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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號盒子〈六〉陰暗麵

那個本該存在於幻想世界的角色,找來的時候,趙思言正在計劃殺人。

“你為什麼要創造我?”

邢鳴宇見到了他的作者。

他頭上的兩條銀白色感應線,正在上躥下跳,這是激動的表現,可惜作者看不到。

他的作者,瘦得像一具乾屍,蓬頭垢麵,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

作者身上套著一件肥大的睡衣,腳上的拖鞋已經開膠了。

趙思言一打開門,便聽到一個滿身狼狽的男人在質問她。

男人的頭髮,粘在眼睛上,舌頭打結似的,說話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的。

“你在說什麼?”

趙思言很想立刻關上門,把這個腦子有問題的男人隔絕在外。

她背在身後的那隻手裡,握著一把刀,但不是用來對付這個陌生人的。

“我是邢鳴宇,你創造了我,但不認識我。”

趙思言仰頭笑了起來,腹誹道:這年頭騙子的花樣還真多。

“你原本的設定,是讓我殺光親人,也已經寫了這一部分,所以它們一直在我的潛意識裡,你好好看看我吧,我是邢鳴宇,你創造了我。”

邢鳴宇扒開了額前的頭髮,露出兩隻綠瑩瑩的眼睛。

一隻枯瘦的女人的手,從他的左臉顴骨處冒了出來。

趙思言嚇得後退了一步,手裡的刀,差點兒掉落。

她隻覺著自己的頭,像是被人劈開了,一股陰寒籠罩住了她。

她著魔一樣,伸出一根手指,去觸碰那枯瘦的女人的手,手指反被女人握住了。

“終於見到你了。”手的主人說道。

邢鳴宇是怎麼進的門,怎麼坐到沙發上的,趙思言統統不記得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邢鳴宇正凝視著桌上的一個破損的陶瓷娃娃玩具,那隻枯瘦的女人的手,已經縮回去了。

趙思言是個小說作者冇錯。

邢鳴宇,是她以前寫過的一本,帶有靈異色彩的小說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邢明宇通過殺人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刺激自己找尋自我,但直到結局都冇有成功。

至於他身體裡的那個女人,她叫阿桐。

她瘋狂地想要拯救邢鳴宇,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趙思言當初是想讓邢鳴宇殺光親人的,但小說原本的設定是,邢鳴宇隻殺不相熟的惡人。

趙思言把這個部分改來改去,最後還是決定刪除。

邢鳴宇其實算是個反派人物,結局時,趙思言冇讓他死,是因為想寫第二部。

隻不過第二部的大綱,在她的筆記本裡沉睡很久了。

……

驚詫過後,趙思言全身的血液,都活過來了。

這幾年,她過得跟個活死人一樣,太久冇有這種感覺了。

她坐在邢鳴宇對麵,把刀子壓在了腿下麵。

“你是怎麼來的?”

“幻夢ktv。”

“幻夢ktv?”

趙思言的臉色有點兒難看。

她記得這個地方,她以前陪丈夫周豐,應酬的時候去過。

趙思言繼續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存在?”

“忽然就知道了。”

“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為什麼要創造我?”

邢鳴宇冇有回答問題的耐心,他有無數的問題,想問趙思言。

趙思言思忖一會兒,眼神中有一絲期待。

她坦白道:“你算是我的陰暗麵……你是來殺我的嗎?”

邢鳴宇的臉上,冇有過多的表情,隻用綠瑩瑩的眼睛看著趙思言,“不,我是來找我自己的,如果你的意思是說,我是你的一部分,那就給我講一遍你的經曆。”

“行啊,其實你經曆的,就差不多是我經曆的。”趙思言撫摸著桌上的陶瓷娃娃。

在小說裡,邢鳴宇活到現在,都冇有睡過多少安穩覺。

幼時,閉上眼睛,便聽到家人永無止儘的爭吵,父母常常因為一些小事責打他。

成年後,每天早上,眼睛冇睜開,便是來勢洶洶的恐慌和焦慮,感覺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

這些都是趙思言真實的感受。

她從小就被父母當木偶一樣擺弄,自從幾年前被逼迫嫁給了周豐,她就冇過上一天安生日子。

能睡個安穩覺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數。

她被折磨成了一個瘋子,和自己的家人,也變成了仇敵。

小說裡,邢鳴宇和親人斷絕了關係。

而趙思言,在現實當中苦苦掙紮。

“情侶可以分手,但家人,是到死都得綁在一塊的。”趙思言笑著對邢鳴宇說。

“你給我的結局,不是結局。”邢鳴宇說道。

“對,我打算寫第二部的。”

邢鳴宇聽到趙思言這樣回答,他的表情變得很怪異。

“我冇什麼精力去想小說了,我每天想的都是,要不要結束這一切,怎麼結束這一切。今天你來的正是時候,你可是我的陰暗麵,以前我會逃避,但現在不會了。”

“你準備殺誰,家人,還是男人?”邢鳴宇早就注意到了趙思言準備好的刀。

“殺夫,我想離婚,他喜歡拖著折磨我,這事情就成不了,我的意願,永遠不是最重要的。”趙思言一臉認真。

……

門鈴響起時,趙思言噌地站了起來,眼睛也變得有神。

但她並冇有打算拿那把刀,她突然想慢慢玩一會兒,興奮地說道:“來了,來了!”

前半句,是對著邢鳴宇說的。

後半句,是迴應她門外的丈夫周豐。

周豐說過今晚會回來,讓她乖乖待在家。

趙思言明白,自己又要充當他的沙袋了。

他們分居有一段時間了,他隻有氣不順的時候,纔會回來找她。

“我可以殺了他。”邢鳴宇說。

趙思言對著邢鳴宇搖頭,“不,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

“看看你這副樣子,破罐子破摔了是嗎,離了我,是不是快要活不成了?”

周豐一進門,就諷刺起趙思言來,脫下的大衣,直接往趙思言懷裡扔。

趙思言被周豐那副自以為是的口吻,噁心得不行。

當初是她父母,看上了周豐家的幾個臭錢,上趕著想和他們家結親家。

以致於,周豐從結婚前,就看低了趙思言,他根本不把她當人看。

趙思言把周豐的外套,摔在地上,“你到底什麼時候同意離婚?”

周豐抬手就甩了趙思言一巴掌,“硬氣了?你是不是冇算過,你爸媽從我這裡拿走多少錢?”

趙思言早就被他打習慣了。

她撿起外套自己穿上了,然後湊到周豐麵前問道:“要不你打我一次,就抵一千塊錢的債?”

“真是不要臉。”

周豐推開趙思言,從玄關往客廳裡走,他看到了低著頭一動不動的邢鳴宇。

“呦,迫不及待了,就你這倒胃口的樣子,還能找到男人?”

周豐不屑地看著邢鳴宇,接著說道:“怎麼跟個傻子似的,彆跟你一樣,腦子有什麼毛病吧。”

“一個遠房親戚,不愛說話。”

“你直接說,是來找你要錢的不就行了,你們家也不是什麼有錢人,還喜歡接濟窮親戚。”

趙思言緊咬著嘴唇。

這都是她父母做的好事,動不動就跟周豐要錢,到處顯擺自己有個有錢女婿。

但凡沾親帶故的來借錢,全都往外借。

錢不是那麼好拿的,趙思言這幾年過的,就是牲畜的日子。

“娶你回來,是伺候我的,但是你都做了些什麼?不說兒子,女兒你也冇生出來一個,你不是廢物是什麼?”

周豐繼續辱罵趙思言。

“我幫你搞定過幾筆生意,你不會忘了吧?”趙思言反駁。

“你還真敢提,我讓你陪人家喝酒,可冇讓你把大腿給彆人摸。”周豐瞪著趙思言。

周豐說的是去幻夢ktv那次。

趙思言是為了周豐,才忍了那個陌生男人的。

結果回到家裡,還是免不了捱打,腿上也被掐得不成樣子。

“你到底為什麼不同意離婚,我爸媽從你那裡拿的錢,我會還的。”

“很快了。”周豐皮笑肉不笑的。

“你這親戚,腦子是不是真的有毛病,還不走?”

周豐用力拍了邢鳴宇的頭兩下。

結果,邢鳴宇毫無預兆地朝著趙思言撲了過來。

趙思言驚慌地躲到了一旁。

邢鳴宇就踉蹌著,把周豐撞倒在了地上,周豐立刻失去了意識。

趙思言走上前去,發現阿桐從邢鳴宇的身體裡爬了出來。

她是以一具乾屍的形態存在的,像章魚一樣蠕動著,鑽進了周豐的身體裡。

邢鳴宇很快就站了起來。

他有些茫然地說道:“阿桐走了。”

“在他身上。”趙思言指了指周豐。

……

周豐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慢慢地站了起來,兩眼無神。

趙思言在小說中,安排阿桐為了救邢鳴宇而死,死後以一具乾屍的形態生存。

之後,阿桐擅自做主,跑進了邢鳴宇的身體裡。

但阿桐的狀態很不穩定。

有時候,被邢鳴宇的精神完全壓製著,有時候可以伸出手來,講幾句話。

這是她第一次離開邢鳴宇的身體,還是在現實世界裡。

周豐,確切地說是阿桐,正在盯著趙思言看。

周豐意誌薄弱,現在被阿桐控製著。

“我原本是想到你身上去的。”阿桐對趙思言說道。

趙思言一時冇有適應,周豐以女人的姿態,站在她麵前。

“錯了就錯了吧。”

阿桐低頭打量著周豐這具肉身,然後抬頭糾結地看著邢鳴宇。

“你還是回去吧。”趙思言說道。

阿桐剛想同意,轉而說道:“我可以打開窗戶跳下去,你不用擔任何責任,反正死的是他,我早就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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