說狐仙娘娘說得對,掃晴孃的目光移到地上那兩個花梨木官皮箱上,又看向李蟬,輕聲說:“其實少郎把這些摹本送給那位總管也不差的。”

李蟬喚來幾個小妖,那兩個箱子便長了腳似的往後院跑去,他走到畫架前取下一支麟管在手裡端詳,沉吟了一會,回答說:“就算獻給皇帝,博龍顏一悅,也不過藏入庫中。我已經有想送的人。”

“誰。”

“欽天監監正。”

掃晴娘瞭然,道:“天子來玄都時,袁監正也該住在玄都驛裡,但他是入境的大神通者,少郎要見他,怕是不太容易。”

李蟬放下麟管,移開話題道:“今後得定個規矩。”

眾妖怪都安靜下來聽著。

李蟬斟酌了一下,說道:“這店以後冇法經常開了。”

紅藥一聽,便想起掃晴娘那句“總是流離慣了的”,有些擔憂地說:“阿郎又要換地方了?”

“不是。”李蟬掃視空蕩的店麵,“往後洗墨居每日晌午開張,就隻開一個時辰吧,我不出麵,晴娘代我經營。”

紅藥想了想,明白了李蟬的意思,恍然道:“我明白啦,以前總聽說厲害的人,總愛持才……持才……持才傲……”說到這裡苦惱地蹙起眉毛,手裡不停擺弄一顆碎銀子,喃喃道:“持才傲什麼來著?”

掃晴娘提醒道:“恃才傲物。”

紅藥啊了兩聲,連忙說:“對,對,就是傲物,愛端著架子。”

李蟬笑了一聲,“我哪裡端著了。”

紅藥又連忙否認:“說的不是阿郎!阿郎若要把每個人都應付好了,便忙到吃飯的功夫都冇有了,這架子不端也得端。”

掃晴娘笑道:“是這麼個理,但阿郎可冇端架子。”

紅藥癟了癟嘴,低頭自責地看了一眼李蟬,“怪我嘴笨。”

李蟬看著紅藥的模樣,他與紅藥在神女橋上初見時,這位神女無論心機城府還是姿容威儀都勝於此時,這時的紅藥漸漸不像那位轉生妖胎的神女,倒像是變回了那個坐在船頭唱歌的通靈漁家女。

前些天要紅藥拿銀子分給那些受害人家,看來已讓她解開一些心結,李蟬欣然笑了笑,走過去拍了拍紅藥的窄肩說:“還是笨點的好。”

紅藥聽著這話像嘲笑,臉龐發紅,有些著惱,又見李蟬笑得欣慰,一時不解其意,眼裡露出疑惑的神色。

徐達在梁上叫道:“神女娘娘臉紅得煞是好看,咱乍一看,還以為是塗了範記的胭脂呐!”

紅藥拿起一枚碎銀子擲過去,徐達臃腫的身軀敏捷閃過,卻哎喲直叫,掃晴娘笑道:“明日小魚龍會,紅藥要胭脂麼,要少郎帶幾盒回來。”

紅藥聽到小魚龍會四個字,神情恍惚了一下,

桃止節前後有大小魚龍會,是玄都盛事,她生前年年去看熱鬨。

隻是漁家女臉被河風吹得又紅又乾,到了快出嫁的年紀卻也冇用過一次胭脂。

當即心中雀躍,就想應下。

張開嘴時卻鼻子一酸。

連忙低下頭,隻低低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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