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嚨哽住了，腿有些發軟，雙手無意識地顫抖起來。
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意識到……
她穿的是十年前的校服款式，是十年前常見的髮型，她的那些畫，畫的是十年前學校的模樣。
“怎麼了？”
她奇怪地望著他，“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他的臉色一定非常可怕，他想。
手顫抖地握在門把上，一瞬間，他很想逃離。
兩個人靜默著，夕陽的光影，無聲無息地在畫室裡變幻。
終於，他垂下手，走進畫室。
“出什麼事了？”她問，神情關切。
他望著她認真詢問的模樣，最終還是移開視線，冇有回答。
在這個世界上，不同的時間線，如同一條條河流奔流不息，彼此獨立，各不相乾。
偶爾，在一些未知因素的影響下，會產生交彙。
這個空間，就像是不同平行世界的一個交叉點。
十年前的世界，和十年後的世界，在這個點上交彙。
她活在十年前的世界裡。
對她來說，她正就讀於高中，這是她高中時的畫室，就如同平常的每一天一樣，她會在放學後，獨自來這裡練習。
而他活在現在的世界中。
在某一刻，兩個世界在這個畫室重疊，所以現在的他，才能和十年前的她相遇。
這就是為什麼，他隻能在畫室中見到她的原因。
她走出畫室的門，走入的是十年前她的世界。
他走出畫室的門，走入的是十年後他現在的生活。
就如同兩條線路不同的河流，順著各自的軌道奔流而去，再無關聯。
阿染想破腦袋，查遍了資料，才摸索出這個答案。
他冇有告訴她這個認知，他還冇有想好，怎麼告訴她即將來臨的命運。
“你之前……怎麼不來了？”阿染轉移話題，問道。
她愣了愣，視線搖晃不定，臉上破天荒地起了紅暈。
“……給你看樣東西。”她說，咬著唇，將畫板轉了過來。
畫上是一個陌生的成年男人，戴著眼鏡，穿著薄薄的襯衫和毛衣，看著溫文爾雅。
黑白的陰影，在他臉上重疊，讓他的輪廓更加鮮明立體。
眼睛深邃有神，幾乎要從畫紙上活過來一般栩栩如生。
就好像她把內心深邃的感情，熬成了墨，一筆一畫地塗抹在畫紙上。
隻從這一根根線條中，便能看出作畫人的筆鋒上，蘊藏的深厚情意。
“這是誰？”他問。
看著這畫，心裡很是彆扭，莫名有些不悅。
她的臉紅了又紅：“是我喜歡的人。”
她有了喜歡的人。
心裡滿是那個人，臉上滿是羞澀和喜悅，眼裡滿是迷戀和憧憬。
她的畫上，不斷出現那個陌生男人。
她總是開心地講述她與那個人之間的事，哪怕他並不想看，也並不想聽。
在她的畫裡，他們相處得越來越愉快，越來越輕鬆。
最終，她畫了一幅畫。
畫上，她依偎在那個男人的懷裡，臉上有著幸福而滿足的歡喜神情。
“我覺得這樣不對……”他評價，心裡彆扭極了。
“會嗎？”她心不在焉地迴應。
“你說……這會成真嗎？”她問道，直視著他的眼睛，明亮得猶如夜空中的星辰。
“這幅畫，會成真嗎？”
他無言以對，冇有回答。
……
晚上，阿染撥通了奶奶的電話，問道：“阿顏姐姐她……她以前，有喜歡的人嗎？
“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人家疑惑地問，隨即歎了口氣，語氣中滿是惋惜，“是孽緣啊……·要不是因為他，阿顏也不會……”
這並不是一個美好的愛情故事。
他握著電話，在老人家絮絮叨叨拖泥帶水的敘述中理出頭緒——
不懂事的學生，儒雅的老師，不好聽的風言風語，雨夜裡青澀的告白，還有突如其來的墜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放下電話的，他呆呆地站在電話前，心臟劇烈地跳動。
窗外，天色已是一片漆黑，風搖晃著枝葉，細雨拍打著窗戶，在玻璃上一縷縷地滑下來。
“我要向他告白。”上一次見到她時，她對他說。
“就在明天，在這個畫室裡。”
她的眼神如陽光一般明亮自信，又如水一般溫潤羞怯。
“你會支援我的，對嗎？”
……
他衝出家門，瘋了一樣地衝向學校。
夜色黢黑，閃電撕裂了沉悶的夜空，雨淋在他臉上。
他在泥濘中奔跑，幾乎喘不過氣來。
學校空無一人，樓道裡黑暗而寂靜。
他站在畫室門口，扶著膝，大口地喘息著，耳中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他的手，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在可怕的沉寂中，推開了畫室的門。
昏黃色的光線撲麵而來，風翻動著白色的窗簾，濃鬱的油墨香味，包圍了他。
夕陽鋪滿了小小的畫室，把畫室染成一幅舊油畫。
她就坐在那裡，呆呆地坐在畫架前，低著頭，冇有看他。
他震驚地往身後一望。
方纔還漆黑一片的樓道，此時卻充滿了夕陽昏黃色的光。
就好像是莫名地闖入了一個虛幻的夢境，他不知所以，手足無措，不知道哪邊是虛擬，哪邊纔是現實。
是了，必須要阻止她。
他急切地衝到她麵前，想要將一切都告訴她，十年前的雨夜，心碎，以及意外。
“他拒絕我了。”她說。
抬起頭來，麵上滿是乾的淚痕，手上還有未乾的顏料，畫卷淩亂地散落在地上。
他愣住，話語都硬在喉唬裡。
“他拒絕我了……”她說，眼睛裡又湧出新的淚水來。
她低下頭去，視線落在腳下堆積的畫捲上。
畫捲上，兩個人正甜蜜地依侵在一起。
“假的，都是假的……”
她喃喃自語，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這些都是假的，根本不會成真……”
她聲音斯啞，俯**去，將一幅幅畫卷撕碎片，扔在空中。
她呆呆地坐在回架前，任由紙片在身邊飄落。
“阿顏……”他看著她傷心的模樣，心也跟著疼痛起來。
“全部都是假的……什麼虛擬，什麼現實，都是假的……”
她喃念著，視線落在他身上，“你也是假的。”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冇有你。”
“我去找過，去問過，每一個班級，每一個社團……冇有人見過你。”
“那你又是什麼呢？”她歪著頭，臉上帶著淚痕，困感惑地望著他。
“出現在我麵前的你，和我交談的你，又是什麼呢？”
“我——”
“他們都笑話我。”她打斷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眼神渙散，神情動搖。
“笑我和不存在的人說話，笑我總是說一些奇怪的事情，笑我有妄想症……我以前並不相信·……我以為我很正常·……可是……”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消失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