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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一夜魚龍舞(八)

聶爾對著玉璧端詳一會,點了下頭。

“不貴。”

在櫃上的玉軫芝、玉絛環、玉帶鉤等配飾間尋摸一會兒,一邊跟掌櫃的搭話,一邊拿起一塊螭虎紋的白玉壁問道:“這個作價幾何?”

掌櫃的說了一句“三十兩”,又笑道:“聶三郎最近發財了啊?”

掌櫃的殷切笑道:“那,承惠?”

其實如顧九娘這般演獨角戲的藝人不在少數,長樂坊的熱鬨有十分,九分熱鬨,其實都被那一成藝人占去,顧九娘就落在那九成人裡頭。

雖同病不相憐,但想起還有許多人也如自己一般,甚至混得更淒慘,顧九娘便也不至於自怨自艾。雖仍有些不甘,沉吟一會,還是抱著琵琶說了一句:“走吧。”

聶爾連忙上前幫顧九娘去拿那件四柱四弦的曲項琵琶,顧九娘卻搖了下頭,示意自己要歇息一會,聶爾腳步一頓,看了一眼顧九娘髮髻上的木琵琶簪,笑了笑道:“算了,你在這等會。”說罷便轉身走向長樂坊裡。

長樂坊裡遊人眾多,來自玄都各處,聶爾擠過人群,這位互郎在西市附近人脈頗廣,不少經常在長樂坊做生意的商販見到他,都打起招呼,有熱切的,招呼他去喝碗不收錢的茶水。

她原本想的是,借那份湯藥的咒禁之力,能夠在小魚龍會上博得些關注,就有機會被會首選入大魚龍會,到那時,就借妙音鳥的妖術遂了心願,可惜這湯藥的效力比預想的差了許多。

“走走走,咱們逛逛去。”

顧九娘最後一拂弦,把手搭在琴腹上,曲終的絃音被渠上烏篷船轆轆的槳聲打碎,如漣漪般散入水裡,冇了痕跡,隻有聶爾的孤零零的喝彩聲證明渠邊的女子剛彈過了一曲琵琶。

聶爾這邊一句生意興隆,那邊一句財運昌盛,臉上堆滿笑容,腳下速度卻絲毫不慢,片刻就在綠衣巷口找到了那家名為七寶社的碾玉作坊。

掌櫃的一愣,聶爾已經出了門,對這邊笑著揮手喊了句謝了便轉身離去。回過神來,掌櫃的看著那塊玉璧,忍不住罵了幾句,終究也冇有追上去。

聶耳在街邊掏出玉簪,簪頭的梅花映著闌珊燈火,他嘿嘿一笑,把玉簪攥在手裡,忽然身邊傳來一道呼喚:“聶三郎?”

聶爾搖了搖頭,“這行當哪有一口價的,再加點東西,做個添頭吧。”說著便拿起一枚玉帶。

掌櫃的連忙哎了一聲,上去把聶爾的手壓下來,說道:“您要這個乾什麼,要去了您也戴不了啊。”

“你這樣,做不成大生意的啊。”聶爾笑了笑,又拿起一個玉束帶,“這個呢?”

掌櫃的遲疑了一下,咬牙道:“看聶三郎你的麵子,這個你加個一兩七錢……”

“成交。”

聶爾摸出兩枚碎銀子,一枚約莫有四個花生米大,不須用戥子稱,就看得出來不止一兩七錢,把銀子乾脆利落往檯麵上一按,玉璧也放下了,玉簪往腰囊裡一揣,轉身就走。

聶爾轉頭,一個高鼻深目的象雄人走過來,對他笑道:“那妙音鳥的神像還好用嗎?”

……

對藝人們來說,小魚龍會隻是熱身,真正的壓軸手段,還得留到三日後的桃止節,於是瓊花傀儡戲演過第一幕後,唱的便都是重複的曲調了。

突然發現自己身邊這位阿叔就是“劍仙”的聶空空認為李蟬是在考驗自己,在心裡暗下決心要練好武功,便不再追問剛纔李蟬口吐劍氣的事,看完瓊花傀儡戲,就領著李蟬在她瞭若指掌的長樂坊左近轉悠。

二人走到紅袖招對麵,聶空空望著巷裡烈火烹油的景象,說道:

“阿叔彆看這街巷裡五作八行亂糟糟的,其實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裡麵的江湖規矩深著呢,要真冇有人管著,魚龍會時,還不知道要鬨出什麼亂子。官府?可不是靠官府管的,靠的是魚龍會的第一位會首,據說是位賣梳篦的,叫赫連環,五作八行的調度,都得聽他的安排,玄都的江湖裡,他就是龍頭老大了。”

李蟬眉毛一挑,“龍頭?這稱號夠大氣的。”

“江湖稱號嘛,也不是他自稱的,誰去較真。”聶空空笑了笑,“魚龍會有三位會首,赫連環第一,第二位會首是程玉,她的名頭在梨園裡無人不曉,號稱天下第一青衣,當年一曲《南嶺妖婦》,名頭是傳遍了玄都的。至於第三位,阿叔白天見到了的,就是曹素蘭。”

李蟬問道:“等到魚龍會,這兩位會首還會親自下陣嗎?”

“尋常是不會的。”

聶空空搖了下頭,忽然抬手指著街對麵,紅袖招燈火通明,高有五層,高翹的屋簷下燈箱就有數十盞,一溜兒過去,上頭都是密麻的小字,是紅袖招多年經營以來文人墨客在此留下的詩詞。

“小魚龍會時平康坊那邊是程會首管的,長樂坊這塊兒是曹會首管,曹會首應該就在紅袖招裡燕飲呢。”聶空空感慨道:“也不知在紅袖招天字樓看小魚龍會的風景是什麼滋味。”

正說著話,一個從紅袖招裡麵走出來的小廝徑直來到李蟬麵前,對李蟬行禮道:“這位郎君。”

李蟬左右看了看,見這小廝的確是衝著自己來的,問道:“什麼事?”

小廝道:“我家阿郎想問您能否賞臉上樓一聚?”

說著回頭瞥了一眼樓上。

李蟬順著小廝的目光一看,紅袖招四樓的欄杆邊,一個端著酒杯人正朝這邊看,迴應李蟬的目光,露出一個微笑。

小魚龍會向來通宵達旦,過了戌時,長樂坊的熱鬨也隻是起了個頭,不過冶泉東渠旁的一曲琵琶已到了收場的時候。

“這……”

掌櫃的皺起眉頭,還冇說出話,聶爾搖頭說了一句算了,又拿起一枚玉簪,“這個添給我怎麼樣。”

聶爾笑著說了句哪裡的話,卻把玩著那塊玉璧不放手,掌櫃本來隻是說句玩笑話,看聶爾這模樣,卻打起了精神,連忙說:“這是六詔鴛鴦嶺采來的羊脂白玉,您也是懂行的,看這成色和做工,三十兩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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