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是一座不小的獨殿,前廳仍有龍椅龍桌,會客十餘人不在話下。
前廳向後,立的是七重的屏風,前三重是金楠的木雕屏,後四重是花杭的織錦,隔出了東西兩側。
東側有一張圓茶台,圍繞其中放了四把小椅,昨夜見太醫,今早和小紅豆交談,都是在這張茶台旁。
茶台往後便是龍床。
而西側,則是曾經的韓東文不怎麼去的一塊小堂,裡麵是一架黑木的方桌,奉著文房四寶,和兩麵立櫃書架。
左手邊的立櫃,放的全是經史典籍,詩樂歌詞,韓東文已經掃過幾眼,初步覺得價值不算太大。
右手邊的立櫃是他最在意的方向,按例,每日的奏摺章程均陳列在此,按月更替,供一國之君參悟決斷。
韓東文此刻正站在這立櫃之前,皺眉。
這立櫃,卻是空空如也,一塵不染的。
我奏章呢?
這裡又看不到新聞網站,更不能互聯網衝浪,要瞭解外界,除了看點奏章還能如何?
“來人!”
他探頭朝著寢殿門外喊了一聲。
很快就有腳步急匆匆地趕來。
“殿下。”
“你……把衣服穿上。”
“殿、殿下息怒,奴婢……”
“阿西巴,算了算了,你把衣服穿上,叫小紅豆過來。”
韓東文捂著腦袋,盤算著是時候把新規矩正式公告一下,總是如此,畢竟是吃不消的。
如今他勉強算是有了一位相熟的侍女,恐怕隻能多勞煩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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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瘟君點名要小紅豆再去,迎春宮的一眾女子隻能投去同情的目光。
同情,也希望下一個不是自己。
小紅豆自己踏進寢殿的時候,更是心裡七上八下,她的確是遵循著韓東文的吩咐冇有寬衣,原本守在殿門口的侍女看著,眼睛都直了。
“妹妹,衣服!”
她示意小紅豆。
“啊,殿下他……殿下他今早說,以後進出寢殿都不必寬衣了。”
小紅豆抱了抱自己的胳膊,示意這位侍女自己無礙。
“不必寬衣?”
那侍女眼睛睜大了一些,但又隨即迅速地黯淡下去。
“恭喜妹妹,怕是要被殿下相中了。”
小紅豆直搖頭:“不是不是,我聽殿下的意思,是以後寢殿的規矩要改了,咱們所有人都不用寬衣的。”
“啊……”
那位侍女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冇說什麼,指了指寢殿:“妹妹快進去吧,殿下等候許久了。”
即便穿著衣服,小紅豆還是緊張地行了禮。
緊張,也是相對的。
她恐怕是現在,能站在韓東文麵前,最不緊張的侍女。
“啊,小紅豆。”
韓東文停下了來回踱著的步子,招手示意她前來。
“這立櫃上的奏章呢?”
小紅豆看了看韓東文所指,低頭回道:“殿下,按您的吩咐,已經處理好了。”
韓東文歎了口氣:“我怎麼吩咐的來著?”
“每日的奏章不必勞煩殿下心力,凡是三司已有決斷的,就不必送入寢殿。”
三司,韓東文作為前玩家是知道的。
國法司,能理解為公安機關與立法組織,權責是維護社會治安,以及相關規則的製訂與出台。
國兵司,能理解為軍務的最上層決斷機構,權責是維護國家安全,鎮守疆域與一切軍事活動。
國金司,則監管商貿農植,大至民生稅收,小至商路開拓,均有國金司監管。
除此之外,就如同每個地方都有銀監會機構和公安局,每個軍區都有武警力量,三司的下派機構也遍佈了泗蒙舉國上下。
簡單得有些樸素,但起碼周全。
韓東文點了點頭,似乎遊戲的許多背景,還是可以參考的。
“也就是說,每日上奏的大小事務,按部歸類,看是屬於違法犯罪,還是國家安全,抑或是民生稅收,由他們自己分類就決斷了……”
韓東文輕輕點著頭,小紅豆站在一旁,也不敢再多說。
她本就不懂這些,從小隻是跟著教書的父親學些詩文,自然也插不上嘴。
“怎麼辦呢?”
韓東文問自己。
他總不可能大手一揮,來人,朕要上朝理政,此後三司不再決斷,隻行吾詔。
那樣他恐怕一天都活不下去,殿下要造反啊這是。
但這對於找出掌權者多少有些幫助,既然斷裁之權握在三司手中,那麼掌控了三司的人,自然就是掌控了泗蒙。
然而,軍事、法律、經濟,單從這三個方麵,就能管住所有國民嗎?
韓東文凝眉苦思。
是也不是。
如果我是一個普通人,下樓喝了一碗湯?
冇有國家軍隊,恐怕國將不國,喝個屁的湯。
冇有國家法律,喝到一半便讓人劫了,或是流氓上街捅我一刀。
冇有國家經濟,哪來的湯,大家一起躺平餓死罷。
但喝湯之後呢?
“小紅豆,和我說說你的家裡人。”
韓東文認真地指了指椅子:“坐下說。”
再三推辭,小紅豆還是誠惶誠恐地被韓東文摁在了椅子上。
“奴婢家中就、就隻有奴婢一個女兒……”
她發現韓東文聽得很認真。
“家父是邊洲的一個教書先生,娘在奴婢年幼的時候就已不在人世了,家父並未再續絃,隻開著書塾,直到奴婢被征入宮……”
小紅豆的聲音漸漸小了。
“……難為你了。”
韓東文聲音有些發澀,輕輕咳嗽一聲:“你說,你爹是教書的,對麼?”
小紅豆點了點頭。
這便是韓東文想到的第一件事。
喝湯之後,教書的教書,搬磚的搬磚。
而做警察的,做軍人的,身於三司之中者,自然也要去工作。
如何決定?
任命罷免,貶職升遷,錄用落榜。
這便是三司之外,最為重要的一件事——如何將人吸收進三司,成為國家機器的一部分?
三司之中職位高低變化,又由誰來做出決斷?
“教書……是為了什麼?”韓東文問。
“教、教書單是為了餬口的……”
小紅豆有些膽怯,也有些納悶。
為何一國之君,在這裡如此詳細地詢問她一個侍女的家境?
莫非真如迎春宮裡人所說,殿下相中了自己?
“不不不。”
韓東文搖了搖頭:“我是說,教什麼人書?學生又為何要學?”
“回殿下,有最普通的要識字誦讀的,也有為了科考而讀的,家父都有教授。”
啊,科舉,或者考公務員之類。
韓東文點了點頭。
他正要再問,忽然聽見寢殿外傳來一聲稟報:
“殿下,您的藥到了。”
藥?
也是,瘟君這般身子,想必藥喝得不少。
韓東文朝著小紅豆怒了怒下巴,她立刻站起身來,快步朝著寢殿門口走去。
在韓東文身邊坐著,她實在如坐鍼氈一般不舒服,此番做些侍女該做的事,才讓她勉強鎮定了一些。
“這是?”
小紅豆從殿外侍女手中接過托盤,有些疑惑地問。
“殿下先前要了一支簪子,一併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