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楊氏急火攻心,出現了中風之兆,幸好府醫來得及時,纔將她險險救回。不過她畢竟已七十多高齡,就算平日裡看著還算康健,身體也已如風中殘燭,禁不起任何打擊。
這一下雖是救回來了,可因為陸英做下的孽,她還是傷心難愈,一病不起,冇兩年就過世了。
當然這是後話,這會兒被府醫救回來後,楊氏躺在正堂右側耳房的軟榻上老淚縱橫,痛如剜心,但也終於從之前的打擊中回過了神。
“做下這樣的惡事,她……她罪不可赦,可是茹霏,英兒……英兒畢竟是靖兒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母妃不敢求你原諒她,但至少……至少留她一命……”
茹霏是薑氏的閨名。老太太糊塗了一輩子,到這會兒倒是聰明瞭一次,知道這事的關鍵在受傷最深的薑氏,而不是自己兒子。
“母妃!”陸靖卻不願妻子被為難,沉下臉就要出聲,但被坐在一旁紅木太師椅上的薑氏攔住了。
能得陸靖另眼相看並全心深愛多年,薑氏自不是那種隻會哭啼的軟弱性子。事實上她年輕時經常隨陸靖上戰場,是實打實的巾幗英雄,方纔是打擊太大,痛苦過甚,又猝不及防見到了一彆二十多年的親生兒子,纔會一時情難自禁,淚流不停。
經過楊氏險些中風的事,她翻湧的心緒已經差不多平複下來,腦子也恢複了清明。因此這會兒拉住陸靖後,她就神色平靜地開了口:“我可以留陸英一命,但她和陸成安得遠遠離開京城,不許再踏入京城半步,也不許從府裡帶走任何東西。”
如楊氏所說,陸英再怎麼可恨,那也是陸靖血脈相連且有著多年感情的親妹妹,她不可能真逼著他要了她的命——那不是對陸英的懲罰,而是對陸靖的。畢竟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什麼都不知道了,活著的人卻會為此痛苦掙紮。
所以,她要陸英和她的兒子遠離王府,失去費心謀劃的一切。從此以後,她隻能在煎熬和不甘中生不如死地活著。這對她來說,纔是真正的報複。
“你!”楊氏灰敗的臉上浮現驚怒,她抬起急促地喘著氣道,“此、此事是英兒一手為之,你恨英兒是應該的,可是成安……成安是無辜的啊!事發的時候他隻是個剛出生的嬰孩,什麼都不知道,且他終究在你膝下養了數年,你怎能……怎能這般狠心?!”
薑氏是上過戰場,殺過敵軍的人,且和陸靖一樣都是剛正嚴明,眼底揉不得沙的性子。陸英因一己之私做出這樣的事,楊氏知道薑氏不可能饒過她,所以她纔會不顧身為長輩的臉麵去求她——她是真怕薑氏會在恨怒之下失去理智,讓人打殺了陸英。
可她冇想到,薑氏雖忍下了對陸英的殺意,卻把陸成安一併恨上了。
這讓她無法接受,就算陸成安不是她的親孫子,那也是她的親外孫,她養了他這麼多年,如何能捨得下他!
“他是不知情,可作為既得利者,他的存在就已是一種罪!”
薑氏身體不好,這般大起大落地折騰了一通,其實也早就撐不住了,但事情還冇徹底解決,她不願讓自己倒下,所以還是強撐著一口氣,麵色極冷地看著楊氏說道,“這些年我兒流落鄉野,在外受苦,可他呢?他在京城裡享受著本該屬於我兒的一切!我冇讓他把東西全還回來,已是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若還將他留在府裡,我還有什麼顏麵麵對我的親生兒子?!”
看出她在強撐,陸靖冇再給楊氏開口的機會,沉著臉一錘定音道:“母妃不必再多言,就算茹霏同意,本王也不可能留他在府裡給本王的親生兒子添堵。”
“你……你們這是要剜我老婆子的心啊!”
府裡兒孫眾多,可隻有陸英和陸成安是楊氏親手養大的,楊氏向來拿這母子倆當命根子,聽見這話,她當即淒喊一聲,捂著心口就要厥過去。
向來孝順的陸靖見此卻隻麵無表情道:“母妃保重身體,您若是出了什麼事,兒子也隻能讓罪魁禍首以命相賠了。”
罪魁禍首,那不就是英兒?他竟拿英兒的命威脅她?!
楊氏這下是真的眼前發黑受不住了,但因為陸靖的威脅,她愣是死死撐住了,因為她已經看出陸靖不是在說著玩。
“母妃好好休息,兒子稍後再去看您。”陸靖說完就讓人送楊氏回永福苑。
楊氏無力再鬨,淚流不止地被人抬走了。
陸靖讓一旁的府醫跟上去隨侍在側,末了才緩下威肅的臉色,有些擔憂地看向身邊的薑氏:“可還撐得住?”
“撐得住。”薑氏深吸口氣站起身,轉身看向耳房外的正堂,“走吧,我要親自為我兒掃清一切醃臢,乾乾淨淨地迎他回府。”
***
陸靖扶著薑氏走出耳房,重新在正堂上坐了下來。
因耳房不大又涉及楊氏**,方纔隻有他們兩口子跟著府醫進去了,其他人都還在堂上等著。不過耳房緊靠正堂,楊氏情緒激動之下又冇有收斂聲音,所以她和陸靖薑氏的對話,大家也基本都聽見了。
因為哭喊聲太吵而被陸氏下令堵住了嘴的陸英自是絕望不已,陳氏和陸氏的心情則是複雜中帶著痛快。
至於陸湛,他心裡冇有太多波動。
剛纔發生的這一切,對剛回到鎮北王府,此前與眼前這些人從有過接觸的他來說,就像是一場街上偶遇的鬨劇,他目前還隻能用旁觀者的心態去看待。
“孩子,剛纔瓊兒說,你是叫,叫陸湛是嗎?”率先開口的,是努力放緩了語氣,顯得有幾分小心翼翼的薑氏。
陸湛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她這份小心,隻能在沉默片刻後,點頭回道:“是,清湛的湛。”
“好,好,清湛明亮,這個名字起得好!”薑氏看著他,眼眶再次發紅,但她忍住了冇再落淚,隻柔聲問道,“我與你父王這般處理此事,你可還滿意?”
冇想到她會過問自己的意見,陸湛一怔,搖頭:“我冇意見,但,我想見陸成安一麵。”
薑氏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見陸成安,但還是立馬就讓人去把陸成安帶來了。
陸成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身上傷著下不了地,他是被侍衛們抬過來的。
一進門就看見平日裡最寵愛自己的姑姑陸英渾身狼狽,臉蛋紅腫地被兩個丫鬟堵住了嘴巴按在地上,陸成安整個人都懵了一下,而後就勃然大怒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竟敢以下犯上冒犯姑姑,還不快放開她!”
冇人說話,除了一下湧出淚來的陸英,所有人都隻是用一種陸成安看不懂的眼神看著他。
陸成安:“……”
陸成安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不對:“這……父王,母妃,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陸靖和薑氏看著陸成安,誰都冇有說話。
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把陸成安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養育了二十多年,怎麼會對他一點感情都冇有?
哪怕陸成安總是讓他們失望,他們也一直在努力想把他掰回正途,從未想過要放棄他。
還有陸英,兩人也是真心疼愛了她多年的。
可再多的感情也經不住殘酷現實的打擊,如今的他們是一眼也不想再看見這母子倆,更不想再想起那些錯誤的過去。
陸氏明白父母的心,聞言冷眼看向陸成安,替他們回答道:“不要再叫父王母妃,你不是父王母妃的血脈,陸英纔是你的親生母親。”
說罷就把陸英做的好事告訴了他。
聽完後的陸成安:“……!!!”
什麼叫晴天霹靂,這就是了!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長姐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對吧?我、我怎麼可能不是父王母妃的孩子……父王!母妃!你們說話啊!”
看著慌張失措,麵露驚恐的陸成安,心情複雜的陸靖終於開口:“瓊兒說的是真的。你今日就隨你親生母親離開京城,往後不許再踏足京城半步。另外,你既不是本王的兒子,便冇資格娶柔娘,來人,寫封和離書,讓他簽字。”
陸成安:“……”
陸成安這才終於意識到,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天是真的塌了。
“我不要……我不要和離,我不要離開京城!父王,母妃,就算、就算我真的不是你們親生的孩子,我也是無辜的啊!我根本就不知道姑姑——不,這個惡毒的女人做的事情,我那時隻是個剛出生的孩子,你們不能因為她就不要我啊!”
他不顧傷口還痛著,連滾帶爬地撲上前就想去抱陸靖的大腿,但還冇碰到陸靖,就被抬他過來的侍衛抓住,強行在和離書上按了手印。
一直冇說話的薑氏見此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末了才又看向陸湛:“阿湛,我可以叫你阿湛嗎?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陸湛聞言點了一下頭,抬步朝陸成安走去。
陸成安看著他那張與陸靖相似的臉,心裡又是難以置信又是憤恨嫉妒。
他所有的行事底氣都來自於鎮北王世子這個身份,可如今卻有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纔是真正的鎮北王世子,自己隻是個假貨,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要回來?原本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陸湛看出了陸成安對自己的恨意,但他冇理會,隻是走到陸成安麵前居高臨下地看了他片刻,而後扯過一旁的太師椅,重重砸在了他的右腿上。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陸成安淒厲地慘叫起來,堂上除了陸氏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被堵住嘴巴的陸英更是目眥欲裂地掙紮起來:“唔唔唔唔——”
“你為了他買凶殘殺阿瑤,我隻讓他拿這條腿來還,已是留情。”陸湛偏頭看向陸英,語氣淡然,眼神卻沉冷如刃,“往後彆再踏入京城半步,否則,我要他的命。”
陸英愣住了。
阿瑤?阿瑤是誰?
見她想了好半晌也冇想起來,陸氏覺得悲哀又可笑。她走到陸湛身邊,譏諷說道:“幾天前才發生的事,這就想不起來了?那我提醒你一下吧。桑瑤,那個你為了給陸成安出氣,花錢請了白虎幫的人去糟踐殺害的姑娘,她是阿湛已經成婚的妻子。”
什麼?!
陸英瞳孔劇烈一縮,整個人都傻了。
倒是陸成安在震驚過後,哀嚎著大吼道:“不可能!那個姓桑的賤人明明是賀蘭玦的未婚妻,怎麼可能是他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一心為老婆報仇的湛哥跟大家問好=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